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朱門遁如游,餓殍賤似草
七名道人在有所察覺之后,半點都不耽擱,齊齊動作,整齊劃一,宛如一人,但隨即各自捏動印訣,七人七訣。 霎時間,七人身下,顯露出一道道紋路,勾勒成一個圓形的陣圖,立刻就有淡淡的光輝,將這艘大船籠罩起來。 緊跟著,他們也不耽擱,一個個駕馭著法器沸騰起來! 霎時間,云霧滾滾,自底艙中沖出! 一名名道人的身影隱沒其中,升騰而去! 這船上的兵卒、仆從第一時間就察覺了,便生出sao動,好在幾位管事出面。 “都不要慌亂!這樣的事,之前離開淮南的時候,不是都見過了嗎?” “都靜一靜,這是上仙施法,護持咱們呢!” “當初那陳國吳明徹攻伐六合之時,你們不是都見過了嗎?何故這般驚慌?都鎮定點!” 幾個管事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撫了眾人之后,就都急急忙忙的跑到船艙中稟報。 艙中的,正有盲女奏樂,開嗓低吟。 清雅的樂聲中,一儒雅男子跪坐席上,面容英俊,皮膚白皙,穿著大袍,敞著胸口,正端起茶杯清飲。 待見得幾個管事匆忙過來,聽著他們稟報后,這儒雅男子笑道:“無需擔憂,是下艙中的仙長們在施法?!?/br> 說話間,他將杯子放下,眉頭微微一皺,嘆息道:“方才心亂了,這雜念沾染了青溪之水,污了這水,也污了這杯盞,扔了吧?!?/br> 立刻就有一位侍女從邊上走過來,端著那茶杯直接走到窗邊,將那茶杯,連著里面的水,一起扔進了河中。 這一幕,看的幾個管事眼皮子直跳。 他們原本并非為這男子奔走,只是聽聞其名,卻也知道這杯盞何等珍貴,據說是北地有名的定窯出品,品階上乘,把這一套茶具買了,足以在淮南幾城買一套宅子! 至于那杯子中的茶葉,可就更加珍貴了,據說是自武夷山頂采摘,為仙人平日所飲,更不要說,那武夷山本在南陳境內,齊國勛貴想要得之,更要費盡心思,若無權柄,就是花費再多,也是求之不得! 而除了這茶具和茶葉,那煮茶的水據說亦來歷非凡,是在終南山上求的符水,沾染了仙氣,有緣之人方可得到,也就眼前這齊國宗室可得一二,普通人哪有這個福氣? 可以說,這一杯茶,三位管事奮斗一生,也得之不到、求之不得! 卻只是旁人隨手可扔之物。 只是,如此一來,三位管事卻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施施然從三人身后傳來,然后一個白衣青年邁步而來,氣度瀟灑。 “這般珍貴之物,尋常人一輩子都不見得能見一眼,叔父只是因為一時心亂,說扔就扔了,半點都不猶豫,連身旁侍候的侍女,扔的時候,都那般的隨意,著實是令人敬佩?!?/br> 白衣青年說著,又游目四望,道:“說起來,叔父此番過來,接引我那妹子和淮南幾家大族之人離去,明明就是逃難,但一路上卻是神色從容,吃穿用度依舊極致奢華,不見半點收斂,著實是令人嘆為觀止?!?/br> 儒雅男子微微抬眼,道:“高茂德,我為你叔父,你若是心里有什么話,但說無妨,不必這么拐彎抹角,你若想說我窮奢極欲,那可是找錯了人,在什么位置,便有什么樣的待遇,我高湝為神武皇帝之子,黃天貴胄之血脈,若不得這般華貴,旁人要看低咱們的,更何況……” 他看了那青年一眼:“你父這幾年身子好,待你承襲爵位,為馮翊王時,自然就知道,咱們宗室若不能建立威信,和尋常姓氏區分開來,遲早要步了你南朝后塵,為他人所篡?!?/br> “咱們高氏自己就是篡位得國,還用在意那么多?”白衣青年高茂德哈哈一笑,也不管對面男子難看的臉色,繼續道:“不過,先前叔父領著人逃,后面都是凡俗兵馬來追擊,尚可以一路從容,但現在又有人來襲,卻是道家修士,這情況就不同了,若還是這般托大,是要吃虧的!” 邊上的幾個管事聽著兩位宗室對話,臉色連變,有心要退,又怕發出聲音,會被注意。 “吃虧?”高湝則搖搖頭,“自有諸位仙門道長抵擋,況且這仙家手段,面對吾等的時候,是受到制約的……” 高茂德也搖搖頭,道:“先前河水洶涌,變化不定,你也是感覺到的,其中就有神通波動,肯定是上游有人施展神通!一個神通,連帶著河水都受到影響,何等偉力?若是這等人物來襲,你又如何抵擋?須知,那南國之中是有供奉樓的?!?/br> “再是有神通之人,自有船上的諸位仙長抵擋?!备邷溙а劭此?,眼神淡漠,“至于吾等要考慮到,只有這個凡間勢力的爭霸,不要將你在那小門中學到的一點手段……” 這邊話音剛落,船外忽的一陣雷霆霹靂,隨即就有幾聲驚呼傳來,然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 “竟真敢動手!莫非不怕我烏山宗的報復!” 聽得此言,高湝與高茂德都是神色變化,只是前者面露驚容,而后者則是笑著搖頭,跟著轉頭就走。 “你要去何處?”高湝眼神銳利。 高茂德頭也不回的道:“自然是帶著我那妹子離去,留在這里,誰知道接下來會碰到什么?” “你好大的膽子!”高湝站起身來,面露怒意,“高瑩可是先帝血脈,是當朝公主,應命數而生,如今國運衰頹,正是她為國分憂的時候……” “先帝?”高茂德笑了起來,“不知你說的,是哪一個先帝?” 高湝勃然色變,怒喝道:“大膽!” 轟??! 話音剛落,那船艙的頂上卻驟然崩塌,跟著一個道人摔下來,滾落在地板上,翻騰了幾下后,口噴鮮血,眼睛一翻,就昏了過去。 見得這一幕,屋子里的人盡數色變。 就連三個管事,先前也曾見過這道人,知道是七位仙長的首領,法力強大,高深莫測。 鏘鏘鏘! 頓時,船艙四周忽有一名名護衛顯出身形,拔出刀劍,護衛在高湝身前。 高茂德則是不動聲色的后退兩步,身形靈活輕巧,占據了有利位置,進可攻,退可逃,隨即抬頭朝上面看去。 崩塌的屋頂上,陳錯緩步落下,目光一掃,視線停在高湝身上。 “你是何人?在哪家門派修仙?”高湝面無懼色,挺身而立,淡淡道:“莫非不知陰司制約?!?/br>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标愬e笑了起來。 這一幕,看得高茂德暗自搖頭,腳下一動,就要離去,結果剛動了念頭,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只能僵在原地,霎時間心中才驚駭起來。 “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就這么無聲無息的,便將吾定在此處……” “若在這河中,你等是跑不掉的?!标愬e看向高茂德,微微一笑,說出來的話,令高茂德毛骨悚然,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名字。 “南陳的臨汝縣侯,陳方慶!” 這個名字一出,整個船艙中的人,上到高湝,下到尋常仆從,都是面色蒼白。 “哦?你知道我?”陳錯露出詫異之色,“只是一句話,你就猜出了我的身份,你是在哪處山門修行?” “真是陳方慶?”高茂德深吸一口氣,面露疑惑,“但你不是只執掌了大河中段的千里河水,此處該在你的權柄之外才是!” “哦?連這些都知道?!标愬e瞇起眼睛,“如此說來,你們高家知道的真不少,該是刻意調查過的?!?/br> 高茂德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不安,笑道:“王朝宗室里面出來你這么一個修士,又有哪家能安心,總要去弄清楚的,更何況,以你做下的事跡,傳出來的名聲,哪家宗門又能不知?” 陳錯也不深究,只是道:“具體為何,我不會深究,只是如今我要去往淮南,尚缺向導,需要借你們的船和人一用?!?/br> “淮南?”高湝邁步上前,“陳方慶,你雖是南朝宗室,但畢竟是方外之人,還要摻和凡俗兵爭?” “以你們的境界,想要看透扶搖子道友的目的,那是很難?!?/br> 這時,又一人自天上落下,正是那劍宗的南里受,他收斂劍光,將手中的幾個道人一扔,就沖陳錯道:“都是烏山宗的人,造化道最是喜歡摻和凡俗之事,他們自有一套法門,能避過陰司制約?!?/br> “正好,我正好向他們討教一二?!闭f完,陳錯看向高湝,“下令,掉頭回去吧?!?/br> 高湝臉色鐵青,咬牙切齒。 周圍的管事也好,仆從也罷,哪怕是諸多護衛,都看向他,一副期盼模樣,顯然根本不想和陳錯為敵。 “……掉頭!” 最終,高湝吐出兩個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只有高茂德心中焦急,下意識的朝腳下看去。 陳錯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很快,眾船緩緩掉頭,順流而下。 . . 另一邊, “兵爭之事,果然是百姓之苦啊?!?/br> 走在一片流民之中,張競北搖頭嘆息,看著路邊那一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身影,神色復雜。 邊上,與張競北同行的友人,從懷中取出一點干糧,交給了身邊兩個孩童。 那干糧被帶著幾日,干澀粗糙,摸著更是冷硬,結果周圍的人看了,紛紛眼中放光,如獲至寶,那兩個孩童身邊的枯瘦老人,更是直接跪倒,給張競北磕頭,額頭上都磕出了血! “弱rou強食,世間之法,又有什么好感慨的?”狼豪搖搖頭。 “你自是不懂!”張競北瞥了狼豪一眼,“王朝紛爭幾千年了,如果還是搞成弱rou強食的那一套,那也太沒意思了,到底圖個啥?” “嘿嘿,圖個啥?虛偽!”狼豪搖搖頭,指著前面,“瞅一瞅,你等與吾等,又有何不同?” 張競北等人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入目的是幾個兇神惡煞的壯漢,正直奔著兩個孩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