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_分節閱讀_88
“你這是想讓我幫你勸我哥?”謝青婉打斷他的話,“省點心吧,我不會左右我哥的決定,他想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他不想去的地方,縱是萬般好,我也看不上眼?!?/br> “那依姑娘之見,我該如何勸說令兄?” “這個嘛……”謝青婉初見這人就對他挺感興趣,這會兒一時興起,取出袖中鏡子,裝模作樣地整理鬢發。 宇文勢剛開始只當她是賣關子,然而目光不經意落在鏡子上,發現那背后的繁復花紋似乎暗合著五行變化在緩緩移動……這又是什么? 他對這兩人的來歷越發疑惑,面上不動聲色:“姑娘?” 像是看到了什么蹊蹺,謝青婉眼中驚訝一閃而過,下意識地打量了下眼前這人。 帝星?明明昨日還看不出什么來,難道……謝青婉收起鏡子,嬌俏一笑:“我不知道,端看你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了?!?/br> 她這一笑,宇文勢不禁有些恍惚。 不算驚艷絕美的面容,在這一笑中竟有些勾混攝魄。這對孿生兄妹的相貌十分相似,只是謝青折很少笑,待人總是透著股冷淡疏離,而謝青婉的個性就靈秀可人得多,不似蒙秦王宮里那些傀儡般的美人,也沒有世俗女子的風塵氣。 那第一眼的流連,如今釀成了一抹念想。 謝青折醒來時臉色好了很多,謝青婉端著那碗rou粥要給他吃,結果腳下一急差點摔倒,手里的碗被宇文勢及時奪了過去,熱粥灑了些許出來,在他手背上燙紅了一片。 謝青婉趕緊拿了絹布沾涼水替他擦拭,宇文勢笑了笑示意沒事,先把絹布包在燙手的粥碗外側遞給謝青折,才去料理自己的手。 看到自家meimei雙頰緋紅,謝青折斂目默默喝粥。 屋里一時有些尷尬。 那碗粥喝到一半,客棧外突然起了一陣喧鬧,間或夾雜著兵刃相接之聲,宇文勢心中一凜,透過窗縫向外看去,見不是追殺他的那一伙人,才稍稍松了口氣:“是兵匪?!?/br> “兵匪?” “嗯,從華晉邊境來的,應該是來搶水的?!?/br> 謝青折下了榻過來看,不由眉頭深鎖。 樓下施水的棚子被掀翻,那些兵匪直接搬走了剛剛蓄滿的兩缸水,遇到反抗的百姓,腳一抬就踹開,拿著刀子逼人當苦力,可憐棚子里的小孩子們嚇得哭鬧不已。 領頭的兵匪道:“聽說你們這兒出了個活神仙,做個法兒就能變出一湖水來,那神仙在哪兒呢?怎么沒見著?把人交出來,爺幾個就不拿你們的水?!?/br> 來甌脫的都是些無家可歸的人,他們雖窮困,但得了他人的好處也知道感恩,那兄妹倆幫了他們這么多,深得他們的敬重,自然是不會讓這些人得逞的。 但這兵匪囂張得很,拎起一個孩子,明晃晃的刀子架在孩子脖子上,威脅道:“不出來?不出來我這一刀可就下去了,我們家將軍還等著呢?!?/br> 謝青折氣得發抖,如此無賴,實在可恨! 那人繼續叫囂:“怕什么呀活神仙!我們將軍請你回去,自然會允你好處,你若真有本事,將軍出面給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你可就飛黃騰達了啊……還不出來?嘖嘖,我這刀子可不長眼,這一刀下去,不知你這個活神仙還救不救的回來?” 謝青折推門走了出去,白著一張臉道:“我在這兒,把那孩子放了?!?/br> 那人也警惕:“你過來,我就放?!?/br> 謝青折在身后擺擺手,示意謝青婉別出來,隨即下了樓去。 孩子被放了,謝青折卻被帶走了。 房內,謝青婉焦急道:“怎么辦?我哥他……” 宇文勢聲音沉穩:“別擔心,我會想辦法將他帶回來?!?/br> 宇文勢知道現在這樣,僅憑他一人之力是無法與那群兵匪身后的“將軍”抗衡的,他在被人迫害之時便向蒙秦送了信,調遣親信來甌脫與他會合,這兩日應該要到了。但此時情況緊急,一旦進了華晉境內,要再想搶人就難了,于是他先在甌脫召集了一些會武的江湖人士,力求先拖住那群兵匪回城的腳步。 宇文勢把隨身帶著的烏足金錐交給了謝青婉,讓她一旦遇到前來接應的蒙秦士兵,就把它作為信物交給領頭的鄔齊力將軍。 不知是不是運氣好,宇文勢帶的一群江湖草莽竟真的拖延到了援兵趕到。那些蒙秦將士也真是悍勇,當場把那群兵匪盡數砍殺,如此一來,謝青折與華晉邊境的那位將軍定然是結下了梁子,再想去華晉只怕是難上加難。 “跟我走吧?!庇钗膭菡f。 “……”謝青折當然知道他是故意的,這人沒想給他留后路,看著這人殷切的神情,到了嘴邊的質疑最終化為一聲嘆息,他說,“走吧,去蒙秦?!?/br> ……這一場相遇,鏡語算不出開始,也算不出結局。 謝家兄妹只知道,他們走上了另一條路。至于后來發生的事情,或許是咎由自取,或許是命中注定,他們已回不了頭。 向東,向西,華晉,蒙秦,夏淵,宇文勢,在甌脫的那一片荒蕪之中,都不過是——一念之差。 謝青折去了蒙秦,這一待,便是年復一年。 他為宇文勢找到了水脈,助他揪出jian臣,找回糧草,幫他平定內亂,樹立威信,匡扶他向著王座一步步走去。 在無盡的殺戮與背叛中,宇文勢褪去了少時的青澀仁慈,等謝青折回過神來,那個笑著問他討水喝的少年已成了以狠辣著稱的蒙秦王,而他自己也成了蒙秦的上卿。 謝青婉嫁給了宇文勢,在他還未登基為王之前。她只是妾室,后來封了個婉妃,得了座華美幽靜的容青殿。 她歡喜過,也憂愁過,但她沒有后悔過,她說,原來鏡語真的算不出情緣。 她說,哥哥啊,原來這便是凡塵。 那是謝青折第一次參加月祀,他的一場獵狼之舞,踏散了蒙秦數年來的晦暗陰霾,也踏出了即將牽連五國的血雨腥風。 刀光映著他清冷的雙眼和狼王的獠牙,白袍被撕下數片,謝青折的呼吸漸漸粗重,他疾退數步,又奮力迎上,狼爪在他的左肩狠狠拍下,那把刀卻先一步削下了狼王的頭顱。 炙熱的狼血噴濺在謝青折的臉上,那一顆瑕疵般的小痣,倏然染上妖冶的紅。月祀臺下的蒙秦子民第一次見識到,他們的上卿并非孱弱書生,他悍勇無畏、足智多謀,除他之外,無人再可與他們至高無上的王比肩。 當夜,謝青折回了容青殿。 容青殿,在建造時就有兩處庭院,世人只知正殿住著上卿大人的胞妹婉妃,卻不知那側殿便是為上卿大人所建。外頭那個上卿府邸,謝青折一年也住不上幾次。 謝青折清洗了身上的汗水與血污,換上干凈的衣袍,那人并未像往常一樣坐在外間等他,而是從背后擁住他,在他的后頸印上一個吻。 謝青折被燙得僵住身體。 宇文勢扳過他的臉,開始更深更烈的掠奪,如同饑渴了很久的人,終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甘霖,那克制已久的欲望,徹底沖破了牢籠。 “唔……”謝青折瞪大了眼,想要推開他的手被緊緊扼住,剛剛系上的衣袍被粗暴扯開,那人的氣息拉著他下沉,下沉,重重貼上柔軟的床褥。在淪陷之前,他用最后一絲清明望進他的眼,“君上,你瘋了嗎!”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宇文勢撫摸著他的臉,吻著他的額頭、眼瞼、嘴唇,他問他,“你要我忍耐到什么時候?” “……”他說不出話來。 所有的掙扎和顧慮都被這人摧毀,他筋疲力盡了。 謝青折顫抖著閉上了眼,顫抖著與這人相擁。 他就要,失去一切了。 正殿之上,謝青婉燃著一支蠟燭,看著它一滴一滴,燒成了灰。 容青殿是什么地方? 那是蒙秦王最寵與最愛的人住的寢宮。 那里有最深重的榮華,也有最深重的癡惘。 你還想要什么?我已給了你一切。 你所說的榮華,便是她為妾,我為臣? 還不夠么? 是啊,還不夠么?我還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