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認命吧_分節閱讀_36
宣帝順著聲音看去,果然見到殿側立著一個條案,上頭擺了個簽筒,還有紙筆等物擺在一旁。那僧人年紀約有五六十歲,相貌清雋,神態安祥,但是宣帝并不認識,就必定不是能入宮的高僧。 朱煊也不認得他,拿起簽筒搖了搖,問道:“可是由大師替我們解簽?” 那老僧微微一笑,站到了條案后頭,對著宣帝說道:“施主心中有疑惑,佛祖自然知之。老衲佛法雖不精,但也可替施主參詳一番——施主是要掣簽還是測字,或是搖一卦?” 如今這和尚都戧了道士的行了。 宣帝腹誹了一句,卻還是抵不住卜知未來的誘惑,自那案上拿了紙筆,隨手寫下一個“問”字:“既是求神問卜,就請大師為我解一解這個‘問’字吧?!?/br> 老僧接過紙看了一陣,嘆道:“筆致飽滿,筋骨內藏,施主這字寫得極好,只是寫到最后一畫時,力道稍嫌不足了。不知施主是要問功名還是家宅?” 宣帝最想問的是壽數,又怕結果不好,聽了難受,便臨時改口道:“問子嗣?!?/br> 那和尚便笑道:“‘問’字門中有口,正是一門興盛,添丁加口之兆。施主放心,這字兆頭極好,施主家中眼見著要添人口了……” 一語未竟,殿門外便又有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道盛大師這回拆解得卻有些不對了?!畣枴肿笥铱唇詾榫?,正應問卦之人為……” 宣帝聽著那聲音十分耳熟,和朱煊一道順著聲音去看那說話的人。就見殿門外踏進來一個氣宇軒昂的青年書生,穿著一身青布道袍,滿面笑容,意態悠然地對著殿中說話。 然而一見到宣帝,那人的笑容頓時就斂起幾分,也不再提拆字的事,拱手向宣帝深施一禮:“鳳玄見過……宣先生,見過朱君?!?/br> 朱煊還了半禮,宣帝也擺了擺手道:“原來是鳳郎。鳳郎也會測字?方才這位大師講得極好,我家中的確正要添人口,怎么鳳郎倒說不對?” 鳳玄神色越發恭敬,低下頭答道:“拆字不過是游戲之物,先生不必上心。大師所測的確有其道理,鳳玄不敢在先生面前賣弄……” 條案后那老僧便道:“鳳施主一向最擅此道,怎么今日倒不敢顯露本事了?莫非這位施主是術數大家,鳳施主怕貽笑大方?” 鳳玄苦笑了一下,正欲答話,宣帝就逼問道:“鳳郎方才已說了這字拆得不對,就替我重拆一回吧。你說‘問’字從左右看皆為‘君’字,應在君什么?” 鳳玄頗有些為難之意,帶了幾分希冀看向朱煊,盼著他把宣帝勸住,別再往下問了。朱煊朗笑一聲:“方才所求之事,你我三人早已知道結果,還有什么可不能說的?” 這兩人執意逼問,鳳玄實在不敢抗命,只得走到案旁,指著那個‘問’字說道:“‘君’可解為君子。易曰:‘君子終日乾乾?!韵壬俗制鹭?,體用皆為乾,正可湊一副乾卦。而乾又為六沖之卦,所問之事皆不能成,子孫自然……” 他看著宣帝臉上笑容一點點收斂,神色也越見悲愴,心中也有些發緊,連忙說道:“這種指事起卦的法子也未必精準。先生若真欲問卜,我便借大師這三枚金錢,為先生占一卦?” 算卦有什么用,如今他寵幸的都是男子,能有后嗣才怪!宣帝心中略覺悲憤,只是怕嚇著鳳玄,勉強笑道:“不必算了。我也知道卜卦的規矩,一件事不能占兩次,再算也未必能準。再說,我尚無妻妾,眼下自然不會有子嗣,鳳郎說得極準,不必再算了?!?/br> 朱煊在袍袖遮掩下暗暗牽起他的手,用力握了一握:“今日是出來散心的,別的都不必想,還是去精舍休息一陣,試試這里的素齋吧?!?/br> 宣帝應了一聲“好”,又轉過頭問鳳玄:“鳳郎是獨自一人還是與人同來的?可要隨我們去嘗嘗素齋?” 宣帝的確是真心邀請,可是朱煊卻不愿讓人打攪這個難得的獨處機會,便背著他給鳳玄使了個眼色。鳳玄自然看得出他的意思,便推辭道:“我今日來是為了向道盛大師討一副治喘疾的藥,待會兒還要早些回家,兩位不必等我?!?/br> 宣帝訝然道:“鳳郎竟有喘疾?朕怎么不知道?”上輩子沒這事??!鳳玄可是上陣拼殺的將軍,別說生病,連傷都極少受,怎么這輩子也病了? 鳳玄搖頭答道:“我家一位堂姐當初嫁了宛陵王第十三子,前日自南邊來信,命家兄討副治喘疾的好方子與世子妃。恰巧我曾聽道盛大師說過,他能治此疾,便趁著休沐來求藥了?!?/br> 宛陵王世子妃有喘疾?那她生的子嗣是否也不大健康?宣帝心中有些擔憂,又怕立時問起此事會冷落朱煊,也就對鳳玄點點頭,拉著朱煊便往外走:“鳳郎求藥之事要緊,那我們就先行一步了?!?/br> 兩人攜手步出殿門,漫步花蔭之下,邊走邊賞景,慢慢走到寺廟客院,兩個同來的羽林尉便迎他們進了精舍。 房中已備下了素齋素酒,進門便聞得香氣撲鼻。宣帝遣退侍衛,和朱煊坐了對席,由他替自己布菜斟酒。 朱煊與宣帝對酌幾杯,忽然將手臂橫過桌面,握住宣帝執杯的手問道:“七郎可是覺著過繼嗣子不好,想要納妃了?” 宣帝搖了搖頭,撂下筷子握住朱煊的手:“只要天下仍姓夏,朕有子與無,又有何要緊?張季鷹曾說過:‘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時一杯酒’。于朕來說,使朕身后有子嗣,不如即時一片太平江山……阿煊,朕如今身邊有你,朝中又有許多賢臣,已經十分知足了?!?/br> 朱煊雙目低垂,目中微見光華閃動:“得七郎此言,我亦該知足了。將來朝野之事我皆為你一力擔下,叫你無后患之憂,只要你永如今日一般,信我重我……愛我?!?/br> 38、第章 原先是要他的信重,后來要他的身子,現在要他愛他……朱煊對他的情誼倒是越來越深了。若是上輩子也有了這種情份,說不準朱煊就不反了。宣帝自嘲地笑了笑——上輩子別說他身邊佳人環繞,朱煊也有不少妻妾,又怎么會對男子有興趣? 可是今生,不僅他的妃嬪都另嫁了他人,就連朱煊也一直不曾有過妻妾。當初淳于嘉曾勸他替朱煊指婚,他還不肯問此事,如今想來,當時不肯為朱煊指婚,也未必是怕他婚后夫妻不諧,倒有幾分是……怕他成親了,就不能再對自己這般一心一意了。 宣帝反復咀嚼著朱煊方才的話,不知為何,并無不悅之意,心中反倒隱隱有些竊喜。他推開手中杯盞,對朱煊灑然一笑,眉眼都舒展開來,容光懾人:“難怪人心中有煩憂時都要來拜佛,原來拜佛時這些煩惱就能自然消解,遠比聽多少經文禪理都更有用?!?/br> 他伸手撫上朱煊濃密的劍眉,直挺的鼻梁,指端傳來的溫度竟是讓人如此安心。宣帝心中微顫,喉間也有些發干,閉上眼叫道:“阿煊……” 朱煊也咽了咽口水,坐到他身邊,啜飲一口清甜的素酒,低頭哺入宣帝口中。兩人慢慢喝盡了一壺酒,雖然不該醉,卻也都有些微熏,體溫更是節節攀升,身上原本不多的衣服,此時卻是怎么都嫌太厚了。 宣帝雙目含著水光,直勾勾地望著朱煊,雖然不曾開口,已是傳遞出了千言萬語。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如今天子肯降下雨露,莫說朱煊從未當過柳下惠,就是真的柳下惠,此時也不由他不奉詔了。 僧房既寬敞又清幽,寺內大多數高僧還被拘在大正宮里驅魔降妖,自然管不得真龍天子在此翻云覆雨。雖說僧床有些硬,但情勢所迫,兩人也顧不上這些,將禁軍斥退,便糾纏在一起,溫存起來。 宣帝衣衫半褪,汗水淋漓地倚在朱煊懷中,若有所感地說道:“若阿煊不做大將軍,朕便將你納入宮中,以你家世人才,便是做皇后也足夠了?!?/br> 朱煊發出陣陣低沉的笑聲,一手在他胸前揉捻,一手抬起他的腿,從下方不停出入,徐徐說道:“我若入了宮,還要與謝仁相爭。倒不如現在這樣,雖然沒有名份,卻能與七郎有夫妻之實……”若是他真放下手中兵權,恐怕再也不能和宣帝維持這樣的關系了。 朱煊及時住了口,沒把后半句話說出,心中卻有幾分淡淡悲涼。無論宣帝在他懷中如何柔順求歡,君臣之別都是比天塹鴻溝更難逾越。將來哪一天宣帝膩煩了這種關系,或是再看上了新人,他所能留下的也只有這片刻歡娛的記憶,和幾句無用的誓言。 朱煊低下頭吻住宣帝,更激烈地侵入他的身體,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他揉到自己體內。 此時宣帝正好想通自己對朱煊除了攏絡倚重之外,還有更深的感情,心中那種無法訴諸言語的情緒正好借著性愛抒發。因此他也比往常更投入幾分,并不嫌朱煊動作粗暴,反而恨不得他做得再激烈些,將兩人真正合成一個人才好。 待到兩人分開時,潔凈的僧床上已染上了連片污物,精舍內充斥著房事后獨有的腥膻氣息。宣帝身上幾無一絲力道,手臂顫抖得穿不上衣服,朱煊便又替他著衣,一層層將自己方才擁抱過的身軀覆在輕軟的綢衣之下。 那衣服輕薄得幾乎能透光,卻厚重得像大禮時所用的袞冕一樣,在兩人之間拉開天地般遙遠的距離。 宣帝坐在蒲團上休息,看著朱煊收拾床鋪、開窗通風,神色溫柔如春水。朱煊回過頭,看見他這樣望著自己,心中又甜又酸,在那雙微腫的紅唇上親了親,出門叫禁衛將車驅到院中,半扶半抱著將宣帝弄上了車,直接送到了延福宮。 此時天色已然不早,朱煊不能留宿禁中,只將宣帝送到宮門,便下了車乘馬回營。 宣帝自行回到芳景殿中,遣退侍從,到溫泉池中沐浴。他雖然全身酸軟疼痛,身下粘膩得難受,心中卻覺十分安穩滿足,泡在池中反復想著朱煊曾對他許下的誓言,還有兩人相處間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