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孫默_分節閱讀_23
這年春天,老天爺相當之慷慨。非但是賜降充沛雨露,更還提前恩灑了兩場瑞雪滋潤大地。雖仍時處三月,還未到春稻播種插秧的時令,卻已早早預示著糧農在數月后能有個不錯的收成。 然而,便是在這年三月的倒數第二天,糧油小鋪卻遭遇了開業以來的第一場危機。 “忞隆米行不賣大米給你們?”沈俊皺眉看著兩名小廝,雙手‘啪’的一聲合上賬本,“為什么不賣?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安子直直的站在柜臺前,滿頭大汗,“就是沒法搞清楚什么狀況!別家鋪子伙計過去忞隆買米,只要跟老板招呼一聲就能進店搬米。偏就我跟元子兩個被攔在門外,死活也不讓進去!” 沈俊擰著眉心也覺的這事太古怪,“你們倆有沒有打探下米市行情?興許是大米批發價漲了?” “不關價錢的事!”小安子抹了把汗水,憤恨道,“今年咱們昌陽城米市行情比去年要低迷不少,非但米價一直沒法漲上去,反倒每斤售價相比三月初還跌了兩文!行市都成這樣了,那忞隆米行老板還不肯賣大米給我們,不知他是得了什么失心瘋!” “有錢都不愿賺?忞隆米行明顯是故意針對咱們……”沈俊從柜臺后面走了出來,抬眼望了望停在店門前空空如也的小推車,“滿福、民泰兩家米行也都不肯賣大米給我們?” 聞言,一旁的小元子也氣不過道:“滿福、民泰說是愿意賣,開價卻都高的離譜,就連最最難賣的早米也獅子大開口要價四十文一斤,最次等的面粉甚至敢賣五十文!這哪像做生意,分明是想搶錢!更惱火的是,他們賣給別家鋪子完全又是另一個價錢!” 沈俊越聽眉心擰的越緊。小元子也越說越火大:“還有永葆齋、寧香堂,這兩家油鋪也是一個德行。要么堅決不賣、要么就漫天要價,好像他們是事先商量好的要聯合起來對付咱們一樣!” 糧油店本是樁小利生意,賺不到幾個大錢。當初為了避開行業激烈競爭,沈俊還特意選在這么個偏僻地段開店,營收更是低的可憐,店面也是接過李老板倒閉不要的鋪子。不管從哪方面去想,完全都沒道理開罪任何人。 然而,放眼整座昌陽城,若猜測什么人有可能對忞隆、滿福、民泰,永葆齋、寧香堂五間店同時施加影響,并嚴禁雙方生意往來的話,沈俊第一個就想到自已本家——昌陽首富城東孫府! “都別慌!心慌則亂,咱們先湊一起想想對策?!鄙蚩≌泻粜≡?、小安子兩人在桌旁坐下,自己也轉身快步回到柜臺后面拿起賬本迅速翻看。 剩余大米還能賣個三、四天,面粉最多撐兩天,菜油稍多些但也勉強只夠再賣十天的分量,白糖倒是還有大半袋,但這東西太貴本就不太好賣,當初店里總共也只進了這么一袋。 “要不我們販點別的東西來店里賣?”小安子端起茶碗喝掉大半碗,抹了把嘴立刻幫自家主子出起主意來,“實在不行就再把糧油鋪改回成布莊,或者是果蔬鋪子也行,反正這鋪面是咱家的,販點什么不是賣,只要能賺錢就行!” 小元子想了想,不太贊成,“沒用!對方有能耐害的咱們做不成糧油買賣,肯定也有法子再害的咱們進不到果蔬。重做布莊生意更是想也不用想,一來投入本錢太高,二來先前李老板都栽了沒能做成,像我們仨這樣的門外漢鐵定也沒戲?!?/br> “要照你這么說,咱們以后豈不是什么買賣都不用做了?”小安子已經徹底懵了,根本冷靜不下來,緊搓雙手繞著桌子團團轉,“要不我們把這鋪子轉手賣出去算了,反正留在手里頭也沒用,總不能還浪費當初盤店花去的那二百七十兩銀子!” 小元子、小安子你一言我一語也商量不出任何對策,兩名小廝只能是心急如焚的看著自家主子,期盼后者能拿出個好主意。 沈俊心里也犯急,但他清楚這個節骨眼自己萬萬亂不得。糧油鋪子就像燙手山芋,之前沒人愿意接手,現在必然也一樣。既然丟不出去,那就只能是硬著頭皮繼續做下去,不然,非但是賬面上虧損二百七十兩銀子,剛有點起色的生活也得被打回原形。 沈俊捏著眉心想了想,忽然腦海靈光一閃。 “忞隆、滿福、民泰,這三家米行賣的大米都是從哪收的?” “每季稻谷豐收,糧農就會陸續運糧進城賣給忞隆、滿福、民泰?!毙≡与[約能猜到自家主子意圖,但也提出自己的異議,“現如今連早稻都還沒開始插秧,怎么可能有糧農進城賣糧?” 沈俊猛的抬頭再問:“離昌陽城最近的農莊有多遠?” “最近的揚崗莊離咱們這有兩、三天路程,遠的莊子六、七天、十幾天路程都有,再遠就要進到云冭縣去了?!毙≡拥?。 沈俊扶著柜臺走了幾步,沉吟道:“我倒想出個法子,不過你們倆可能會比較辛苦?!?/br> “大少爺您盡管吩咐便是,我和小安子一定盡力去辦!” 小元子自告奮勇,小安子也是信心滿滿的重重點了點頭。 重新在腦子里捋順一遍,沈俊這才一臉鄭重道出拯救計劃。 “你們明天帶著一百兩銀子出城去揚崗莊收糧。糧農家里多少都存著些余糧,加上今年天公作美,料定收成不會差。只要是收糧價錢開的合理,肯定會有人愿意賣存糧給咱們。早稻、晚稻、油菜籽都適量收來城里,盡量把帶去的銀兩都花完!” 隔天清晨,小元子、小安子懷揣著一百兩銀子早早就出了昌陽城。兩人這趟能否順利完成任務,直接關系到糧油鋪子的生死存亡,同時也將影響主仆三人今后的命運走向。 身邊的人都給派了出去,沈俊突然之間就成了個孤家寡人。滿目蕭瑟的小破院待著凄涼,也沒個人說話。正關街的糧油鋪子又地處偏僻,同樣是冷冷清清。熬到第三天傍晚,店里的米面都賣光了,沈俊便提前關好鋪子,一個人溜達著直奔縣令老爺家去。 為何去李家?當然是沈俊閑著無聊想禍害禍害李睿杰…… 半個時辰之后,李家書房。 書桌前,李睿杰雙手捧著本《昭明文選》搖頭晃腦朗讀。 “朝堂承東,溫調延北,西有玉臺,聯以昆德……” 書桌對面,沈俊單手撐著下巴,嘴里‘嗶啵嗶啵嗶?!闹献?,邊還一副要笑不笑的古怪神情直勾勾盯著小杰公子。 李睿杰額頭青筋明顯跳了兩跳,側過身去繼續搖頭晃腦。 “若夫長年神仙,宣室玉堂。麒麟朱鳥,龍興含章……” 沈俊樂了,“哥們!腦袋瓜晃的跟呼啦圈似得,你不暈么?” 李睿杰冷颼颼的斜了沈俊一眼,“關你屁事!”說罷,又念道,“大廈耽耽,九戶開辟。嘉木樹庭,芳草如積。高門有閌……” 實在是沒能繃住,沈俊當場‘噗呲’笑出聲來,沒曾想這么突然一張嘴,原本含在口里的瓜子粒竟然‘嗖’的一聲就吐了出去,好死不死剛好躥進小杰公子嘴里。 李睿杰捂著脖子猛的就是一通咳嗽,臉頰漲的通紅。結果,非但是沒能把瓜子粒給咳出來,反倒還一不小心又給咽了下去! 小杰公子心里那個火大!好不容易緩過勁,再狠狠抬起頭來一看,那罪魁禍首沈俊早也溜沒了蹤影。深吸一口氣,李睿杰立刻起身把書房門‘砰’的關牢,甚至還從里面把門栓給扣起來。 這時,右手邊忽然傳來‘吱呀’一道異響。小杰公子愣了愣,扭頭循聲一望,卻見沈俊推開窗子,正扒拉著費勁往屋里爬。 不過,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窗沿位置離地偏高了些,一時半會的沈俊竟然被卡到了。眼看他是進也進不得、退又退不出,活像只架在半空中的大烏龜,只剩舞手劃腳的份。 小杰公子背著雙手站在一旁,嘴角勾出一抹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容,邊還擺出副‘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表情。 來回撲騰好幾次,沈俊始終也沒辦法自己安全落地,腆著張臉沖李睿杰尷尬笑了笑,“你家窗子干嘛開這么高,進進出出的多不方便……嘿嘿嘿,那什么、快來拉我一把!” “想要我幫你?”小杰公子雙手抱胸挑了挑眉,“求我啊~” ☆、第三十章 “你、你這是乘人之危!你小子不厚道!”沈俊罵道。 “唉~既然咱們孫大少爺愛惜羽毛不肯開金口,那您就這么繼續掛著吧~”小杰公子幽幽說了這么一句,竟然轉身又坐回到書桌前,捧著《昭明文選》搖頭晃腦念了起來。 “次有天祿石渠校文之處,重以虎威章溝嚴更之署……” “嘿!你個李睿杰!要再不過來幫忙,我可就真喊啦!” 小杰公子斜了沈俊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說‘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嘴里仍念念有詞朗讀著《昭明文選》。 “千廬內附,衛尉八屯,警夜巡晝。植鎩懸犬……” “李睿杰!這可是你逼我的!”沈俊當下把心一橫,扯著嗓子就喊了起來,“嗯……耶……雅蠛蝶!小杰杰!你不要停!” 《昭明文選》‘啪嗒’一聲砸落在桌面上。就見小杰公子渾身猛的一陣哆嗦,張著嘴、瞪著掉了,一副好像剛遭雷劈過似得表情,直勾勾望向沈俊, “小杰杰,你好棒!嗯……噢……柯默吉!我還要……” 沒羞沒臊的孫大少爺扯著嗓子越喊越大聲、越喊越投入,越喊越臭不要臉!面部表情還煞有介事的擺出副陶醉沉迷狀,甚至還恬不知恥的朝小杰公子舔了舔嘴唇! 小杰公子當場都快瘋掉了,趕緊三步并作兩步從書桌后面火速跑向窗前。而就在他剛要伸出手去捂住沈俊嘴巴時,卻見后者眼底忽然閃過一道狡黠目光。小杰公子膽尖兒沒來由的猛然一抖,心道糟糕! 說時遲那時快。小杰公子剛想往后撤開,沈俊蜷握著的右掌突然就已是迎面呼了過去。掌心事先沾粘好的濕泥巴,當場便順著小杰公子左臉顴骨劃過鼻子、嘴巴,最后一路抹到右邊臉下顎,直接給李睿杰抹出個大花臉來! 接著,沈俊身手極其靈活的往后一退,輕輕松松便平穩落地。原來先前那副窘態竟是故意裝出來的,就是為了能麻痹李睿杰! 沈俊指著仍一副呆若木雞狀的小杰公子大笑道:“小樣!你中計了!哈哈哈哈哈!”說罷,扭頭轉身,一路大笑著逃走了…… 四月天時晴時雨像極了三歲小孩飛的臉,時哭時笑、時歡時鬧,稍不留神就能對你亂發一通脾氣,最是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