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風_分節閱讀_116
高丸似乎是專為騙他而出現的,騙完之后就沒影了,金鶴亭也沒影了。金鶴亭被那個什么將軍追殺的在天津站不住腳,四處籌錢要去以錢換命,可是沒有那么多的錢,除非把生意全賣了。聽阿南的話,金鶴亭后來不但沒賣生意,甚至還在日租界保持住了相當的勢力。那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從哪里弄到了錢去換命? 葉雪山想自己當初受了打擊,又被毒癮折磨得心神不寧,所以失魂落魄的也未追查。本想戒毒之后重新開始,然而戒毒未成,卻是落進了林子森的手里——再往后的事情,不說也罷。 葉雪山不愿想起林子森,林子森是他人生中的夢魘、異數,忘了最好。心思重新轉回到了金鶴亭和高丸洋一郎身上,他總覺得其中有些聯系,有些問題。 天氣預報天天說要下雨,說到今天,秋雨終于真的下起來了。 秋雨一來,涼意就隨之重了。葉雪山在床上睡了一天,總不肯起。而阿南坐在家里空等一天,一天都是望眼欲穿。 到了入夜時分,他沒滋沒味的上床睡覺。被窩里冰涼的,一絲人氣都沒有。心煩意亂的閉了眼睛,他只盼天快些亮。天亮了他就出門去,又不是沒有事業,又不是沒有朋友,他好好的一個小伙子,憑什么就吊死在葉雪山一棵樹上? 迷迷糊糊的睡過去,翌日上午他剛醒來,就聽外面有人敲門。像被針刺了一般一躍而起,他伸腿下床趿了鞋子,披了一件單薄衣裳就往外跑。手忙腳亂的開了院門,他迎面就見葉雪山笑瞇瞇的站在門外,一手提著黑傘,一手托著滿滿一紙袋熱包子。 葉雪山進了正房,先把黑傘橫放在窗臺上,然后把熱包子放在桌子中央。脫了外衣搭上椅背,他露出了里面的乳白色絨線衣。絨線衣的領口袖口橫著兩圈天藍花紋,根本就是個男童的打扮。葉雪山原來認為絨線衣很好看,現在看不出好了,不過顧雄飛讓他穿,他就穿。 一本正經的坐在桌旁椅子上,他對阿南說道:“我先吃了?!?/br> 阿南抬手揉了揉眼睛,決定立刻出去洗臉刷牙換衣裳。 阿南素來手腳麻利,尤其此刻心里有勁,動作更快。葉雪山剛吃了一個包子,他就煥然一新的回了來,手里還端了一壺熱茶。葉雪山咬著包子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承認阿南是真好看;每次相見,都能讓他心里驚一下。 阿南沒有笑,自顧自的倒了兩杯茶,然后將其中一杯推向葉雪山。葉雪山慢慢咀嚼著包子,同時一眼不眨的盯著阿南。阿南伸手也拿了一個熱包子,氣哼哼的一口咬下一半,他含糊的問道:“看什么?” 葉雪山咽下口中包子,然后端起熱茶喝了一口:“看你秀色可餐?!?/br> 阿南嗤之以鼻:“恭維我?” 葉雪山垂下眼簾一笑:“你也配?!?/br> 阿南不理他了,扭頭往窗外望。昨天沒吃好,他此刻來了食欲,接二連三的往嘴里塞包子。 葉雪山靜靜等著,眼看紙袋空了,他才開口問道:“前天讓你打聽的人和事,你有線索了沒有?” 阿南本想拿捏一下,可是話到嘴邊,他沒忍?。骸斑€用專門去打聽?憑著我的人脈,隨便問一問就全知道了!” 葉雪山饒有興味的向他探過頭去:“說說,怎么回事?!?/br> 阿南也得意了,湊到葉雪山面前說道:“高丸洋一郎這個人,的確是有,不過是近兩年才到天津的,到底是做什么買賣,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個游擊商人,什么生意都做?!?/br> 葉雪山點了點頭,又問:“金鶴亭呢?” 阿南答道:“金鶴亭當初的確是給那個什么將軍送錢了,據說是大手筆,上百萬呢!” 葉雪山繼續問道:“他的幾家買賣怎么樣?還都開著嗎?” 阿南想了想:“前幾年一直還不錯,這一年就不大好了。我師父一來,他連俱樂部都開不下去了?!?/br> 葉雪山低頭看著桌面一片淡淡的水漬,聲音低了些許:“金鶴亭和高丸洋一郎的關系怎么樣?” 阿南被他問住了,直接搖頭:“不知道?!?/br> 葉雪山心想公司是三人合作的,公司倒閉,金鶴亭也一樣受損失,當時他又正是缺錢,高丸一騙,對他來講可謂是雪上加霜。如果他真清白,就沒理由不追殺高丸。當然,其中還有一位哈代先生,但葉雪山認為哈代先生沒什么嫌疑,哈代先生一直活得四平八穩,公司運轉順利,對他的好處更大。 阿南略微知道一點他的故事,還是當初被林子森監禁之時,葉雪山偶爾講給他聽的。葉雪山那時候已經開始一陣清醒一陣糊涂,所以他聽就聽了,也沒往心里去;這時把往事翻尸倒骨的全拎出來理了一遍,他忽然明白過來:“少爺,你是不是想……報仇?” 葉雪山很坦然的正視了他:“想要報仇,也得先找到仇人??!” 隨即他把手臂橫撂在桌沿上,對著阿南一笑:“我如果真想報仇,你能不能幫我的忙?” 阿南理智上不想幫他的忙,感情上則是說不清,不好說。但又不想完全的拒絕,因為怕被葉雪山看成無能的膽小鬼。 “你不是有大哥嗎?”他忽然有了主意:“找你大哥去嘛!” 葉雪山認真的告訴阿南:“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已經恢復了記憶——我就只告訴了你一個人?!?/br> 阿南一愣:“為什么?” 葉雪山腦筋一轉,開口笑道:“你總以為我忘記了你,其實自從上次見到你后,我夢里就一直有你。我告訴你,只是不想讓你再難過下去?!?/br> 阿南聽聞此言,默然片刻?;謴土擞洃浀娜~雪山帶了幾分狡黠的意思,滿嘴好聽話,他聽不出是真是假。 末了他忽然搖了搖頭:“不是的。你知道我愛你,所以想要利用我去為你做事?!?/br> 葉雪山一笑:“隨你怎么想。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才懶得哄你?!?/br> 阿南也笑了一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大了我十歲,哄哄我都不行嗎?” 葉雪山把手一拍,隨即對著阿南伸開來:“兒子,過來讓爹哄哄你!” 葉雪山這話當然只是玩笑,可他沒想到阿南放下茶杯站起身,竟然繞過桌子真走過來了。 阿南俯下身擁抱了他。他的熱量和氣息透過了柔軟的絨線衣,烘暖了阿南這個微涼的秋日上午。顫抖的呼吸拂過葉雪山的臉龐,葉雪山抬起頭,看到阿南閉了眼睛。幾縷烏黑短發垂在阿南白皙的額頭上,他的眉他的眼全俊秀,他是一朵迎風帶露的花,處在最好的年華。 葉雪山輕輕撫摸了阿南的面龐,阿南很好,阿南真好??上?。 葉雪山有很多話要對阿南說,他自認不是嘴笨的人,一定能勸得阿南對自己死心。但是不能勸,因為他需要阿南。有些事情是不能勞動大哥的,他其實一直就不愿意給大哥添麻煩。 把阿南拉扯著坐到自己腿上,他雙手松松的環住阿南的腰,輕聲說道:“阿南,你不要傻。你和我相好,怎么算都是我占便宜你吃虧。你年紀比我輕,人也比我漂亮,找誰不能找,偏要找我?我三十多歲了,還靠大哥養活著,一無所有。登了你的門,就只給你帶了一紙袋熱包子。將來要是天長日久了,你還真養我一輩子不成?” 阿南一聳肩膀,似笑非笑的望著前方答道:“沒問題??!你當我養不起你?” 葉雪山不以為然的松開雙手,笑微微的向后一靠:“真爽快!可是有言在先,既然你我好上了,往后你就得天天陪我睡覺,睡上十年二十年,到時候我五十多歲,頭發也花白了,牙齒也活動了,要是隨了我爹的話,可能還得發福。怎么樣?別人有妻有妾有兒有女,你只有我一個老頭子。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多好啊,我都替你偷著樂!” 阿南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再次轉回前方,神情卻是漠然:“你不必拿這些沒影的話來逗我。你當你發瘋的時候有多美?你以為你連尿褲子的時候都是風度翩翩?你什么德行我沒見過?” 葉雪山一皺眉,發現阿南看著苗條,其實骨頭很沉,簡直壓得自己腿疼:“真厲害?!?/br> 阿南抬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后轉過臉來凝視了他:“瘋子,給爺笑一個?!?/br> 葉雪山不生氣,“嘿”的一笑,笑得傻頭傻腦,露出了很好看的牙齒和梨渦。而未等他收斂笑容,阿南忽然低頭湊上前去,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親就親了,葉雪山并不在乎,甚至還沾沾自喜的晃著腿,使得阿南也隨之東倒西歪。這樣好看而又有點本領的青年,居然在分別五年之后還依然愛著他;葉雪山心里很是有點得意。如果放在先前,他一定不會讓阿南太失望;不過現在今非昔比了,他有賊心沒賊膽,怕顧雄飛吼他打他。想象著顧雄飛怒發沖冠的模樣,他又覺可笑,又覺快樂。 葉雪山是每天上午都要出去逛一逛的,顧雄飛不在意,吃過早飯之后也出門去了。 憑著現在的身份,他當然無顏拋頭露面。遮遮掩掩的坐在汽車里,他是預備去瞧瞧沈將軍。 結果,他差點被沈將軍打出去! 經過了百般的解釋,沈將軍才算諒解了他。沈將軍老態龍鐘的坐在煙榻上,咳嗽氣喘的說:“我想你小子也不會是漢jian的料!” 原來日本人已經無數次的拜訪過了沈將軍,萬分懇切的要請他出山。聽說他身體不大好,還要派日本醫生過來為他檢查身體。沈家大少爺自認為很識時務,意意思思的想跟著日本人走,結果被沈將軍攆出了家門?,F在偌大的沈公館里,晚輩就只剩下了一個小文。小文依舊是玩,玩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守著一桿大煙槍,沈將軍問顧雄飛:“老段的職務,發表了沒有?” “老段”者,便是段將軍。顧雄飛搖頭答道:“還沒有聽到動靜?!?/br> 沈將軍冷笑一聲:“老段不是盞省油的燈。他這輩子最會自抬身價,現在又等著出山做高官呢!你別和他學,和他學不出好來?!?/br> 然后他喘了一陣,又說:“我早就說你那倒霉弟弟,養了不如不養?,F在怎么樣?要不是為了他,你何至于趟進渾水里?” 顧雄飛眼看四周安全寂靜,便是壓低聲音說道:“伯父,我有個想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