第64章
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那一整天她都跟在鐘秘書身后,看著那堆管理層元老圍著鐘秘書,要么阿諛,要么顧左言他,一堆人起著哄,拿著人拒絕不了的理由,生產線上轉了一圈后便著急忙慌地請著人去辦公室喝茶。 歸要本想抽身去實地勘察,奈何一出門便有個姑娘跟著自己,美其名曰是怕她走錯路,這會兒到處都在作業,她一個人有危險。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只瞧見生產線上的機器依然是之前那一批,如今市場風向口味變化如此之快,歸遠山的工廠竟然還用的老一批器材。 她存了疑,沒多問,但歸遠山工廠內部分裂嚴重,已經是明眼可見的事實。 大公司做人,小公司做事,歸遠山這不大不小的工廠,資產在遍地權貴的京城也不過勉強過億,哪里經得起這群人這樣的折騰? 這么淺顯的道理,歸遠山不明白,沒在望城的時候就棄了這堆人,卻還是帶著他們來了京城。 唐珂竟然也沒阻止他。 歸要沉默不語,那一整天都沒怎么說過話。 她本就不管歸遠山這些事情,平時都是唐珂打理,這次巡查什么事兒都沒探著,算是敗興而歸了。 晚間從工廠出來,鐘秘書給歸遠山回了個電話,歸要坐在副駕望著前方那條筆直的沿向天際的柏油馬路出神。 工廠的位置很偏,下午四五點正是工人犯困犯餓作業的時候,周遭寂靜得很,只有鐘秘書與歸遠山的談話聲。 鐘秘書的電話漏音,她隱約聽見那邊歸遠山不耐煩的質問聲,似是苛責鐘秘書無用,鐘秘書辯駁幾句后,便沒再多話。 聽筒嘈耳,能看出歸遠山氣得不輕。 想想也是,他人在國外,這群管理層正好放松警惕,旁邊還有一個歸要協助,這么好的機會沒把握住,到最后還是讓那群人鉆了空子逃過一劫。 那邊數落聲連連,沒多會兒,聲音在某一刻突然停滯了一瞬。 她辨出那是唐珂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了,輕聲勸阻了一句。 歸遠山倒是聽話,聲勢漸漸消停。 歸要這才朝那邊多看了一眼。 看見鐘秘書逃過一劫,松了口氣,掛了電話后不住地對唐珂感恩戴德。 她看著看著,看著鐘秘書念叨著唐珂的好,卻莫名其妙在這一刻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顧曉敏還在世的時候。 忘了是初一還是小學,那段時間顧曉敏精神狀態不好,成天都沒什么精氣神,常常眼神空洞,如一汪死水。 母女倆每個月是靠著歸遠山那點兒撫養費過活,望城物價不高,歸遠山給的撫養費不算很多,但也足夠溫飽。 那時候歸要一直想不通為什么顧曉敏這樣知性而明事理的女人有朝一日會為了一段失敗的婚姻而一蹶不振。 小時候也拉著母親的手安慰過,說mama我們倆在一起也是很好的,你不要難過。 當時顧曉敏望著她只笑不說話,只神色悲戚,笑里藏著苦澀。 當時不明白,是后來才懂的。 她只當是顧曉敏走不出那段情感漩渦,卻殊不知,少年夫妻蘭因絮果,到最后,不被愛的人最可憐。 歸遠山那時候還沒被唐珂這么教習過,一身大男子主義的臭脾氣,加之兩人沒什么話題可聊,于是漸漸地,歸遠山對顧曉敏便再沒多余的耐心。 顧曉敏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在婚姻里無盡包容付出,獨自吃苦,沒想到最后卻被一腳踢開,被自己深愛的丈夫嫌棄一無是處。 現實骯臟,何其可笑。 顧曉敏原以為歸遠山這輩子都是這樣的脾氣,卻沒想到,會出現一個唐珂。 歸要想,顧曉敏一定是在某個地方,看見過被規訓后的歸遠山,如此順從溫柔,與對自己時全然不同。 顧曉敏骨子里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女人,興許是不甘心,興許是咽不下那口氣,那沖擊視線的溫情一幕,一生恨,恨則變,變生怨。她被那些巨大的情緒反噬,從此再也過不去那個坎。 而歸要是直到今年才得以將這份規訓的結果具體化,唐珂輕言一句,歸遠山就能服服帖帖。 唐珂聰明得與她的母親顧曉敏完全不同,知道說軟話拿捏男人的心,不像顧曉敏,只會一昧忍氣吞聲,以為退一步海闊天空,誰料卻縱得男人不知天高地厚。 她靠在座椅上,恍恍惚惚的,仿佛還能聽見那年顧曉敏傷心欲絕,對她說:“要要,人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br>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這話彎彎繞繞,后來繞入了她的心。 她的成長期總是伴隨輕視與不斷自勉,所以慢慢地,她也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特別,也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地方是特別招人喜歡,甚至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接受了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 所以,她也從來沒特別渴望過得到誰的關懷。 比如歸遠山的父愛。 許多事情,來了就接受,走了也絕不挽留。雖然依然會盡力,但就算是后來失去,也沒什么好遺憾。 所以她如今才會不悲不喜,頗有些麻木心冷地回憶著這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