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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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李仲虔果然又喝得大醉。 不過他還是記得給李瑤英買了章阿婆家的千層酥。 瑤英接了千層酥,捧起一碗醒酒的蔗汁給他:“阿兄,我派人接蒙達提婆法師入宮,他已經來了,正給阿娘看脈?!?/br> 李仲虔含糊地嗯一聲,仰脖一口飲盡蔗汁,往后一倒,躺在氈席上,呼呼大睡。 瑤英又氣又笑,跪坐在他面前,拍了他幾下。 沒拍醒。 “每次都這樣,答應得好好的,還是會牛飲……” 瑤英小聲嘟囔幾句,擰了熱巾子,給醉酒的李仲虔洗臉擦手。 李仲虔平時金錘不離手,手上都是粗糙的繭子,雙手掌心一道橫貫而過的疤痕。 過了這么多年,看著還是觸目驚心。 瑤英握著李仲虔寬大厚實的手掌,指尖拂過那道猙獰的刀疤。 這雙手執筆教她寫字的時候,還是一雙瘦削的手,手指細瘦纖長。 那時的李仲虔沉郁溫和,斯文端秀,每天跟著大儒讀那些厚厚的書卷,能寫一筆圓潤勁瘦的篆書,還會畫焦墨山水。 魏郡氣候溫和,春天時百花盛放,庭前李花如雪,桃杏嬌妍。 微風拂過,階前一地落英。 李仲虔寫字看書,瑤英就在他身邊氈席上爬來爬去。 一會兒看看廊前漫天的飛花,一會兒回頭往書案上一趴,好奇地看李仲虔揮墨。 李仲虔抱起瑤英,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捉住她胖乎乎的小手掌,教她握筆。 他教她寫自己的名字,教她畫清雅的幽蘭。 瑤英五歲那年,正是暮春時候,李仲虔指著廊前繽紛的落花,一個字一個字教她背:“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br> 教完這首《落花》的第二天,李仲虔回荊南掃墓。 瑤英去了李德身邊。 兄妹再見的時候是秋天。 李仲虔背著一雙百斤重的金錘,獨行千里,穿越尸山血海的戰場,找到奄奄一息的瑤英。 他傷痕累累,渾身是血,緊緊地抱住meimei。 “小七,別怕,阿兄來接你了?!?/br> 李仲虔掌心的刀傷,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從那一天開始,他再也沒有碰過書卷畫筆。 他天天練錘,應了謝無量的話,戾氣越來越重,性子越來越陰郁狂躁。 身體則一天比一天結實強壯,那雙曾經整日握著書卷、拈花執筆的手漸漸不復世家貴公子的纖長優雅,成了現在的樣子。 謝青的手都比李仲虔這雙手好看。 瑤英坐著出了一會兒神。 她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李仲虔的。 他們說他殺人如麻,暴虐殘忍,屠空了一座又一座城。 瑤英勸過李仲虔。 戰場上對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當然不能婦人之仁,但是屠城還是太冷血了。 李仲虔輕笑,揉了揉瑤英的腦袋。 瑤英以為他聽進去了,結果第二天就發現自己身邊的侍從換了一批。 侍從甲道:女郎,二公子深受百姓愛戴! 侍從乙說:女郎,您請寬心,民間百姓沒有罵二公子。 瑤英氣得倒仰:這種掩耳盜鈴的法子,也虧李仲虔想得出來! 酣睡中的李仲虔忽然翻了個身,手掌一攏,緊緊攥住瑤英的手腕。 瑤英被拉得一晃,醒過神,掰開李仲虔的手,小聲罵:“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紗簾輕晃,外面傳來春如的聲音:“貴主,法師出來了?!?/br> 瑤英留下宮女照顧李仲虔,起身去西邊廂房。 蒙達提婆今天穿一襲中原北方僧人間風行的緇衣,儀容整肅,法像莊嚴,從內堂步出,雙手合十:“公主,貴妃確實用過婆羅門藥?!?/br> 一旁的奉御低下了頭,冷汗涔涔。 瑤英臉色微沉。 她知道謝貴妃的癡傻無藥可醫,請蒙達提婆入宮不是為了給謝貴妃治病,而是查清楚病因。 謝貴妃病得古怪,瑤英出生的時候她已經神神道道了,那時候唐氏已死,謝家依舊鼎盛,沒有一點要覆滅的跡象。 幾個月前,有位道士看過謝貴妃的脈象,說出他的猜測:謝貴妃可能服用過婆羅門藥,這才會心智失常。 宮里的奉御對婆羅門藥所知不多,瑤英怕打草驚蛇,沒有聲張此事。 她請蒙達提婆入宮,就是為了確認道士的猜測是真還是假。 蒙達提婆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霎時變得凝重的氣氛,慢條斯理地道:“貴妃所用的婆羅門藥,應當是《婆羅門諸仙藥方》中記載的一味長生仙藥。貧僧曾經見過長期服用此藥的人,他們夜不能眠,日不得安,神智錯亂,記憶顛倒,和貴妃的癥狀無二?!?/br> 瑤英冷靜地問:“法師,可有醫治之法?” 蒙達提婆搖了搖頭,神色悲憫:“長生仙藥的毒素無法拔除,而且貴妃之病遠比貧僧見過的人更重,心病難解?!?/br> 瑤英心里明白。 謝貴妃接受不了謝無量已經死去的事實,婆羅門藥是病因,而謝家的噩耗讓她徹底瘋癲。 她瘋了,謝無量就一直活著。 瑤英閉了閉眼睛,平復所有思緒。 宮人按她的命令準備了金銀,絹帛,藥材,還有幾匹馬,作為酬謝蒙達提婆的謝禮。 謝青奉去了一趟政事堂,拿來幾位宰相署名下發的過關文書。 瑤英知道蒙達提婆迫不及待啟程去西域,沒有多留他,奉上文書,送他出宮。 蒙達提婆怔了怔。 他其實并不想進宮為謝貴妃診治。 在蜀地時,蒙達提婆常和達官貴人打交道,他們大多禮數周到、舉止嫻雅,以修行居士自稱,十分熱衷于禮佛論經,但是行事卻蠻橫霸道、自私冷酷,根本不顧下層百姓的死活。 蒙達提婆離開蜀地時,昔日將他奉為座上賓的權貴立刻翻臉,強行扣留他和弟子,還殺了他的侍從來威脅他。 他逃出蜀地,去西域的決心更加強烈,但是大慈恩寺的監院告訴他,沒有過關文書,他會死在金城。 為了過關文書,蒙達提婆只能冒著被七公主扣押的風險進宮。 七公主問他謝貴妃的病能不能治時,他猶豫了一瞬,還是說了實話。 謝貴妃的病確實不能治。 蒙達提婆心中忐忑。 出乎他的意料,七公主和他之前見過的權貴不一樣,她沒有大發雷霆,沒有遷怒他,也沒有強行留下他為母親診治。 她按照約定,痛快地放他離開,還為他準備了厚禮。 壓在蒙達提婆心口的大石終于落地。 松口氣之余,又覺得惋惜。 七公主面相雍容,眼神清澈,眸光流轉間,有如日出云散,璀璨華光傾灑而下。 和佛門有緣。 可惜公主并不信佛。 蒙達提婆安慰瑤英:“公主,一切都是命數,貴妃如此,倒也不是壞事。好壞互為因果,世事無常,順其因緣?!?/br> 瑤英笑了笑。 她不懂法師話里的禪意,不過有件事她很清楚,她一定會查出下毒之人是誰。 出了宮門,蒙達提婆鄭重朝瑤英道別。 瑤英學著他的樣子雙手合十:“西行之路艱難險阻,祝法師一路平安,事事順遂?!?/br> 蒙達提婆道:“多謝公主?!?/br> 瑤英想起一事:“法師想見的那位佛子,可是西域王庭君主曇摩羅迦?” 蒙達提婆有些詫異,頷首道:“正是?!?/br> …… 西域王庭和中原不同,那里神權重于王權,曇摩羅迦既是備受崇敬的佛子,也是世俗君王,是西域百姓心中的神。 他少年登基,起初只是個受世家控制的傀儡皇帝,被大臣囚禁在佛寺之中修習佛法。 曇摩羅迦十三歲那年,北戎可汗率領三萬大軍突襲王城。 世家率領的軍隊不是北戎的對手,丟盔棄甲,倉皇逃跑。 曇摩羅迦幽居佛寺,知道消息的時候,佛寺已經被重重包圍。 僧人勸曇摩羅迦投降,他是佛子,北戎可汗攻打王城,就是為了活捉他以號令西域。 曇摩羅迦不愿做北戎的俘虜,沉著冷靜地指揮忠心于他的僧兵,逃出王城,然后召集被沖散的王庭軍隊,轉頭攻打北戎大軍。 兩軍作戰時,佛子曇摩羅迦身著絳紅色僧袍,一人一騎,走在陣前。 衣袍獵獵,蒼涼壯麗。 恍如神祇降世。 僧兵和軍隊受到鼓舞,爆發出驚人的戰斗力,毫不畏死地往前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