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_分節閱讀_95
“我當然有對策了,而且已經跟那個討厭的國師商討過了,現在就等時機成熟了?!?/br> 商討?原來他們早已有計劃了嗎?荊鴻問:“殿下所說的時機是?” 夏淵示意他湊近點,荊鴻不疑有他,附耳過去,夏淵趁此機會,在他耳垂上偷嘬了一口,荊鴻一僵,整個耳朵都泛起了紅。 夏淵舔舔唇,在他想要避開時小聲說了五個字:“大、賢、院、奪、權?!?/br> 荊鴻略感意外:“你關在這里,如何得知?” 夏淵粲然一笑:“我這就叫運籌帷幄?!?/br> 看他滿臉得意,荊鴻心下暗嘆,這孩子成長得好快,竟連他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了。數月前還是走一步要向他確認一步的心性,如今這等心機謀略,卻已不需他的任何點撥。 他比他所預想的,還要更加優秀。 大概這才是真正的夏淵吧,那個四歲時便以才略震驚他父皇的神童,長大后,理應是這般模樣,這般胸懷。 夏淵說:“你看著吧,要起北風了?!?/br> “北風?!?/br> 孟啟生望向山坡北面,那里晴空如洗,草木平靜,并未有風吹來。 夏浩坐在他旁邊的草地上,嘴里叼著根狗尾草:“哪里來的北風?還沒到季節吧?!?/br> 孟啟生沒有答他的話。 夏浩知道這人話少得很,他取得兵符后,在這里待了也有好幾天了,這人只跟他說過不到三句話,一句是:“兵符?!币痪涫牵骸胺獬??!边€有一句,便是“北風?!?/br> 孟啟生還在猶豫,要不要去封楚營救夏淵。就算那是華晉名正言順的君王,就算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還跟著那人,就算先帝薨逝之前,給他的唯一命令就是“保全太子”,然而在他心里,國在何處,他便應守在何處,他的軍士,皆是護國的軍士。 那個人,能不能還他一個完整的國? 遠在封楚大牢中吃雞腿的孟啟烈打了個噴嚏,他以為是粉巷的巧姐兒想他了,萬萬沒想到,是他那個鬼見愁的兄長念起了他。 夏浩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他說:“除了我大皇兄,沒人能做到了。那八十里的望江城,只有他能搶回來?!?/br> 他很少聽孟啟生說話,但他初次來這軍營找他時,便聽過他滄浪一般的歌聲。 如今他也循著那調子哼唱起來,他的聲音不似孟啟生那般厚重,原本沉郁悲憫的詞闕,到了他口中,卻自有一番少年人的蓬勃不屈之意—— 六百年來家國,八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銀甲鐵胄消磨。最是倉皇歸廟日,金鐘長鳴唱悲歌,滿目盡摧折。 孟啟生淡淡看了他一眼,灰褐色的眸子波瀾不驚。 他與他說了第四句話:“明日,拔營?!?/br> 這日,蘇羅正在給剛受過取瘴氣之苦的于鳳來敷眼睛,突然接到大賢院的傳召,臉上登時結了一層寒冰。 于鳳來捂著眼睛上的巾帕道:“那群老不死,果然是要發難了?!?/br> 蘇羅就在他這里換上了朝拜大賢院的衣飾,臨行之前,于鳳來握著他的手說:“這一去,怕是要受他們許多氣,你且忍著,來日我定會……” 蘇羅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君上莫急,被他們刁難幾句又不會少塊rou,更何況,我們所謀之事,正需要他們刁難?!?/br> 他說得輕松,但于鳳來知他心里絕不平靜。 大賢院于蘇羅有滅族之恨,當年蘇羅的至親都是被大賢院當成異端所虐殺,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被剜出眼珠,開膛破肚,年幼的他也飽受折磨,后來僥幸逃脫,再后來成了權傾朝野的國師,然而,每去一次大賢院,每看到一次那里幽暗的磚墻石瓦,他都忍不住作嘔。 那里就是他的地獄。 于鳳來問:“待大賢院有所行動,我們就放出那個華晉太子的下屬嗎?” 蘇羅道:“是?!?/br> 于鳳來很是疑惑:“想著法兒的讓我們把其他人都放了,那個太子自己卻不出來嗎?” 蘇羅在心里對夏淵翻了個白眼:“他說他就想在牢里,看一場革新與覆亡?!?/br>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告: 我聽說過一個出世之族,名叫臨祁。 第70章 練練手 大賢院。九重塔。 曲折的回廊引著人一層層向上,因長年被香火繚繞,木質的樓閣散發出古樸沉郁的香氣。這里出奇的干凈安寧,仿佛神明真的在垂目眷顧。 然而在蘇羅眼中,這里骯臟腐朽如一團爛rou,根本是臭不可聞。 外面虔誠跪拜的百姓,有誰知道這座塔下壓著累累白骨?當年所謂的“清教令”下達之后,多少無辜的人被冠上“異教徒”的罪名,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如今大賢教換上一副慈悲嘴臉,在封楚散播教義,招攬信徒,地位如此穩固,更是容不下一點叛逆之音,哪怕這聲音是從正統王族口中發出來的。 蘇羅站在七位圣者面前,未執任何禮節:“不知圣者傳我來有何事?” 中央的大圣者佝僂著身體,身披斗篷,隱約得見半張滿是皺紋的臉:“聽聞華晉使者前來討要說法,這窩藏別國叛黨一事,王要怎么解釋?” “此事君上自有定奪,不勞大賢院費心?!?/br> “朝政之事,我大賢院本也無意插手,但天興祭禮在即,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既然華晉君主派人來交涉,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叛黨交給他們自行處置就是了?!?/br> 蘇羅心中冷哼,你們插手朝政還少了嗎? 他道:“大圣者想得未免太簡單了,華晉的目的可不是讓我們把人交給他們處置,他們是想讓我們幫著除了心腹之患,來個借刀殺人。日后無人追究起來倒還好,若是被有心人逮著錯處,豈不是平白給咱們君上扣了頂干涉別國內政的帽子?!?/br> 大圣者蒼老的聲音如同刀刮銹鐵:“這人還謀害了我們一名信徒吧,在祭禮將至之際帶入血災,如此不敬神靈,本就該死,再者說……” 一名信徒,呵,說得無足輕重,這其中的憤怒譏諷蘇羅卻是明白的。 他設計除了四王爺——大賢院根植在朝堂中的那枚最好用的棋子,又把案件相關的所有人關進地下牢,讓他們碰也碰不到,審也審不著,兩眼一抹黑,他們怎能不氣! 大賢院雖不知那個小君主打的什么算盤,可他們知道,只要事事與小君主對著干,定能滅了他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使者帶不走,王又殺不得,看來我大賢院也不能作壁上觀了?!?/br> 大圣者說了這半天,無非是想把人要過來,逼出個國師的把柄。 蘇羅自然不會叫他得逞:“雖說四王爺是賢靈的信徒,但他的身份首先是王親,王親殞命,君上豈有不管之理,這案子已由斷罪監徹查審理,大賢院此時插手,恐怕不妥。況且天興祭禮要籌備的事務眾多,圣者們近來忙碌得很,還是不要再為這些事情勞神了吧。待祭禮過后,君上自會給賢靈一個交代?!?/br> 他硬是把話堵了回去,幾位圣者頗為不滿,紛紛站出來斥責。蘇羅不慌不忙地一一回敬,他能坐到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早已不懼這些口舌之爭。 吵嚷了半晌,大圣者自知人搶不來,便抬手止了爭論:“既如此,我們亦不強求?!彪S后拖著粗嘎的嗓音祭出后手,“不過另有一事,還請國師轉告于王?!?/br> “何事?” “此次祭禮,王斷不能缺席,也不能遮掩面目。身為一國之君,平日里不愿露面也就罷了,若是連祭禮也畏畏縮縮,那真是會觸怒賢靈的?!贝筚t院料想那封楚王定有惡疾,初登王位就“沒臉見人”,不正是“王權污穢”的有力佐證嗎?動不了jian詐狡猾的國師,直接削了小君主的威嚴也是好的。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蘇羅雖面色不虞,但并未猶豫很久,算是爽快地應了下來:“那是應該的,君上對賢靈向來敬重,也不愿辜負前來觀禮的百姓,到時自會素面親臨。不過,既然君上如此有誠意,大賢院也該答應我們一個要求?!?/br> “什么要求?” 蘇羅肅然道:“今年的天興祭禮上,不要再出現為塔托爾之難伸冤的刁民!” 大圣者神色微變,果然,這件事是封楚王和國師最忌憚的。眼下當著他們的面提起,莫非是察覺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