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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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寧還沒說什么,旁邊的云裳擰了擰眉頭,一時氣急對著那姑娘道:“你這小姑娘好生無禮,明明是我家夫人先瞧上的,你偏要來搶。這鋪子里胭脂多了去了,你怎的專挑別人的東西搶?” 那姑娘像是從未被人這樣冷嘲熱諷過,她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愣住了。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面上慢慢涌出血色,指著云裳,一臉不可置信:“你……你這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兇我?你知道我是誰么?信不信本公……”她的話突然頓了頓,惡狠狠地鼓著腮幫子,“本姑娘掌你的嘴!” 云裳本還要反譏,謝寧扯著她的袖子,將她拉至身后,轉臉對上那個姑娘,笑了笑:“我這meimei心直口快,姑娘莫怪。不過區區一盒胭脂,不值得傷了和氣。姑娘若是喜歡,自拿去便是?!?/br> 說罷,她便頷了頷首,欲領著云裳去別處。 那姑娘站在原地,手里拿著胭脂盒,微張了嘴,反而更生氣了。本來就是她先拿到手的,這些人竟然還擺出一副好心讓給她的樣子。思及此,她氣悶地跺了跺腳,快步走過去,一把扯住了謝寧的袖子,不由分說地把那盒胭脂塞進了她的手里。 謝寧瞧著手里的胭脂有些發懵,不知這姑娘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但見那姑娘揚了揚下巴,睨眼瞧著她:“這胭脂是本姑娘施舍給你的,是我不要的?!?/br> 說罷,她輕哼了一聲,把錢袋子往賬臺上一丟就揚長而去了。獨留原地的謝寧和云裳面面相覷。 謝寧頗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這姑娘的性子,倒是奇怪。她讓云裳另取了錢付給春娘,又將那姑娘扔下的錢袋子拿好,若是下次見著倒可還給她。 她正領著云裳要上馬車去別處,晃眼間,瞧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人坐在茶樓上,珠簾半卷,卻露出了面容。 謝寧握著門框的手一緊,竟然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空巢怨夫——大將軍 第20章 玉佩 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紛亂。茶樓雅間懸掛的珠簾被風一蕩,便叮當作響。只露出半截鴉青色袖袍上的麒麟刺繡,還有那人頭頂的玄冠和若隱若現的面龐。 云裳見謝寧神色有異,遲遲不上馬車,不解地眨了眨眼,低聲問道:“夫人,怎么了?” 她又順著謝寧的目光望向那座茶樓,不過視線被珠簾擋住了,只見得一個男子的衣擺。 謝寧瞧了一眼旁邊立著的秦風,收起了眼底的訝然,轉而對著云裳笑了笑:“無事,只是想起還需些首飾,你陪我去鋪子買些吧?!?/br> 云裳不疑有他,也點了點頭,便隨著她一道往玉器鋪去了,身后的秦風不遠不近地跟著。 只走了一段距離,拐進了一間生意冷清的玉器鋪,謝寧帶著云裳到挑選首飾,卻是隱隱帶了幾分愁容。 云裳總覺得她有些心神不寧,忍不住問道:“夫人,您怎么了?” 謝寧指尖一頓,良久未答,躊躇了一番,才低聲問道:“云裳,你可還記得半個月前,咱們在碧水湖畔垂釣?” 云裳點了點頭:“奴婢記著的,那日您還救了……” 她話未說完,謝寧便沖她搖了搖頭。她頓覺失言,立馬禁了聲。 謝寧抿了抿唇:“我剛剛在茶樓見著那人了?!?/br> 云裳微睜了眼,差點低呼出聲,立馬捂住了嘴,左右瞧了瞧才壓低了聲音:“夫人,剛剛茶樓上……就是咱們在碧水湖碰著的?” 她有些訝然了,不過細想之下,那公子的身形確實有些熟悉。 謝寧點了點頭,她不會認錯的。那日她領著云裳去碧水湖垂釣,魚沒釣著,倒是釣上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公子。 雖他當時人未清醒,可瞧著傷勢頗重,好歹也是條人命,自然不能見死不救,正好她是租了馬車來的。那人到底是個外男,她也不便過多接觸,只給了車夫一袋銀子囑他好生將那位公子送至醫館,往后的事她便不知了。沒想到今日卻在兆京碰著了活生生的人。 思及此,她也不由得嘆了嘆氣。 見著自家夫人一臉愁容,云裳疑惑地皺了皺眉頭,沒有理清這關系。她們救了人,這是善事。況且也沒有外人瞧見她們和那位公子接觸,旁人是說不得閑話的。 她問道:“夫人,您為何有些不高興?” 謝寧思忖了半晌,才神色復雜地開口:“你可記得我隨身有一塊玉佩?” 云裳點了點頭,這玉佩她是記著的。夫人往日里都是貼身戴著,很是寶貝。只是之前不慎遺失了,尋了許久也不見。沒過多久她們便到了周家,這玉佩的事不得不壓下了??伤欢?,玉佩丟了和那位公子有什么關系? 見著云裳有些疑惑,她也便娓娓道來:“那日咱們手忙腳亂地,我怕那玉佩是掉在馬車上,或者被他拾去了,畢竟就是那一日回去才發現玉佩不見了的?!?/br> 她這樣一說,云裳頓時明白了各中道理。若是真被那公子拾去了她家夫人的貼身玉佩,屆時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就是十張嘴也說不清了。這樣一想,連帶著云裳也覺得苦惱了。她們本是做善事,這還平白給自己埋了個隱患。 找那公子要回來是不可能的,且不論玉佩是否在他身上,就算真被他拾去了,她們兩個姑娘家,也不能去找他,更不能透露半點救過他的消息。她們自是知曉那一日并無任何逾矩,全權都是由那個車夫經手的,就是不知旁人會如何說三道四了。 云裳想了想又道:“夫人,也不一定是被他拾去了,說不定是咱們掉在湖里了?!?/br> 其實她這話也說的沒底氣,畢竟第二日她們還特意去了碧水湖找了許久。本想去找那個車夫,可聽說他連夜就帶著妻女回鄉探親去了,日后也再沒見著過。這樣一想,多半也是在那個公子手里。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云裳以為她是擔心玉佩被人拿去做文章,她寬慰道:“夫人,您那塊玉佩,除了咱們這些貼身的人見過,旁人也是不知曉的,只刻了一個謝字,這兆京姓謝的人何其多,人家不一定尋得到咱們這兒來。況且那人當時昏迷不醒,根本就不知道是您救了他,您且安心吧?!?/br> 謝寧應了一聲,展了展眉:“但愿無事吧?!?/br> 她已為人婦,這些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越少越好。 云裳也重重地點了點頭。謝寧面上的憂色壓下,卻只是勉強提起了心思去挑玉器。其實更讓她發愁的是那塊玉佩落在了他人手里,對她而言那玉佩十分重要,若真在那公子手里,她得想個法子拿回來才是。怎奈何她一時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也只好暫且作罷了。 一路挑選了些物件,秦風雖不愛多言,卻總是搶著幫她們提重物。謝寧徑直去了東大街,不過拐了兩個彎,就聞到了熟悉的糕點香味。不大不小的一個鋪子,匾額上刻著“李家鋪子”幾個大字。 她喜歡吃桃酥,尤其是李家鋪子的。鋪子里的兩位東家也是跟她多年的熟人了。她站在鋪子門口,隔著半尺白布,瞧著那忙里忙外的虬髯大漢,笑著喊了一聲:“李叔?!?/br> 正背對著她擺弄糕點的漢子聽到熟悉的聲音,驚喜地誒嘿一聲,轉過臉,一瞧果真是從小來他這兒買糕點的小丫頭。 他在腰間系著的抹布上擦了擦手,眉開眼笑:“謝家丫頭,好久沒來了,你嬸子都跟我念叨你好幾回了?!?/br> “我也想您和嬸子得緊,今兒得閑,就來您這兒了?!币娭烊?,謝寧也笑了笑,這位李叔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自然親切。 “我看你這丫頭是想桃酥吧?”李叔一副了然的樣子,手下不停,用紙袋子舀了滿滿一大袋桃酥,遞到了謝寧面前,沖她咧嘴笑了笑,“諾,丫頭,吃吧?!?/br> 謝寧愣愣地接過桃酥袋子,忽地低垂了眉眼,眼眶就微紅了。也只有李叔,不管她如何,始終把她當以前那個小丫頭看待。 李叔沒瞧見她的異樣,還熱絡跟她寒暄著。二人聊了好一會兒,眼見天色不早了,她才不舍地辭別。 正要走時,她忽地想起了什么,指了指一旁裹著滿滿一層蜜餞的糖瓜:“李叔,把這個給我包一些吧?!?/br> 李叔撓了撓頭,頗有些奇怪:“丫頭,你不是不大喜歡吃這么甜膩的糕點么?這糖瓜可甜得掉牙?!?/br> 謝寧笑了笑:“嗯,是給我家夫君買的?!?/br> 李叔一聽,哈哈笑了起來:“成,我給你多裝些?!?/br> 謝寧站在鋪子門口,瞧著那泛著亮光,紅鮮鮮的糖瓜,唇角也不自覺勾了小小的弧度。周顯恩特意派了秦風接送她們,她自然也要為他備些回禮才是。置辦好一切后,她便領著云裳回去了,馬車駛過寬闊的巷子?;煸谏特湹慕匈u聲中漸行漸遠。 榮勝街的茶樓上,一華服男子兀自飲茶,肩披玄青色羽縐面大氅,梅紋玉帶佩在腰間,玄冠高束,扣住滿頭墨發。分毫不落在肩頭。透過輕漾的珠簾,隱約見得他微抿的唇,帶了幾分涼薄。 茶樓轉角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之前在胭脂店那個嬌俏的小姑娘慢悠悠地上了樓,探出腦袋,一瞧見那華服男子,眼神登時一亮。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將面頰鼓成了小包子,故作生氣地道:“懷瑾哥哥,你可讓我們好找,原來躲到這兒來了?!?/br> “又偷跑出來,看來長東都攔不住你了?!蹦凶庸创揭恍?,對這個愛偷跑出宮的meimei頗有幾分無奈。 他的話音剛落,小姑娘身后又款款走上來一位嬌弱的女子,雪團一樣的小臉因為上樓行了些路而微微泛紅,腰間一塊綴著瓔珞的玉佩也跟著晃動。 “楚兒,風雪正盛,你怎么來了?”那男子起身過去,握了握她的手,有些涼,眉頭便一皺,復又將她的手攏在掌心。 謝楚螓首低眉,瞧著被他握在掌心呵護的手,面上是止不住的嬌羞。 第21章 嬌氣 日薄西山,謝寧一行人回了周府,云裳、秦風將采買的物品一一搬了回去,忙活了好一陣兒才算理清楚。 謝寧踩著細雪回屋時,周顯恩似乎睡著了。他就靠在輪椅上,雙目微闔,鴉色的眼睫時不時撩動一下,墨發披散在身側,發尾微微卷曲。寬大的袖袍往上卷了些,露出蒼白得失了血色的手臂?;馉t里的碳火啪的炸響,火燎子像魚尾巴一樣擺動。 她關門的動作放緩了些,把手里提著的糕點盒子輕輕放到了桌案上,掛好了斗篷后,她又偏過頭瞧了瞧屏風后的周顯恩。她早上出門時,他便只是在身上隨意搭了一件外袍,這會兒更是滑到了腰側,露出單薄的白色里衣。 他睡著的時候很安靜,安靜得像是會一直這樣睡下去。 不知為何她心頭一緊,尤其是看著他幾乎沒有血色的臉,更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外人都在傳他活不了多久了,似乎連周家人也都是這樣想的。 她輕晃了下眼睫,應當是她多想了。他平日看書題字,有時候還會同她說幾句話,并沒有什么異樣。應當只是些小毛病,外人以訛傳訛了。 她止住了思緒,移步去取了他掛在床頭的狐裘大氅,輕手輕腳繞到了屏風后。她彎下身子,正要將大氅蓋在他身上?;窝坶g觸及他的手腕時,目光一滯。手腕內側是一道寸余長的疤痕,像是用匕首劃過了血管,在蒼白的手臂上顯得尤為突兀,而且應當是前不久才結痂的。另一只手平鋪著,她看不真切。 她收回了目光,不再去多想,徑直就要為他蓋上大氅,剛剛湊近了些,就猝不及防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她一驚,大氅落在地上,抬眸就正對上了一雙嗜血的眼,猶如黑暗中的困獸,蓄勢待發要撕咬他的獵物。不僅眼神瘆人,他的手勁兒更重,謝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疼得眉尖緊蹙。 好半晌,周顯恩的身子一僵,眼中猩紅褪去,慢慢看清站在他面前的是謝寧。她的手還被他牢牢地鉗制著,似乎有些疼。他偏過目光,放開手便靠回了輪椅。 謝寧將手收回袖袍,低著頭愣了一會兒,復又將手背在身后。什么都沒說,只是彎腰把地上的大氅撿了起來。 周顯恩的臉色有些陰沉,一想到自己剛剛的舉動可能嚇到她了,心里又一陣沒來由的煩躁。他揉了揉眉心,低聲道:“以后別在我睡覺的時候靠近我?!?/br> 他是習武之人,有人靠近自然會習慣性地動手。 謝寧將大氅搭在一條手臂上,眉眼低垂,輕輕地“嗯”了一聲。周顯恩的手搭在輪椅上,聽她這樣輕描淡寫的話,神色反而復雜了些。不知他的力道用了幾成,不過瞧著謝寧面色如常,應當不算太重。 他凝了凝眉,身子往前傾斜,還是向她伸出了手。謝寧眼瞼微跳,下意識地就把手往后一縮。 周顯恩的手就停在了半空,瞧著避開他的謝寧,他的臉色很明顯地僵硬了一瞬,瞳色深處隱隱有些冷意。 見他神色有異,謝寧抿了抿唇,藏在身后的手有些慌亂地動了動:“我......我去收拾一下東西?!?/br> 她的目光匆匆掠過他的臉,轉身便要出去了。只是她還未挪動步子,袖袍便被一股力道攥住了。那力道一收,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蹌了幾步,直到被人鉗制在身側,動彈不得。 她慌亂地轉過眼,入目的是周顯恩陰沉的臉色,如同山雨欲來,有些嚇人。 謝寧和他四目相對了好一會兒,不由自主地往后縮了縮身子,殊不知這樣的舉動讓他心頭的冷意更甚,直攪得他隱隱帶了幾分壓不住的戾氣。 他將身子靠過來,一點點逼近,冷著臉,聲音有幾分喑啞:“不準躲,聽懂了么?”不準怕他。 謝寧被他這樣反常的舉動嚇到了,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康锰?,甚至感覺他剛剛說話的熱氣都撲在了她的耳畔。 見她沒回答,他眼底的寒霜更重,握在她手臂上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了些。直勾勾地盯著她,大有她不開口就不放手的意思。 謝寧別過眼,點了點頭:“我記著了?!?/br> 許是這個回答他還算滿意,鉗制著她的手也慢慢松開了。謝寧眼睫一顫,本欲往旁邊退半步,可觸及他尚顯陰沉的臉色,還是乖乖停在了原地,只是暗中動了動有些酸麻的胳膊。 周顯恩余光瞥見了她的小動作,復又往她那兒傾斜了些,握住她的手臂,直接就撩開了袖袍。他的手指忽地一僵,臉色也有些難看。 謝寧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印著清晰的紅痕,還隱隱帶了些青紫色,應當就是之前被他醒來時不小心誤傷的。 所以她剛剛躲開只是怕被他看見傷痕?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手腕,謝寧頗有些不自在,試探性地抽了抽手,猶豫道:“將軍,我自己去上些藥就好了?!?/br> 周顯恩攥著她的力道半點沒有松,只是皺眉瞧著她手腕上的紅痕,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才沉聲道:“嬌氣?!?/br> 他剛剛說完就松開了手,推著輪椅轉過身走了。饒是謝寧再好脾氣,這會兒也頗有些氣悶。她未曾喊疼,也不勞累他人,不至于如此說她。 不過她也習慣了,周顯恩一向如此喜怒無常,他多半也未曾將這些小事放在眼里。她遮去了眼底的落寞,放下袖袍就要去自行擦藥了。 輪椅擋住了她的去路,周顯恩直勾勾地瞧著她,淡淡地道:“手伸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