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在等唐天湉過來的時候還想著，許多事情沒確定，不要急著說。

    但等唐天湉和她頭對頭地躺下來了，宿舍的燈一關，四下寂靜，阮阮想到江雪那張臉，脫出而出：“她變了，因為我?！?/br>
    在這個學校里，許多時候，阮阮都會覺得，大概沒人比她更了解江雪。

    還水事件之前，了解她獨特的氣質和吸引力，還水事件之后，了解她的缺陷和矛盾。

    她生長在一個要求她規矩而完美的環境里，她變成了一個規矩而完美的孩子和學生，但她的內心深處卻渴望打破這種完美。

    就像在同一個同等重量的自己做拉鋸戰，就像一個渾圓的蛋殼裂開了一道無法修復的縫。

    “這是她為什么抱我的原因，”阮阮道，“我又胖又松垮，我一看就對自己缺乏管理，我因為低要求所以面目和善，任誰擁抱我，我都會報以微笑?！?/br>
    “她羨慕我這樣的人，她渴望我這樣的人，她喜歡但也討厭我這樣的人，她想要變成但也抗拒成為我這樣的人。每一次我出現在她面前，她都要把那些忽略了的問題拉出來鞭笞一遍，每一次我同她笑，她都掙扎在安全區的邊緣，不敢輕易做出決斷?！?/br>
    “這是她起初對我冷漠的原因?！?/br>
    “后來我不想理她了，她自然是愧疚的，但愧疚和歉意不足以讓她這種人反過來日復一日地接近我，要想打破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規矩，只有對自我深切關懷的力量。她看著我的背影，問自己，你失去了什么，你將永遠不會擁有什么，你到底為什么感覺到彷徨和痛苦……”

    “因為自由?！?/br>
    阮阮笑了笑：“我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變成別人的自由女神，但有些人就是這么好笑，長了快二十年了，自我意識終于覺醒了，卻偏偏要給自己找個借口，找個依附，不然就像蹣跚學步的孩子一樣，不知道該怎么走?！?/br>
    “總不能某天一睜眼，就突然不想潔癖了，突然不想吃健康食品了，突然想笑了想哭了想說話了?！?/br>
    “說服不了別人，也說服不了自己，于是，登登楞登~~”阮阮雙手一張，臉上掛著復雜的笑意，“為了一個人，為了我，多順理成章啊?！?/br>
    唐天湉握住了她的手，盯著她：“你有沒有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復雜了？”

    阮阮把自己的手機扔了過去：“不是我想的復雜，這是江雪同學自己說的，不知道寫了多久的小作，打好了草稿，本來想跟我背來著，到底還是沒那本事，所以我兩坐在圖書館的樓梯上，她直接復制了發我微信?！?/br>
    唐天湉看了看，除了阮阮自由女神獲獎感言那段是自己發揮的，前面說的還真是差不多。

    唐天湉仔細看了看，何止差不多，簡直一模一樣。

    人類感情這個東西，總是會讓人類五味雜陳。

    唐天湉把手機還給阮阮，道：“你把她發的消息都快背過了……”

    “不怪我?！比钊畹?，“我在圖書館就說了我不信，然后她就照著給我念了幾遍?！?/br>
    “幾遍？？？”

    “四五七遍吧?！比钊畎櫭嫉?，“她真的有病，她說自己第一遍太沒有感情了，再來一次，說自己第二遍間卡殼了，再來一次，說自己第三遍不夠真誠，再來一遍……”

    唐天湉：“……”

    阮阮忍不住支起身子，用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看著唐天湉：“她克服自己強迫癥都要強迫癥，她還覺得自己可厲害了，進步可大了，你說她是不是有??？？？”

    唐天湉無法反駁，試著找了找借口：“或許她就是想多親口給你表白幾次，讓你明白她的心意呢？”

    “用嗎用嗎我又不是不識字，”阮阮道，“你是沒見她那個樣子，你要是見了就不會這么覺得了。我當時看著她念內心獨白那個認真的臉，覺得我也有病，我有病才會覺得她那個樣子真他媽好看……”

    “誒？”唐天湉抓住重點瞪大了眼。

    阮阮又躺了回去：“我說的是以前?！?/br>
    “現在呢？”唐天湉扒拉她。

    阮阮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現在我心情復雜，我說不上來，我覺得我自從開始減肥心理是真的不太健康，我以前多么純真善良一個好姑娘啊，現在我心里想的都是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什么烏七八糟的東西？”唐天湉把腦袋伸到阮阮腦袋上方盯著她，眼睛亮閃閃的，“是不是帶顏色那種？”

    阮阮嫌棄的表情都快泛濫成河了。

    但她嫌棄了一會兒唐天湉，又轉了個方向開始嫌棄自己：“我覺得比帶顏色那種還烏七八糟?！?/br>
    “向往顏色還是我們這個年齡的正常心理呢，我現在就想……”阮阮頓了頓，還是說出了口，“虐她?！?/br>
    唐天湉：“哇哦?！?/br>
    阮阮：“哇哦個屁，我看著她折騰的那個樣子，就不想放過她。我就想讓她干一些她強迫癥潔癖干不了的事情，我把她外套紐扣解開然后上下錯開了扣在一起不準她復原，我把她拉出去吃學校門口露天的烤香腸，大冬天喝冰奶茶，她說她沒在學校里住，今天租的房子到期了，我就把她領回來了，準備讓她睡筒子的狗窩?！?/br>
    阮阮頓了頓：“可是你們干嘛呢！干嘛呢?。?！躲在床上不出聲?。?！太猥瑣了靠?。?！”

    唐天湉也喊了起來：“我兩女未婚女未嫁正經戀愛合法親密咋的了?。?！誰像你兩名分都沒有一個，一個借口要突破自我找自由，一個借口報仇雪恨要證明，結果干的都是人面獸心偷雞摸狗占便宜吃豆腐的事?。?！能不能正視下自己的內心，能不能大膽勇敢地說愛，我看你減肥rou沒下去多少，膽子給減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