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風_分節閱讀_4
魂不守舍的等了小半天,他在吃過午飯之后,見葉雪山還是沒有音信,便要派人上街去找,可未等他發號施令,忽然來了一位客人,說是要找葉雪山。顧雄飛如今對于葉雪山的一切都很感興趣,這時又是閑著,便親自出面接待了對方。 客人是名二十來歲的苗條青年,衣著堪稱奢華。紅著臉站在顧雄飛面前,他囁嚅著報上自家姓名,聲音傳入顧雄飛耳中,卻是響成一聲驚雷:“原來你就是吳碧城!” 吳碧城扭扭捏捏的一點頭,因為很少單獨出門做客,所以此刻局促之極,偏偏顧雄飛方才嗓門又大,冷不丁的噴出一句話,幾乎把他嚇了一跳。 顧雄飛將他上下審視一番,隨即一伸手:“吳先生,你請坐?!?/br> 然后不等吳碧城坐,他先一屁股坐下去了。很不客氣的板起一張面孔,他開始直通通的盤問起來。吳碧城知道他是個軍人,以為軍人就是這樣無禮,故而垂下頭去,問一答一。如此交談片刻之后,顧雄飛忽然聽出了問題:“我說,天津那個吳廷蓀,和你是一家嗎?” 吳碧城將雙手平放在膝蓋上,蚊子哼似的答道:“那……正是家父?!?/br> 顧雄飛當即拖著長音“哦……”了一聲,發現原來還是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了。吳廷蓀號稱資產千萬,乃是津門數一數二的大資本家。顧雄飛年初時還與段家大少爺合伙湊了三十萬整,送進吳廷蓀的嘉廷公司里做投資。 既然是大資本家的兒子,又在南開大學里讀書,那顯然和葉雪山就不是一路人。顧雄飛知道少年學生們情竇初開,是很容易發生同性戀愛的,尤其這吳碧城羞羞怯怯,又是格外的像個大姑娘;不過葉雪山老大不小,身邊女朋友無數,不該還有這種癖好——除非是別有所圖。 顧雄飛本來就有點看不起葉雪山,這回越發的要鄙視了。游手好閑,不思進取,扯著戀愛的旗號巴結資本家兒子,這叫什么東西? 吳碧城見他一味的盯著自己,也不說話,不禁很是心虛。規規矩矩的站了起來,他開口說道:“顧師長,既然子凌不在,那我就先告辭了。請您替我向他轉告一聲,就說我住在北京飯店。好嗎?” 顧雄飛一點頭,然后看在吳廷蓀的面子上,心不在焉的把吳碧城送出了家門。 吳碧城對葉雪山百般思念,鼓足勇氣逃課前來?;氐斤埖曛?,他因時間有限,明天晚上就要趕乘火車回學校去,所以等得如坐針氈。與此同時,顧雄飛的副官長開著汽車在街上跑了一整下午,專為了要找葉雪山;結果城里的繁華地方都跑遍了,卻是連葉雪山的一根毛都沒有摸到。 顧雄飛十分惱火,氣得在晚餐時喝了兩大杯威士忌。正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之際,葉雪山姍姍歸來。兄弟二人在餐廳里見了面,葉雪山對他笑了一下,低聲喚道:“大哥?!?/br> 顧雄飛細細的打量了他,見他西裝筆挺,頭臉潔凈,顯然外面有地方讓他洗漱休息。至于到底是什么地方,也無須細想。 “難得??!”他冷笑一聲:“你竟然還知道回家!” 葉雪山訕訕的只是笑,一邊笑一邊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從小就守著個林黛玉似的病娘,爹又神仙似的,不肯輕易下凡到天津陪他。他一邊陪伴著娘,一邊恭維著爹,倒是慢慢熬出了個好脾氣。 “大哥在等我嗎?”他試探著問道,同時盯著面前一盤龍須菜,想要嘗嘗。 顧雄飛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粗聲大氣的答道:“屁話!家里就這么兩個人,我不等你,我等鬼去?” 葉雪山趁機拿起他的筷子,夾了一口龍須菜送進嘴里。而顧雄飛見他對自己的筷子是說用就用,絲毫不嫌,心里倒是痛快了一點。而葉雪山一邊咀嚼著龍須菜,一邊動了心思,想要對顧雄飛提一提錢的事情——不說要,只說借,先把天津的債還清再說。 放下筷子轉向顧雄飛,他照例未語先笑,哪知未等笑完,顧雄飛忽然說道:“你有個姓吳的朋友,從天津過來找你?!?/br> 葉雪山一愣:“吳碧城?” 顧雄飛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端起大玻璃杯,抿了一口威士忌:“靠著交朋友混飯吃,真有你的!” 葉雪山現在對吳碧城毫無興趣,只想把話題轉到金錢上去;不想顧雄飛自顧自的又開了口:“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算窮,可是怎么沒見你和我特別親近過?” 葉雪山聽到這里,隱隱感覺他這話鋒不對,但是不肯正面交鋒:“大哥,你我乃是兄弟,天生便是關系密切,何必還要效仿普通朋友去特別親近呢?” 顧雄飛垂下眼簾,盯著杯中的酒:“這話說的高明。因為我是你的大哥,所以你對我連起碼的敷衍都省掉了??磥磉@大哥是做不得的,做大哥的全是冤大頭?!?/br> 葉雪山沒想到他會發出這樣一番高論,出乎意料之余,忍不住笑出了聲音,偏偏一時放松,竟然哈哈哈的笑了一大串,是純粹的傻笑。顧雄飛吃了一驚,立刻抬眼看他。而葉雪山的笑聲戛然而止,一張臉驟然紅了起來——他也被自己的笑聲震住了。 雙方靜默片刻,顧雄飛重新低下頭去,端起酒杯搖搖晃晃:“傻瓜一樣?!?/br> 葉雪山承認自己方才像個傻瓜,所以并不反駁。抬手撓了撓短頭發,他決定進入正題:“大哥,我有個不情之請,想對你講?!?/br> 顧雄飛依稀猜出了內容,不過還是一點頭:“說?!?/br> 葉雪山清了清喉嚨,然后目光熱切的望向了顧雄飛:“大哥,你能不能借我一筆錢?我在天津有點債務,快到期了?!?/br> 顧雄飛沒看他,盯著酒杯問道:“多少?” 葉雪山遲疑了一下:“五萬?!?/br> 顧雄飛當即把酒杯往桌面上一頓,“咚”的一聲,威士忌都濺了出來。抬頭瞪了葉雪山,他咬牙切齒的反問:“五萬?!” 然后他站了起來,圍著餐桌走了一圈,末了停在葉雪山背后,他開口怒道:“你的手筆可真是越來越大了!他媽的五萬!” 葉雪山站了起來,低眉順眼的向他一躬身:“大哥,幫幫忙吧?!?/br> 顧雄飛一扯他的衣領:“你穿好的,戴好的,看著比我還像個爺,合著全是用債堆起來的,等著我出錢給你填窟窿呢!我說葉子凌,從今往后你我調換一下吧,也讓我享一享這做弟弟的福氣!” 葉雪山聽了這話,心中便要發狠——如果顧家財產真有了他的份,他現在也就不必借債度日了。這當然全怪顧老爺子死得倉促,未等讓他認祖歸宗,便自顧自的咽了氣。出殯那天,他想來送父親最后一程,但當時顧家的管事人可能是不知應該如何待他,于是索性連大門都沒讓他進。那時候顧家門口都被賓客們的汽車堵滿了,他穿著趕制出來的一身黑袍子,孤零零的站在許多汽車當中。汽車夫嫌他礙事,粗聲大氣的探出頭來攆他,他在顧宅門前無處立足,混亂中又找不到顧雄飛,只得是灰頭土臉的回了天津。 他不是個記仇的人,可這件事是他心頭的一根刺,想起來一次,就難過一次。他總覺得顧雄飛如今的榮華富貴里面,至少有著自己的三分之一——庶出的兒子,三分之一就夠了。 顧雄飛把葉雪山罵了一頓,同時手不閑著,不是抻一抻他的領帶,就是拍一拍他的肩膀。葉雪山是個頎長的身材,能把任何衣裳都穿得服服帖帖。顧雄飛罵得興致勃勃,罵著罵著,忽然很想把他摟到懷里撫摸一通。 摸一摸,親一親,哄一哄。顧雄飛承認自己是起了非分之想,而且是非常的非分,非常的想??墒窃鯓酉率帜??是直接把人扛起來走,還是斯斯文文的先談條件? 顧雄飛不曾受過欲望的苦,從來沒在這些事上費過心思,所以現在就很躊躇。而葉雪山萬沒想到對方會對自己別有心腸。笑微微的向后靠在桌子上,他饒有耐心的歪著腦袋望著地面,靜候大哥口干舌燥,開出支票。 5 5、不歡而散 ... 葉雪山頗有耐心的擺著聆聽姿態,領受兄長訓導。然而顧雄飛言辭犀利、滔滔不絕。他等得太久了,忍不住低頭打了個小噴嚏,同時就覺得身上有些微微的害冷。正當此時,他右手一熱,卻是被顧雄飛攥了住。 顧雄飛捻了捻他的手掌,轉移話題問道:“你怎么帶了一點病容?” 葉雪山想了一想,隨即坦誠答道:“下午看了一場電影,電影院里提前開了冷氣,大概是受了涼?!?/br> 顧雄飛聽到這里,忍不住明知故問:“自己去的?” 葉雪山一笑,答案不言而喻,當然是否定,不過伴侶也并非小玉仙,反正他總是不缺朋友的。 顧雄飛抬手去摸了他的面頰,又摸了他的額頭,的確是略略有些發熱。手指滑過泛黃的短頭發,他愛不釋手的又捂住了對方的耳朵。葉雪山癢得側身一躲,口中笑道:“大哥,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br> 顧雄飛沒言語,揪著耳朵把他扯回自己面前。葉雪山疼的一皺眉,苦笑著發出哀鳴:“大哥,別鬧——哎喲,耳朵掉了!” 說完這話,他一邊抬眼去看顧雄飛,一邊想要抬手救下自己的耳朵。雙方驟然對視,他忽然發現對方眼中精光四射,竟然是個很亢奮的模樣。而顧雄飛本來對他也談不上尊重,如今心懷鬼胎,又不知如何下手,情急之下索性借酒蓋臉,泰山壓頂似的逼近一步:“同樣是有求于人,你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你有心思去和闊少互通情信,就沒耐性來讓我樂一晚上嗎?” 此言一出,他感覺自己好像說的不很對勁,可是若不如此,又找不出別的話來代替。而葉雪山怔怔的看著他,半晌之后才反問出來:“我讓你……樂一晚上?” 顧雄飛沒干過這事,幾乎有些糊涂,所以把實話說了個淋漓盡致:“對,沒錯。姓吳的小子在北京飯店等著你呢,你橫豎是靠這個弄錢,跟誰不是跟?我前兩年也沒少給你錢用,怎么你就只送我兩句好話,一點實事不做?當我傻,好糊弄?” 葉雪山直勾勾的瞪著他,就覺周身血液猛的上涌,一起全沖上了頭臉:“大哥,你我是一個爹養的,我當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可是你卻對我講這種話?” 顧雄飛聽了這話,倒是不以為然,因為從未真把葉雪山當成親弟弟來看,一直只是認為這小子有點意思,也有點麻煩;偶爾可憐見兒的,讓人想要給他一點好處,哄他露個傻乎乎的笑模樣。 “是不是一個爹養的,這本來就是懸案,反正你姓葉,我姓顧,對不對?”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蠻橫嘴臉:“再說你我一年也就見上一面,有錢的時候不見你來,沒錢你就上門和我講起親情了——他媽的我們之間能有什么親情?你又不是我cao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