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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輕寒把她散在臉上的長發撩到耳后去,手掌貼著她的額角撫摸,最后停在臉頰上,拇指忍不住輕輕碰了碰她的嘴角。多日不進食使她身體虛弱,嘴唇也發白干枯,起了一點皮,俞輕寒拇指撫過,倒不覺得疼,刺得指腹麻麻癢癢的,讓俞輕寒心里起了一點異樣,很想用自己的嘴唇親自感受一下這樣奇妙的觸感。 她向來是個行動派,低頭靠近,就快觸碰到那雙有些干澀的唇瓣,卻硬生生停住,又退了回去。 蕭桐好不容易能自然睡一覺,如果醒了,恐怕又得依賴藥物入眠了。 陳落說過,那東西容易成癮,還會引發慢性中毒,多用一次就是對蕭桐的身體多一分傷害,人人都說俞輕寒就是存了心要害死蕭桐的,只要蕭桐握在自己手里,哪怕她死了也算自己如愿。 俞輕寒苦笑,誰能想到呢,自己對蕭桐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只要她能活,當然不愿意她死。 最后俞輕寒的吻只落在蕭桐側臉上,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只輕輕碰了一下,好像羽毛劃過。只是這樣,俞輕寒都已經覺得苦澀的舌尖開始泛起陣陣甜蜜來。 蕭桐大概感受到了,不安地動了動,抬起手抓了抓被俞輕寒吻過的側臉,繼續她的美夢,把手落在了被子外面沒有收回去。 那只落在外面的手,手背上靜脈分明,星星點點全是針眼,五個手指就像樹枝外頭裹了一層蒼白的人皮,恐怖又脆弱。 俞輕寒握著那只手,冰涼的,要不是還能感受到微弱的脈搏,真跟死了一般。夏天溫度這么高,蕭桐的屋子里甚至沒開空調,這只手卻這么涼,凍得俞輕寒的心臟也跟著一塊涼了半截。 俞輕寒又想起莫夕原給她的那道選擇題:讓蕭桐在自己眼前死,還是讓她遠離自己活。 俞輕寒不想讓蕭桐死,也不想讓蕭桐遠遠地離開,她不懂為什么這能成為一道非此即彼的單選題,難道蕭桐就不能既好好活著又待在自己身邊么?她和蕭桐在一起那么多年,以后的歲月一直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可是蕭桐溫度極低的手握在俞輕寒掌心里,她又隱隱覺得也許莫夕原的選擇題是對的。 蕭桐的生命只會在自己身邊流逝干凈,只有自己離得遠遠的,遠到蕭桐再也看不見的地方,蕭桐才能活。 俞輕寒覺得自己是攀附在蕭桐身上的藤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于吸干了蕭桐的生命。不僅生命,連同她求生的意志都一起吸干了。 “蕭桐,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的?!庇彷p寒趴在蕭桐床頭,握著她的手呢喃。 蕭桐卻因為她驚擾了自己的美夢,從她掌心無意識地抽回自己的手,翻了個身,背對著俞輕寒了。 蕭桐的夢里早沒有了俞輕寒。 大概患得患失就是如此,連蕭桐一個無意識的躲避,都能讓俞輕寒心口生疼。 蕭桐弓著身子縮到了床角那頭,留出了一個巨大的空位,即使知道她沒那個意思,可俞輕寒仍然忍不住想,這大概是邀請吧。俞輕寒這些天已經被一個又一個事實打擊到絕望,總要找一點東西安慰自己,否則她都怕自己會撐不下去。 蕭桐從前是不是也是這樣,自己一點隨意的動作她都能當作無意義的希望,才撐了那么多年呢? 俞輕寒這么想著,心口更疼,綿長幽深的疼痛感陣陣襲來,像被人拿鈍刀子一點一點的磨。 只這一下子的疼都已經讓俞輕寒無法忍受,可蕭桐已經疼了這么多年了。 難怪那天蕭桐發病,嘴里念叨的都是“我好疼”。 一遍一遍,椎心泣血。 直到現在,俞輕寒才知道,那些看似發瘋的哭號,統統是真的。只是自己從未感同身受,所以忽略了。 俞輕寒蹬了拖鞋,輕手輕腳鉆進了蕭桐的被窩里。 被子里也只有一些淡淡的溫度,俞輕寒貼著蕭桐的后背側臥,剛躺下來,蕭桐便又翻了一個身,主動又自覺地貼進她的懷里。 俞輕寒嚇得渾身僵硬,以為蕭桐就要醒來,半天不敢動彈。 直到蕭桐均勻綿長的輕微呼吸穿過俞輕寒耳膜,俞輕寒僵硬的后背才漸漸放松,接踵而來的是喜出望外,這輩子居然還能等到蕭桐投懷送抱的一天,簡直是不可思議,俞輕寒緊張得呼吸都忘了,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用胳膊圈住蕭桐,直到把人完全圈在懷里,臉埋在蕭桐發間,才默默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俞輕寒覺得自己那半片血淋淋的心臟終于重新回到胸腔,心臟涌來的熱流也熱烈而真實起來。 俞輕寒平時體溫就比常人偏高,這會兒又還有點低燒的癥狀,蕭桐體溫低,找到了熱源,越往俞輕寒懷中擠了擠,側臉貼在俞輕寒心臟的位置,睡得也越發踏實。 她心里憎恨懼怕俞輕寒,身體感受了俞輕寒這么多年的體溫,卻早已產生了依賴,會主動自覺地尋找熱源。 于是兩人就這么互相抱著,睡了一夜。 蕭桐夢里是陽光溫暖的草地和嘴里甜絲絲的糖葫蘆,俞輕寒的夢里是從前笑容靦腆又天真的蕭桐。 …… 第二天,俞輕寒是被蕭桐在尖叫聲中踹下床的。 俞輕寒還在夢里,只聽見一聲音調極高的叫喊,然后肚子一陣鈍痛,“咚”地一聲,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摔在了地板上,和肚子一起疼的是好像摔裂了的尾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