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魚想說。只是她話音未畢，就聽江mama忽然啟口，截斷了她——

    “閨女，你還認識余盼？”

    江mama問。問起這話時，她眸光一陣閃爍，滿臉寫著震驚，震驚之余，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也淡開，終于消失不見。

    顧小魚心頭猛地便是一緊。

    認識這么久，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言笑晏晏的江mama神色暗淡。

    余盼這名字對江隊長而言是個禁忌，這一點顧小魚心里有數，她卻也沒想過，這名字居然在江mama面前也是個禁忌。

    對話戛然而止。

    原本輕盈的談天氣氛忽然間陡轉之下，變得有些許的微妙。

    顧小魚蹙了蹙眉，不太明白江mama突然的驚愕代表著什么。而有關這個名字，她畢竟了解的太少，也從來不愿意揭開江喻白的傷疤，叫他反復受折磨。

    所以這件事顧小魚雖然知道，卻在某種程度上又幾乎等同于一無所知。

    江mama可能會比她知道的多，也可能比她知道的少。

    至于輕重，顧小魚猜不透，也不亂猜，只管老實回答：“認識……也不算吧？只是聽二白講過，說是我們的紅娘，下月清明節還想去墓園祭拜一下?！?/br>
    “這樣，”江mama了然，又問起，“既然你知道余盼，那你也該知道愛軍吧？”

    顧小魚：“……”

    ***

    愛軍？

    一個余盼余胖子就有夠叫她傷腦筋了，“愛軍”又是誰??？顧小魚一頭霧水。

    她用的是“該”，仿佛知曉這個叫“愛軍”的是理所當然的事，但顧小魚認真搜索了腦海，確實想不到任何有關于江喻白而叫“愛軍”的人。

    她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可說起這個名字，江mama眼里卻滿是希冀。也沒等她回答，江mama一改常態，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都好多年沒見過愛軍了，大白得去了蓉城十二年了，那我就是十四年沒見過愛軍了?！苯璵ama說，看似漫不經心地啟口，眉頭卻緊緊地皺成了個“川”字。

    氣氛比先前還要壓抑。顧小魚靜靜聽著，總覺得能和余盼齊名的人，不會太簡單。

    果然，江mama回憶道：“愛軍這孩子也是怪可憐的，家里就他一根獨苗，他卻‘愛軍’，跑來參了軍。家里指望不上他，只能指望他親meimei念個書出人頭地。好在meimei也懂事，讀書很認真，還考上了蓉城大學?！?/br>
    蓉城大學是蓉城本地的高校，全國排名靠前，是一所相當優異的綜合性大學。

    顧小魚就是蓉城大學的畢業生，而且她就讀的還是蓉城大學首屈一指的風景園林專業。雖然后來她志不在此，無心在專業上浪費時間深造，盡因為參與酒吧的演出排練逃課，作業和點名全得依靠同寢室的好朋友顧輕輕幫忙解決，學業成績方面上實在不太好看，但能在外省聽到母校的名字依然倍感親切。

    顧小魚下意識抿唇失笑，江mama卻是愈發皺眉。

    “可惜啊，”她說，“千辛萬苦才考上了一個好大學。誰知道才到蓉城第一天，學還都沒讀上，他meimei從酒吧門口經過，遇上了黑社會的火拼，居然被人亂刀砍死了——”

    說來直叫人唏噓，十七八歲的姑娘，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一登龍門，前途似錦，怎么會遇上這種事？

    人說死有余辜，這他meimei可死得太無辜了！

    江mama連連嘆息：“他爸媽想不過，當天晚上兩個都喝農藥死了——十四年前愛軍都還沒到三十歲，還是大白他爸的得力部下，上頭都發文書要提干了，誰知道鬧出這事？消息傳到部隊里來，愛軍兵也不當了，當天就遞了退伍申請，跑去蓉城給meimei報仇……”

    “報仇”二字，說來輕松，做來難。

    江mama沉沉地舒了口氣，沒再細說，只是搖頭惋惜：“大白他爸最喜歡這個兵了，除了大白，最讓他自豪的也就是這個兵了。那大半年我兩都在新疆，回來聽說愛軍跑去蓉城混黑社會去了，干的是殺人放火的勾當，那天晚上，他爸一頭黑發全變白了……”

    那段往事實在太沉重，沉得連堅強如此的江mama都無力再負擔。

    強撐著說到這里，江mama實在有些說不下去了。這故事聞者傷心聽者流淚，顧小魚也實在有一些聽不下去了。

    氣氛一時間沉寂。

    緩了好一陣子之后，江mama方才舒了口氣，又淡笑著說起：“我上次聽大白說，現在愛軍轉白，沒干那些事了，在自主創業搞什么運輸？也不知道這幾年怎么樣，他爸不能聽到這名字，那次之后他心臟一直不太好，大白也不常說?！?/br>
    “閨女你知道愛軍的吧，正好他父子倆都不在，你跟我說說，愛軍現在怎么樣了？”江mama問，看她一臉茫然，有心提醒，“愛軍啊，就是張愛軍。是個四方臉，高鼻梁，咱北方人，個子比大白還要高，當過兵的，還是那一屆兵王，眼睛里隨時都跟揣著刀子一樣，我看著都害怕——”

    生怕她沒想起來似得，江mama放下手中的韭菜，對她連比帶劃。

    meimei、報仇、蓉城、黑社會團體、跑運輸、轉白、北方人……顧小魚抓住關鍵詞絞盡腦汁，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

    張愛軍？

    前面半段故事確實是張愛軍，但是后面半截，什么蓉城、黑社會團體、轉白、自主創業、搞運輸……又特別是“大高個北方人”，還“四方臉高鼻梁，眼睛里隨時都跟揣著刀子一樣”——

    顧小魚猛地一愣。

    江mama說的那個，不是張欠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告訴過你們，我取名字很有講究的。

    所以有沒有明白為啥我說二白是個真男人2333333

    如果還不明白，11號雙更為你解答。

    ☆、第200章 頭頂一片天

    張欠是她口中那個張愛軍？

    恍若是醍醐灌頂。顧小魚有點懵。

    說來張欠張哥的蓉城口音里確實是有一股熟稔的北方大碴子味兒，在刑偵四大隊樓下，顧小魚乍一聽就立馬甄別出他妥妥是個北方人。

    而且里飛康還告訴過她，他從畢業就給分配到了特警隊——大學畢業也就二十二歲左右，他還跟江喻白同歲，今年二十八，那里飛康來蓉城，加上大學四年就至少得有十年了。

    十年朝昔相處，才換得里飛康如今夾雜部分蓉城方言的口音。而張欠的蓉城口音比里飛康的還要重，他鐵定是比里飛康來蓉城更久——江mama說張愛軍來蓉城十四年，時間上似乎說得過去。

    再要說幫她的理由，他手下小弟也有意無意提過，是因為顧小魚杵在酒吧門口孤立無援，讓他想起了他“meimei”，所以社會大哥才出手相助；在跟江喻白對話時，他似乎也提過“有案底，生意不好做”，所以江喻白告訴他已經幫他申請了減稅政策——能通過江喻白跟蓉城政府有聯系，不管他以前做什么，至少現在，他一定在好的方面發展。

    能在蓉城呆上十來年以上的北方人就已經屈指可數，更別提“轉白”，這詞實在太特別了，能涉及的，百萬人里也難挑其一。

    顧小魚基本可以斷定，張欠就是江mama口中的那個一代兵王張愛軍。

    可張愛軍就張愛軍唄，怎么忽然就成了張欠呢？

    顧小魚想不通，索性直接問了：“mama，我不認識叫張愛軍的，倒是知道一個叫張欠的，跟你說的情況很像……你說的是我知道的那個張欠嗎？”

    江mama微微一怔，似乎并不認識。

    “張欠，欠錢的欠，很奇怪的名字，”顧小魚解釋道。

    見江mama還是茫然，她一瘸一拐地進屋，把皮包里的名片掏了出來。名片上只印著兩個字，江mama看了依然茫然，可再往下一打量，一串電話號碼入眼，她神情一震——

    “是愛軍！十幾年了，連手機號都沒變！”江mama失聲疾呼，“他什么時候改名叫張欠了？”

    顧小魚答不上話，先前覺得奇怪，可聽江mama一言，倒是有幾分了悟：

    中國人取名字講究多，但總的來說都得往榮華富貴、人中龍鳳等好的方面上靠，沾沾喜氣，圖個好兆頭。于情于理，都不給在名字里取個“欠”字。

    所以這“欠”字必然是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