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嗎？還是說，那真的是……

    如果他還活著，如果他的謝青折不僅僅只剩下那具安靜的身體！

    宇文勢沉聲道：“找到那個人！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帶到我的面前！”

    他要親眼看看這個人，只要見到他，只要真的是他，就算只是他身上的一縷殘魂、一?；覊m，他也要將他留下。

    容青殿的書房中，有整整一面墻的書柜，都是謝青折的。

    手指劃過那些珍藏的書冊，宇文勢信手翻開其中一本詞集。他記得青折跟他說過，這是前朝一個許姓書生留下的孤本。

    他本是瞧不起那些個文弱書生的，不過這人的詞確實有些可取之處。

    宇文勢看著被青折加了批注的一句話，輕聲念了出來：“……飛沙萬里，靜月如鉤，本欲兩處皆不見，奈何翻作滿懷愁?！?/br>
    【第二卷 王者無雙】

    第35章 初見月 …

    錚錚鐵騎踏響，王者無雙，休夸你四百座軍州，八十里望江。

    官道盡頭，兩輛馬車停在山腳下，馬車不甚華麗，但寬敞舒適，前后大約有十名侍從和婢女跟隨，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行的陣仗。

    伴在馬車旁的侍婢朝里道：“娘娘，馬車上不了山路，得勞駕您騎馬上山了?！?/br>
    車里傳來溫柔女聲，像是怕吵到誰，她語氣很輕：“讓馬匹馱著行李上山吧，千華山山勢陡峭，騎馬反而耽擱時辰，而且我們此去是為祈福，徒步才更顯心誠?！?/br>
    侍婢褔身：“娘娘說的是?！闭f罷她撩開車簾，攙扶車中人下來。

    年輕少婦下得車來，她容貌算不上頂美，但風姿綽約，一雙美目尤其動人心魄，身著樸素衣飾，卻掩蓋不了那渾然天成的貴氣與靈氣。

    一陣山風吹來，少婦攏了攏身前的輕裘斗篷，低頭看著懷里的孩子，神色間隱含憂愁。

    那男孩約莫五歲，生得煞是可愛，然而因身染重病，小臉燒得通紅，神志也已不甚清楚，一路行來，這孩子大多數時候都昏沉沉地睡著，喂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著實讓人心焦。

    少婦走到后面的馬車那里，對剛下車的老者道：“傅太醫，還是先想辦法給這孩子散散熱癥吧，再這么燒下去……”

    老者探了探孩子的體溫，無奈搖頭，在他額頭上貼了一帖藥，又在手背上扎了兩針，嘆息道：“清寒帖是應急的方子，只能暫時緩解熱癥，哎，殿下這病實在是難倒老夫了，現下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br>
    少婦愛憐地摸了摸孩子的臉頰，縱然心中焦急，還是鎮定道：“我的孩子我自己知道，他能活下去，只要不待在那座皇宮里?！?/br>
    一行人徒步上了山，路上少婦堅持要自己抱著孩子，直到后來體力不支，才讓一名侍衛背著孩子上山，她自己跟在后面，寸步不離。

    到了山巔，巍峨莊嚴的千華寺呈現在眾人面前。誦經聲遠遠傳來，讓人心緒寧靜，仿佛將那些塵世浮華都丟在了山下。

    方丈親自相迎：“恭迎皇后娘娘?！?/br>
    沈凝玉雙掌合什：“佛門清凈之地，大師不必拘禮?！?/br>
    方丈道：“老衲已給諸位在后院安排了廂房，大皇子殿下可在此安心靜養。只是后院中還住了另外幾位香客，他們亦是前來本寺齋戒祈福，素來安靜虔誠，還望娘娘不要介意?！?/br>
    沈凝玉道：“無妨，大師只需將我等當做尋常香客就好。將心比心，都是為了至親之人前來祈福，本就沒有尊卑之分?！?/br>
    方丈道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娘娘宅心仁厚，大皇子殿下定會受到佛祖庇佑?！?/br>
    沈凝玉嘆了口氣，沖著大殿方向深深作禮，瘦弱的背脊流露出一個母親的脆弱：“但愿佛祖垂憐，保佑淵兒早日康復?！?/br>
    沈凝玉每日在佛前誦經祈福，并囑咐傅太醫繼續為夏淵診治。也不知是不是祈福真的起了效用，到了第三日，夏淵竟清醒了過來。

    侍婢連忙通報給皇后，沈凝玉一路小跑過來，撲到床前緊緊抱著他，撫摸他的手都在顫抖：“淵兒，淵兒你感覺怎么樣了？好些了嗎？”

    夏淵還有些迷糊，揉著眼睛問：“母后，這是哪里？”

    沈凝玉眸中含淚：“這是千華寺，我們現在在宮外，等你的病養好了，我們再回去?！?/br>
    這是夏淵第一次看見母親落淚，他沒有多少力氣，為她擦眼淚的手指輕得像羽毛：“母后，你不要哭，淵兒會好起來的?！?/br>
    沈凝玉笑著點頭：“嗯，母后知道，我的淵兒最堅強了?！?/br>
    皇后的貼身侍婢已背過臉去抹淚，她都看在眼里，大皇子病重的這段時間，皇后娘娘也幾乎水米難進，吃不下睡不好，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母后，淵兒肚子有點餓?！?/br>
    “好，母后這就給你準備吃的?！?/br>
    “母后跟淵兒一起吃吧?！毕臏Y用自己孱弱的手臂環抱著母親，像是在撒嬌，“母后瘦了，不吃東西的話，也會像淵兒一樣生病的?！?/br>
    “好，母后跟淵兒一起吃?！?/br>
    侍婢端來的清淡的粥菜，夏淵不要沈凝玉喂，執意要自己吃，就算小手抖得拿不穩勺子，也不要她幫忙，他看著沈凝玉說：“母后你快吃啊，涼了就不好了?！?/br>
    待沈凝玉把飯菜都吃完了，夏淵勉強吃進去幾口就吃不下了，沒多久又腹痛，盡數嘔了出來，之后再度沉沉睡去。

    沈凝玉在床邊守著他，一步都不肯稍離。

    侍婢道：“娘娘也休息會兒吧?！?/br>
    沈凝玉搖了搖頭。

    侍婢忍著淚勸道：“大皇子殿下為了讓娘娘吃點東西，硬逼著自己進食，小小年紀就這么懂事，娘娘好福氣，可別辜負了殿下的一番孝心啊?！?/br>
    沈凝玉嘆息：“這孩子的心思就是太通透了，他父皇又寵他，才會在宮中招人嫉恨。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寧愿他愚笨一些，只求性命無虞?！?/br>
    “娘娘……”

    “紫鵑，你也熬了兩天了，去睡會兒吧。我的孩子，我守著就好?！?/br>
    又過了兩日，夏淵的病情明顯好轉，多少能吃下一些東西，也能下地走路了。

    沈凝玉詢問傅太醫，傅太醫欣然道：“照這樣下去，殿下應當不久就能痊愈了?！?/br>
    她終于稍稍放下心來。

    這日夏淵醒來，覺得身上酸軟得緊，想出門走走，舒展一下。這什么千華寺，聽著很了不起，他來是來了，卻終日被悶在房間里，小孩子本就好動愛玩，他哪里憋得住。

    于是趁著紫鵑去熬藥，他笨拙地給自己套上衣服，一身亂七八糟的帶子都沒有系好，就偷偷溜出門了。

    夏淵在自己住的這處園子里繞了一圈，被兩個侍衛跟著。

    他走一步，他們就跟一步，走一步跟一步，兩個大人圍著他，讓他好不心煩。但他沒有讓他們走開，他知道他們不會聽自己的話。

    又繞了兩圈之后，夏淵突然一指院子那頭：“大膽！是誰在那里鬼鬼祟祟！”

    兩個侍衛都是一驚，立刻過去抓人，就在他們分神之際，夏淵躲到之前繞圈時踩好的點，跟他們玩起了捉迷藏。

    侍衛抓住了前來送藥的紫鵑，紫鵑一臉茫然地問他們怎么了，那兩人知道被耍，趕緊回頭去找，夏淵拿了顆小石子，咻地一下丟到隔壁院墻中，發出輕微的窸窣聲，讓他們以為他跑去了隔壁。

    紫鵑放下藥碗，也跟著慌慌張張地去找人。

    ……哎呀真好玩，終于清靜啦。

    夏淵捉弄完了他們，拍拍手，從角落處鉆出來，向著另一面的小院溜去。

    這里是千華寺的一座偏僻小院，夜幕低垂，院子里沒點燈火，暗得緊。不過夏淵并不害怕，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這里莫名地讓他有種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