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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身霍王府,幼年時也過過好日子,后來父親病逝,她因是婢女所生,因此被趕出門,無計可施之下,只能淪落為妓,但心中對自己的容貌未嘗沒有自傲之意。今日見了這兩人,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連忙掙扎著要起身,“妾失禮了?!?/br> “不要緊,你身體不好,坐著吧?!倍攀镄χ鴮⑺戳嘶厝?,“先歇一歇,有什么疑問,我們再為你解答?!?/br> 霍小玉點點頭,視線從兩人身上轉開,這才注意到周遭的環境不同。 出租屋的環境自然比不上袁宵家,屋子里只做了簡裝,放上基本的家具。好在杜十娘和王寶釧這段時間往家里添了不少東西,尤其是王寶釧心靈手巧,自己動手做了不少擺設、掛件,總算將屋子裝點得有點家的樣子。 但即便如此,對霍小玉而言,許多東西也都是未曾見過的。 心里倒是對袁宵所謂“未來”的說法,又信了一層。 她心里有太多想問的事,一時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在心里組織語言。 趁著這個機會,杜十娘故技重施,問清楚霍小玉的身份,就先把袁宵打發走了。 袁宵一早就存著“老帶新”的打算,杜十娘愿意接手解說的位置,她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每次都是半夜穿越,她也的確有些睡眠不足,急著回去補覺,并沒有察覺到杜十娘的小心思。 不過,在細細詢問過霍小玉的情況之后,杜十娘卻沒有急著將她們的發現告訴她。 一來霍小玉尚在病中,貿然將事情全盤告知,她未必能夠接受。二來她跟杜十娘和王寶釧不同,并非全然杜撰,應是確有其人。三來,也是她們之間最大的不同之處,霍小玉直到此時,仍舊對李益抱著愛意,并未徹底死心。 好在霍小玉也沒有問,她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她的視線在杜十娘和王寶釧之間來回移動了兩次,就落定在王寶釧身上,“袁姑娘說的身體油盡燈枯,但又養了回來的,便是這位jiejie吧?這處的醫學,當真如此神奇?” 王寶釧一時失語,自己的情況,還真不能歸功于醫學。 倒是杜十娘聽出了霍小玉的意思,袁宵應該以此為理由,許諾能治好她的病,才把人帶回來的。而霍小玉的情況與王寶釧不同,的確是重病之相,有就醫的必要。 所以她接過話頭,含糊地應道,“是否如此神奇,一試便知?!?/br> “那我們幾時能請大夫?” “這里的大夫大都不出診,要自己去醫院。不過,掛號看病須得要身份證明,咱們如今沒有,只怕得多等幾日?!倍攀飶娜莸?。 王寶釧聞言,不由轉頭看了她一眼。 身份問題是她們的心病,一直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但聽杜十娘話中的意思,似乎已經有了眉目?二人朝夕相處,她竟半點不曾察覺??丛暗谋硇陌?,也不像是她那邊設法。 霍小玉不知其中緣故,聞言松了一口氣,面上也露出一點淡淡的笑意,執意站起身,朝兩人施了個禮,這才問道,“妾霍氏小玉,聽袁姑娘的意思,你們都知道我。卻還未請教兩位jiejie芳名?” 互相通報了姓名,杜十娘便道,“時候不早,先歇著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說,往后日子長著呢,有的是時間?!庇謱粜∮竦?,“我們這里雖然有三個房間,如今卻只有兩張床,恐怕要委屈霍meimei今日與我同住一屋了?!?/br> 霍小玉初來乍到,自然是任憑安排。 說是要睡,但真躺在床上,卻又沒有多少睡意。不過杜十娘要的是這么個意思,夜深人靜,更容易勾起人的情思,這時說什么都不顯得逾越了。因此輾轉間,她便主動開口道,“meimei也睡不著么?” “我的心事,jiejie大約也知道?!被粜∮駛冗^頭來,半晌才低聲道。 似她和杜十娘這等從煙花之地出來的女子,身上總有些地方與普通良家不同?;粜∮裨缭谝姷絻扇说牡谝幻婢筒煊X了,因此才默許了與杜十娘同住,蓋因經歷相同,也更方便說話。 她的這個問題,只有杜十娘才會有同感。 妓子從良,就當真這般世所不容么? 但這個問題,杜十娘也無法回答。 認真算起來,霍小玉的情形還與她不同。 她從小被賣進行院之中,十幾歲掛牌接客,做的是迎來送往的生意,所經的恩客不知凡幾,雖說日子難捱,但也攢下數萬家私?;粜∮駞s是中道淪落,而且與李益的往來交接,也是托人說請,有媒有聘,如普通人家嫁娶者。其后日夜相從,亦如普通夫妻,只是不經高堂,未行大禮罷了。 杜十娘當時選擇跳河,一是被李甲傷透了心,她以為自己與李甲良心相許,實則在對方心中,她仍舊是可以千金轉賣的煙花女子,二是已經出示了百寶箱,日后必然會被人惦記,難有安寧。 即便仗著這份家私勉強立足,卻也只會越發受人鄙薄,只因這些錢財的來歷不清白。 她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妓女從良的身份。 與她相比,霍小玉平白擔著妓子的名聲,其實清清白白。她還不知道世間男兒能有多薄情,因此尚存矢志之念。 而且霍小玉的性子也比杜十娘更加柔順。杜十娘尚且在風塵之中為自己規劃了一個看得見的未來,但霍小玉的人生,卻似乎都系在了李益身上。兼之自知身份卑微,難以匹配,李益必定會令娶妻子,因此自覺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