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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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她都睡在曇摩羅伽房里,他沒和她提起過要出去的事,他的腿腫了,不能走太久的路。 緣覺也是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王要去哪里?!?/br> 兩人說著話,畢娑走了過來,手里捧了幾張青面獠牙的鬼臉面具遞給瑤英。 “公主,隨我來?!?/br> 他補充一句。 “王吩咐的?!?/br> 瑤英一頭霧水,跟著畢娑出了王寺,走進一條人跡罕至的巷子。 一輛馬車停在巷子深處,趕馬車的親衛蒙著臉,看不出相貌。 畢娑示意瑤英上車。 她戴上鬼臉面具,踩著腳凳上了馬車,氈簾掀開,車廂里已經有個人了,一身僧衣,端坐在角落里,手中執一卷羊皮紙,袖擺滑落,露出一串佛珠,莊嚴冷肅。 瑤英愣住。 氈簾放下,馬車轱轆轱轆晃動起來,她看著曇摩羅伽,輕聲問:“法師,我們去哪兒?” 曇摩羅伽看著手里的羊皮紙。 “今天是盛會最后一天了?!?/br> 他沒有抬眸,道。 瑤英手指顫動了一下,喉頭哽住。 馬車駛入熱鬧的長街,嘈雜人聲透入車廂,瑤英掀開車簾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高高矗立的彩棚高臺,臺上的舞伎正在翩翩起舞,彩袖飛揚,舞姿絢爛。 她戴著面具,雙手托腮,觀賞臺上歌舞。 在她身后,曇摩羅伽背對著她翻看批閱書卷,身處鬧市,他依然心平氣和,仿佛完全聽不到外面一陣蓋過一陣的歡呼叫好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完一封狀告貴族的訴苦信,揉揉眉心,手指輕拂佛珠。 一道清亮的、如珠落玉盤的笑聲在他耳畔回蕩。 他眉間微微動了一下。 她在笑。 不僅笑了,雙手還和著節拍輕輕晃動,衣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跟著起舞。 曇摩羅伽沒有回頭,低頭翻看羊皮紙。 他不能參與她的紅塵,只能用這種方式讓她看到她錯過的歌舞。 她高興就好。 第163章 傾囊相授 歡快悠揚的樂聲停了下來, 臺上舞伎微微俯身,衫裙滑落, 露出雪白香肩, 眼波流轉,柔媚動人, 嬌笑著退下。 舞伎退下之后,樂曲變得激昂雄渾,一群光著膀子、只穿了闊腿褲的男舞者登上高臺, 模仿戰斗的姿勢起舞,密集鼓點響起,激烈勇武,他們跳的是武舞。 臺下歡聲雷動。 瑤英看得津津有味,曲罷, 回頭瞥一眼曇摩羅伽, 欲言又止, 笑容微微收斂。 他是個僧人,她不能拉著他一起討論歌舞有多好看。 他能夠用這種方式陪她出行,已經很讓她意外了。 曇摩羅伽背對著車窗, 專心致志地處理庶務,鋒芒全部斂在溫和雍容的清冷中, 氣勢沉凝, 法相莊嚴。從車簾細縫照進來的光切過他的側臉,勾勒出深秀鮮明的線條,隔遠了看, 頭頂一層茸茸的淺青,離得近的時候細看,頭發茬其實很淺很淺,幾乎看不到。 瑤英看著他出神,心里冒出一個疑問:他是不是每隔幾天就要剃一遍發茬? 曇摩羅伽抬眸看她,眼神帶著詢問之意。 怎么不看了? 瑤英回過神,掩飾地一笑,道:“法師,我下車去買些東西?!?/br> 曇摩羅伽頷首,“讓巴米爾他們跟著你?!?/br> 她嗯一聲,下了馬車。市坊里戴著面具的人很多,她和親衛的身影混入人群之中,并不顯眼。 今天是盛會的最后一天,市坊比前幾天更熱鬧,各國商人cao著不同的語言高聲叫賣,賣什么的都有。 瑤英一路買過去,發現每隔十幾步就能看到有兵丁在來回巡查,前幾天出了死士刺殺的事,禁衛軍應該加派了人手。 有幾個牧民模樣的人在叫賣刺蜜,瑤英走了過去,買下所有刺蜜。 采收刺蜜的季節已經過去了,難得看到有葡萄那么大的,她看到好的就會全部買下來。 這么逛了一大圈,瑤英回眸,馬車停在角落里,車簾低垂。 車廂里的曇摩羅伽一定還在翻閱文書。 即使身處滾滾紅塵,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佛子,和熱鬧的市坊格格不入。 瑤英忍不住想:身為佛子的他深居簡出,一般只會出席重要的法會和慶典,今天是不是他第一次以佛子的身份私下里離開王寺? 一道身影朝她走了過來,巴米爾立刻上前,擋住來人。 來人摘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帶笑的年輕面孔,年輕人朝瑤英作揖,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巴米爾放下警惕,小聲對瑤英說:“他想邀請您共舞?!?/br> 瑤英搖頭。 年輕人面露失望之色,站直身,舒展身姿,展示自己高大勇武的身材。 瑤英仍是搖頭。 年輕人落寞地嘆口氣,笑了笑,摘下一朵花遞給瑤英。 巴米爾道:“今天是盛會的最后一天,大家互贈花朵、互相潑水祝福嬉戲,您收下也沒事?!?/br> 瑤英朝馬車看去,車簾密密匝匝圍著,看不到里面情形,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年輕人露出詫異神色,忙收起玩笑之態,朝巴米爾抱拳賠禮,拿著花離開了。 瑤英抬頭看巴米爾。 巴米爾渾身僵直,尷尬地道:“今天,年輕人可以向愛慕的女郎或是郎君贈花表達傾慕之意,不拘什么身份,都可以送。不管有多少人送花,您都可以收下,除非您心有所屬。您剛才堅決不收,他以為您已經有了認定的情郎?!?/br> 他站在公主身邊,神情警惕,年輕人把他當成公主的情郎了。 情郎? 瑤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兩個字,唇邊不禁揚起一抹微笑。 巴米爾可不敢笑,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一眼馬車,感覺好像有兩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直冒冷汗,下意識和瑤英站得遠了點。 臺上一曲武舞跳罷,所有盛裝舞伎離開彩棚,走入人群之中,載歌載舞,百姓們和他們一起踏歌扭動,年輕的少年女郎、青年手挽著手圍著共舞,氣氛熱烈。 瑤英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退出人群。 不遠處歡叫聲四起,一群年輕人提著、抬著幾只木桶,大笑著從她身邊跑過。 樂曲聲變得更加急促。 巴米爾臉色一變,道:“不好!我們快回去?!?/br> 瑤英還沒來得及問什么,嘩啦啦幾聲,幾個年輕人抄起木盆,一邊大笑,一邊向人群潑水,他們離得近,一盆冷水迎面潑過來,幾個人都淋了個正著。 年輕人笑得前仰后合,繼續朝他們潑水。 巴米爾愀然變色,伸手就要拔刀。 瑤英攔住他:“我聽說過王庭的風俗,這是他們的祝福,不礙事?!?/br> 潑水的儀式來自于天竺,后來隨著佛教的傳播傳至王庭,王庭浴佛、乞寒和其他盛大節日都會有潑水儀式,人們潑水為戲,互相祝福。 巴米爾躬身退后,擋到她身前,護著她往回走。 歌舞結束后就是百姓狂歡,隨著明快鏗鏘的鼓點,一輛輛早已經準備好的水車駛入長街,人們蜂擁上前,互相潑水,日光照射下,水花飛濺,折射出一道道五色彩光。 饒是瑤英一行人加快腳步離開長街,還是被路上的行人潑了不少水。 等回到馬車上,瑤英身上衣衫濕透,連頭發都濕了,水珠順著袖口、衣擺、發絲,滴滴答答往下淌。 巴米爾站在外面請罪。 曇摩羅伽雙眉略皺。 瑤英摘下面具,輕笑,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不妨事的,這都是福氣?!?/br> 曇摩羅伽看著她濕漉漉的臉龐,遞了張帕子給她:“擦擦?!?/br> 他讀過不少中原的書籍,知道中原和王庭的不同,王庭的部落制、分封制和中原截然不同,風俗也差異很大,她很能入鄉隨俗。 瑤英擦了擦臉,打了個激靈。最近天氣涼了下來,雖然是白天,濕透的衣衫貼在身上也有些冷。 曇摩羅伽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縮在車廂角落里,解開濕透的發髻,擰了擰,烏黑濃密的長發濕噠噠地垂下來,泄滿肩頭。身上衣裙輕薄,打濕以后緊緊貼著肌膚,像初春剛剛染了幾分胭脂色的嬌艷花瓣,猶紅似白,朦朦朧朧,雪白的肌膚仿佛要從衫紗透出來,圓潤的肩,微隆的雪胸,纖細柔軟的腰肢,在昏暗的光線中若隱若現。 再往下,甚至隱隱可以看到修長的雙腿,她渾身上下都泛著濕光。 曇摩羅伽立即挪開了視線,他絕不是有意看她,但一眼瞥到,一下子就盡收眼底了。 狹小的車廂里,淡淡的幽香浮動,到處都是她的氣息。 曇摩羅伽放下羊皮紙,拿起一張薄毯,把瑤英整個人裹進去,攏得很緊,“別凍著了?!?/br> 瑤英抓緊薄毯,朝他笑了笑,腮如桃花,微透暈紅。 曇摩羅伽收回手,閉上眼睛,退到車廂另一頭,背過身去,輕叩氈簾,示意巴米爾趕緊回王寺。 馬車速度變快,走了幾里路,又慢了下來,周圍人聲嘈雜,巴米爾在車簾外道:“前面堵著了,有使團乘大象入城,半條街巷都沒法動?!?/br> 瑤英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還真看到幾頭大象在長街慢騰騰地走著。 不知道是哪國使團,入城儀式居然這么講究。 曇摩羅伽遞出一枚銅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