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書院在京城頗負盛名，經常請一些名士來講學，據說連袁相爺都來過，故而它家的文會，極是熱鬧。

    池璋帶著池韞，一路暢行。

    路上雖然有人覺得這少年好看，但也只是多看了幾眼，沒人懷疑她是女子。

    到了牌樓，前面聚了一大群少年。

    看衣著和年紀，都是書院里的學子。

    “??！榜單出來了！”池璋扭頭交待一句，“大妹，你等會兒，我去看看考得怎么樣?！?/br>
    “哎！”池韞才說了一個字，池璋已經鉆進人群里了。

    她揉了揉額頭，恰見幾個少年喜滋滋地退出來，便順便撈了一個問：“這位兄臺，前面是什么榜單？”

    被她叫住的少年奇道：“你不是咱們書院的？”

    見她搖頭，解釋道：“是月考的榜單。我們書院每個月月考，都會請致仕的老翰林評卷，若能得到甲等，差不多就能考中?！?/br>
    “原來是這樣！多謝兄臺?！?/br>
    “不用客氣?！蹦侨擞侄嗫戳怂龓籽?，才與同伴走了。絮兒還聽到他們小聲交談，說什么“這小哥真俊”之類的。

    看過榜的學子們，陸陸續續散去，池韞聽到熟悉的聲音。

    “孔二，你又掉到乙等了?！?/br>
    “這第幾次了？秋闈可就只有兩個多月了?！?/br>
    “是??！這次考不中，要等三年，你可得抓緊點?！?/br>
    “抓緊有什么用？能不能中，得看天賦，我瞧孔二還是多學三年吧。其實，三年后考中，也不算遲?！?/br>
    “咱們是天水書院出來的，難道要跟那些老秀才比？先生說了，考試這種事，就得趁年輕有沖勁的時候，考老了未必好?！?/br>
    “可他就是考不中有什么辦法？今年的月考，就沒進過甲等?！?/br>
    “你別難過了，不就再等三年嗎？你又不老，等得起?！?/br>
    “是啊是??！用不著跟別人比?！?/br>
    池韞看到，孔蒙垂著頭，被幾個同窗圍著，你一言我一語，名為安慰，實則羞辱。

    第147章 呂先生

    “你們夠了沒？”池璋喝道，“真以為人家傻的，聽不懂你們說什么？滾滾滾！閑著沒事回去念書！”

    有人不樂意了：“池二你叫誰滾呢？”

    “叫你滾！”另一個少年走上前，便是池璋那個叫戴嘉的好友。

    他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站在池璋旁邊：“怎么，有意見？”

    瞧見戴嘉，那人聲音弱了一點，說道：“都是同窗，他說話也太難聽了！”

    “有你們說話難聽？”戴嘉不屑，“人家孔蒙不過老實點，就天天被你們孔二呆孔二呆地叫?！?/br>
    “你……”

    有人想爭，被好友拉了一把，小聲勸道：“算了吧，戴家咱們可惹不起?！?/br>
    戴家是朝中新貴，宸妃娘娘的娘家。

    那邊，池琰看過榜單，瞥了這邊一眼，像是提醒：“二弟，都是一個書院的，你別總得罪人?！?/br>
    池璋冷笑一聲：“總比你拿自家的丑事，取悅別人的好！”

    池琰聞言，面露怒色：“丑事也是你們做得太難看！家有兄長，竟爭起了家產，說出去不好聽，這要怪誰？”

    池璋點點頭：“好，爭產的事算我們三房頭上，那你說大meimei丟人，這怎么講？當哥哥的有這么說meimei的嗎？你也不怕連累自己的親meimei！”

    池琰道：“你以為我不提就沒人知道？書院早就傳遍了，說……”

    “說你們想搶大房的親事嘛！所以你就把臟水潑到大妹的頭上?！?/br>
    “你……”

    “難道這不是真的？”池璋冷笑，“大哥別是說謊說多了，把自己也給騙倒了?！?/br>
    “我哪里說謊了？”池琰理直氣壯，“俞家嫌棄大meimei，不是事實嗎？她一個千金小姐，不好好在家待嫁，跑到朝芳宮去當神棍，簡直丟人！”

    “哦？原來大哥是這么想我的?！焙鋈灰粋€熟悉的聲音響起。

    池琰愣了一下，扭頭看到一個青衫少年走近，定睛一看，竟是池韞。

    “你、你……”他驚呆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池韞笑瞇瞇地看著他，拱手施禮：“大哥，好久不見?！?/br>
    池琰迅速打量了她一遍，皺著眉頭呵斥：“你這是干什么？穿成這個樣子，跑到書院來，也太不像話了！”

    “不來怎么聽得到大哥這番高論呢？”池韞瞅著他，語重心長，“大哥，老話說，家丑不外揚。你這樣在外頭說我的壞話，怕是二妹也繞不過去呢！聽說二妹又吹了幾樁婚事，這樣下去，咱們家嫁不出去的，又要加上一個了?！?/br>
    池琰本就理虧，此時不免臉紅，可又不服氣，說道：“我幾時說你壞話了，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那我說的也是事實嘛?！背仨y笑道，“我反正還要守孝，遲些議親也無妨，二妹再談吹幾個，怕是名聲比我更不好聽了?！?/br>
    池璋逮著機會，故意道：“我家三妹也還有兩年，不著急的?！?/br>
    池琰一張嘴說不過他們兩個，憋紅了臉，最后只得甩袖走了：“不跟你們計較！”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池璋與池韞對視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來。

    戴嘉看看他，又看看池韞，驚道：“池二，這、這難道是……”

    “噓！”池璋拉了他一把，小聲道，“這是我大meimei，你不要喊出去?！?/br>
    戴嘉連連點頭，偷看了池韞幾眼，有點不好意思：“原來是池大meimei，第一次見面，我是你二哥的朋友，叫戴嘉?！?/br>
    池韞笑著施禮。

    那些嘲笑孔蒙的人，已經被戴嘉趕跑了。

    他也過來施禮：“池大小姐?！?/br>
    池韞伸指做了個手勢，輕聲說：“二哥，我先冒三弟的名頭吧？”

    池璋表示同意，吩咐兩個同窗：“你們千萬別說漏嘴?！?/br>
    孔蒙和戴嘉都點頭，改了稱呼：“池三弟?！?/br>
    池璋問：“我們先去哪里？”

    池韞道：“都說天水書院的文會難得，且先去聽聽吧?！?/br>
    “好?！背罔皯?。

    他們一邊往里走，一邊分開說話。

    池韞與孔蒙同行，順口問他功課。

    孔蒙垂頭喪氣，但還是老老實實將這次月考說了一遍。

    池韞一邊聽一邊點頭。

    孔蒙的課業確實一般，不過，他能進天水書院，本身資質還是不錯的?；A扎實，五經背得滾瓜爛熟。

    只是，考舉人僅僅背熟還不夠，他的弱點在于破題。

    題破不準，故而答得總是有些偏，又沒有新意，也難怪考不中甲等。

    后面，戴嘉扯著池璋道：“好你個池二，這幾天神神叨叨的，原來請了你meimei來書院。你怎么不早說？我也好打扮打扮，留個好印象?！?/br>
    池璋翻了個白眼：“你可別跟桓峰常禹兩個似的，瞅著我大妹就像瞅著塊香rou，真這樣我們就斷交！”

    “怎么會呢！”戴嘉忙道，“我要真那樣，現在就圍著你meimei說話了?！?/br>
    池璋想想也是。

    “說到桓峰和常禹，這幾天他們老圍著你轉，我還以為他們突然領悟了龍陽之好，原來是這個原因??！他們人呢？”

    “你少胡說八道！”池璋推了他一把，冷冷道：“我昨晚把他們灌醉，捆起來扔到柴房去了?！?/br>
    省得跟蒼蠅似的煩人。

    戴嘉哈哈大笑：“這么有趣的事，你也不叫我。哎，你meimei來書院到底干什么？別真是挑女婿吧？”

    “滾滾滾！”池璋沒好氣，“斷交斷交！”

    文會到了。

    池韞停下腳步，看著臺上的講師。

    孔蒙見她有興趣，小聲介紹：“這是咱們書院剛來的先生，叫呂康，他是……”

    “……景元年間丁卯科狀元?！背仨y輕聲說。

    孔蒙驚奇：“你知道？”

    池韞輕輕點頭。

    她當然知道。這位是祖父的得意門生之一，鐵匠出身，二十多歲才開始習字，卻一舉成名天下知。

    他早就是翰林學士了，怎么會跑到天水書院教書？

    聽她這樣問，孔蒙呆呆地答：“我不知道……”

    池韞問：“有沒有辦法單獨見他？”

    孔蒙為難：“呂先生學問很好，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人，想請教他問題，要單獨見他……”

    第148章 眼熟

    呂康三十五歲中狀元，其后平步青云。

    池韞記得，先帝很喜歡他，經常召他伴駕，許多詔書，都出自他手。

    新帝登基，應該不影響他才對，怎么突然跑來教書了，他的官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