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風_分節閱讀_77
顧雄飛當即斥道:“你少胡思亂想!戒毒就是戒毒,你當你是花錢進去玩?我告訴你,別起越獄的心思,我過兩個月回來看你,要是沒戒干凈,我扒了你小兔崽子的皮!” 葉雪山一瞪眼睛:“你才是小兔崽子!” 顧雄飛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別以為我是跟你逗。等你把大煙戒了,我提拔提拔你?!?/br> 葉雪山莫名其妙的問道:“你怎么提拔我?” 顧雄飛答道:“我給你找個體面差事,肯定比你和混混們做買賣強!” 葉雪山并不稀罕他的體面差事,寧愿自力更生。不過這些都是后話,現在以吃為主,犯不上為了沒影的事情耽誤吃喝。 夜里兩人回了家,葉雪山因為沒喝醉,所以在床上還繃著面子。仰面朝天的抱著個大枕頭,他面紅耳赤的閉了眼睛,乍一看仿佛是自顧自的要睡,然而兩條長腿環在顧雄飛的腰間,松一陣緊一陣的又勒又纏。顧雄飛喘著粗氣低頭看他,看的心里一陣陣做癢。怎么著都不夠勁,怎么著都不解癢,顧雄飛恨不能一鼓作氣的干死他。 到了最后關頭,葉雪山終于丟開了他的大枕頭。欠身把一張汗津津的面孔貼上對方的頸窩胸膛,他貼上之后就不分開了,一邊輾轉的磨蹭,一邊嗯嗯的呻吟。 天氣熱得早,盛夏尚未到來,夜里就不涼快了。兩人鳴金收鼓,洗澡睡覺。葉雪山側身面對了顧雄飛,又把額頭抵上了對方的胸膛。顧雄飛的胸膛實在是寬闊結實,葉雪山似睡非睡的瞇了眼睛,總覺著自己是一頭頂到了墻上。 忽然沉重的嘆息了一聲,他想再過幾個小時,天便要亮了。天亮之后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該往醫院里去了。戒毒畢竟是件死去活來的大事情,身邊應該有個家里人陪伴著才好。萬一半個月后像個活鬼似的出來了,也有人攙一把扶一把。不過顧雄飛是肯定留不下來的,不留也好,顧雄飛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少爺,指望著他來照顧自己,還不如指望黃二爺。 顧雄飛聽到了他的嘆息,就摸索著抬手撫摸了他的頭臉,又輕聲說道:“別怕,醫院畢竟是醫院,你真挺不住了,醫生會打針讓你睡覺?!?/br> 葉雪山沒想到他會聽出自己的怕。仰起臉注視了顧雄飛,他的視力忽然變得敏銳,在黯淡夜色中把顧雄飛看了個清清楚楚。顧雄飛生得英氣勃勃、大大方方,罵人撒野的時候都是一臉的坦蕩,仿佛一生沒有瞞人的事。 葉雪山忽然開了口,很迫切的問了一句:“你對我是什么意思?” 顧雄飛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然后他反應過來了,頓時有些忸怩:“睡你的覺吧!是不是等我說兩句好聽的呢?” 葉雪山嗤之以鼻:“你以為我用你哄?真是想多了!” 顧雄飛幾乎不耐煩了:“哎呀,我對你好就是了,你還想讓我說什么?” 葉雪山和他講不出理來,又知道他明天要起早去沈公館,所以索性閉了嘴,讓他一步。 翌日清晨,顧雄飛果然早早起床。他都洗漱穿戴完畢了,葉雪山還躺在床上沒睡醒。他沒驚動葉雪山,單是站在床邊低頭看了對方半晌,直到一雙眼睛看飽了,才躡手躡腳的離開了。 葉雪山知道他今日必走,所以醒來之后也不沮喪。按照醫囑餓了大半天,他下午拎著小皮箱出門上車,一路走,一路囑咐汽車夫。汽車夫算是家里的伶俐人了,他進醫院一住半個月,沒有汽車夫往來照應是不行的。 汽車夫一邊開車,一邊傾聽,不時點頭答應。片刻過后,汽車駛近了戒煙醫院大門,不料門口聚集了男女老少一群人,正在亂七八糟的吵吵鬧鬧。 汽車既然開不過去,葉雪山沒有辦法,只好說道:“小陳,把車停在路邊吧,沒有多遠,走過去算了?!?/br> 汽車夫答應一聲,很仔細的停好了車。兩人拎著小皮箱慢慢的往大門走,同時聽出前方似乎只是家庭爭端,當然也和戒毒相關,似乎是一家分成兩派,意見不能統一。 葉雪山沒當回事,哪知剛剛走到近前,人群忽然動起了手,醫院門口瞬間陷入混亂。他正要加快速度進入醫院,冷不防斜刺里伸過一只手,一手帕就捂上了他的口鼻。 他猝不及防的退了一步,隨即拼命轉身向后。刺鼻氣味繚繞在他的鼻端,他聽見自己打雷似的大喊一聲:“小陳!” 最后的情景,是汽車夫驚慌失措的向他伸出雙手。他身不由己的倒了下去,眼前世界迅速墮入黑暗。 87 87、無天無日 ... 葉雪山在一片混沌中睜開了眼睛。視野從模糊漸漸變為清晰,他轉動眼珠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 他沒有動,靜靜的開始回憶——一切都終止在戒煙醫院的大門前,他耳邊響起了自己最后一聲吶喊:“小陳!” 年輕的汽車夫去哪里了,他不知道。慢吞吞的坐了起來,他繼續研究著周遭的環境。大床是西式的,鋪著厚厚的彈簧墊子;大床周圍有限的幾樣家具,也是一色的富麗堂皇。屋子是好屋子,墻壁雪白,電燈明亮,可是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就是和正常的屋子不大一樣。 葉雪山知道自己是被人綁架了,被人綁架當然是個倒霉事情,不過倒霉歸倒霉,總還合乎世上的道理,起碼比這屋子合理。綁架就綁架吧,他悄悄的伸腿下床,心中極力的安慰自己:“家里總還有點財產,也不做一年半載的打算了,買命要緊?!?/br> 然后他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一座梳妝臺前。歪著腦袋一照鏡子,他忽然打了個激靈,發現自己的衣裳全被換了! 西裝換成了薄綢子睡衣,腳上穿著的也是拖鞋。剛才光顧著往外看了,竟然沒有留意到自身的變化。綁匪要的是巨款,不會貪圖他一身好衣裳,于是方才的猜測就不對了?;爬锘艔埖臏喩砻艘槐?,他發現自己的錢夾懷表也全沒了! 一無所有的感覺讓他咽了口唾沫,同時留意到了手指上的鉆戒。當年吳碧城送給他的禮物,樣式精致,永不過時;他當個好玩意兒戴在手上,從來不曾摘下?,F在他周身上下頂數此物最值錢了,下意識的將其往指根推了推,他想大概是扒衣服的人沒有留意到它,但是也不應該,懷表都搜走了,鉆戒會看不見? 然后他驟然倒吸了一口冷氣,終于看出了屋子的怪異——沒有窗戶! 沒有窗戶,可是還按照窗戶的位置掛了曳地窗簾。他走上前去仔細觀察了一遍,隨即開始感覺窒息。窗戶本來是存在的,然而用磚全砌了上。墻壁白灰還是新刷的,方方正正一大塊白,正好就是個窗戶的形狀。 沒有窗戶,沒有鐘表,屋子里無所謂天日,也無所謂時間。葉雪山抬手揪住自己的領口,轉身大步走向房門。房門包了鐵皮,或者干脆就是鐵門,嚴絲合縫的鎖了,隨他踢打沖撞,始終紋絲不動。 葉雪山不是個挑剔環境的,大房子小船艙都能住,可無論大房子還是小船艙,總還都是正常地方,不像此處——屋內的一切蛛絲馬跡都在提醒他一個事實:屋子是密封的! 于是他就痛苦了,他平白無故的喘不過氣了!怎么會有如此怪異的地方?到底是誰在搞鬼? 閉上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他繼續四處探險,末了只找到一間浴室。浴室四壁貼了雪白瓷片,光滑明亮,一看便知嶄新。葉雪山蹲下來,在地面上摸了一把。手掌干干凈凈的,一絲灰塵都沒有。他站了起來,心想綁匪為了關押人質,還要特地裝潢打掃嗎?是綁匪瘋了,還是我瘋了? 他猛的想到了林子森。 葉雪山回到床上,百無聊賴的又躺了下去。一天沒吃飯了,他現在餓得心慌,同時關節隱隱酸痛,正是快要犯癮的征兆。屋子里要什么沒什么,他抱著膝蓋蜷起身體,惶惶然的開始等待。 與此同時,林子森在門外走廊中席地而坐,正在不聲不響的享受著此時此刻。耳朵輕輕貼上門板,他捕捉著房內傳出的每一聲動靜。真好,他想,少爺是自己的了。像一朵花一樣,被自己捧在手心里了。 房內先是安靜,安靜了一個多小時,里面隱隱傳出了痛苦的呻吟聲音。他知道少爺是犯癮了,不過不急,還可以再等一等。 他看著表,靜候分針再走半圈。這時房內已然鬧成翻江倒海了,他輕輕巧巧的站起身,快步下樓去了廚房。不過片刻的工夫,他領著個半大孩子出來了。他在前面走,捧著一套煙具;半大孩子跟在后面,捧了一碗rou粥。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樓梯,二樓的樓梯口還安了一道鐵柵欄門,新門,冷森森的锃亮,完全是監獄的風格。 拐進走廊又走一段,林子森騰出手掏了鑰匙。打開暗鎖推開房門,他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仿佛從未和葉雪山分開過一樣,他直接問道:“少爺,是先燒煙,還是先吃粥?” 葉雪山涕淚橫流的癱在床上,氣喘吁吁的狠瞪著林子森。兩只手痙攣似的抓緊了床單,他顫巍巍的只做了一個口型,有氣無聲,是在罵人。 于是林子森放下煙盤子,擺開煙具開始燒煙。一個煙泡燒得了,他把煙槍送向葉雪山:“少爺,來一口吧!好端端的戒什么煙,自找罪受?!?/br> 葉雪山說不出話,爬上來一口接一口的拼命吸煙。而林子森一邊繼續燒煙泡,一邊對著旁邊的半大孩子說道:“你仔細看著,燒煙是要講手藝的,你能憑著它出去掙飯吃?!?/br> 半大孩子捧著粥碗,不錯眼珠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仿佛是虛心領教了,可是盯了不過半分多鐘,兩只眼珠就不由自主的要往葉雪山身上瞟。葉雪山吸得上氣不接下氣,林子森便放下了煙簽子,專心去拍他的后背:“別急,好少爺,咱們不缺這個,什么時候想要,什么時候都有?!?/br> 然后他情不自禁的俯身抱住了葉雪山,嘆息似的說道:“唉,想死我了?!?/br> 葉雪山深深吸了一口,隨即掄起煙槍,“咚”的一聲敲上林子森的頭頂:“你要干什么?綁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