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吹簫不?_分節閱讀_3
同桌的人見來的是個干干凈凈的俊秀后生,到也起了些攀談的意,須臾便有人問吹簫的年歲、家籍,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吹簫也就答了,更有一個同是沛郡的,說起自己早年時耐不住窮跑出去給一家打家具的做了學徒的事兒,吹簫覺得挺有意思的,便聽得認真,時不時的問上兩句,引得那人更是性質高昂。更兼的同聽的幾人聯想到自己,便七嘴八舌的講起來,這些人多為行腳商,走南闖北的,什么新奇講什么,講到可樂處,大家便轟堂大笑,若是有意見相悖的,拍著桌子紅臉爭辯也是有的,這時候,吹簫便端著茶拉著勸,勸上兩句也便好了,不一會兒又是‘李兄,賢弟’的叫,耳旁還伴著不知哪家放的紅火的鞭炮聲,端的熱鬧,熱鬧的叫人一直暖到心里去。 吹簫抓了一把瓜子,邊磕邊聽著樂,偶爾側頭打量窗外的煙花,就在那菊花瓣樣式的煙花在天空墜落之時,那大桌右旁獨自坐著的書生側過了頭,正跟吹簫對上眼。 這一眼就叫吹簫一個激靈,眼中驚艷,怔楞在當場,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居然也能冰冷的叫人稱贊,就仿佛雪原上最純凈的冰雪,又仿佛是輕薄的月華。他不可自制的轉過頭去看那人,可那人卻已經漫不經心的自顧自低頭飲酒。吹簫不由打量他,見那人只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衣,并無什么花紋樣式,可他穿上卻半點不落俗,執杯的手也好看的要命,白而修長,根根猶如無暇玉,襯著黑漆的酒盞,那種激烈的撞擊叫人炫目。 那人桌前只擺著一碟花生米、一碟牛rou并一壇子酒,正徑自飲的愉快,每喝上一杯,眼角便輕飄飄的挑上去一些,明明毫無半點輕佻,卻無端叫吹簫覺得風華無限,偏生那人仰頭飲酒的姿態又是灑脫的要命。這一個人、一張方桌、一盞酒、一捧月華,便成了一個景,仿佛這身旁的熱鬧一點也沾染不上,那是他一個人的世界,誰也進不去。 吹簫不免起了些好奇之意,時不時的側頭看他。那人應該是知道的,但也渾不在意,任由吹簫打量。巳時將過之時,門口又進來一人,風吹過,帶來一股怪味,吹簫扭頭看,卻是一個老乞兒,花白的頭發零零亂亂的,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一身破破爛爛的棉衣,腳下胡亂用破布裹著,漆黑干枯的手一手抓著一根充當拐棍的樹枝,另一手托住一個磕出豁口的陶碗,碗還算是干凈。 他進來,還沒說話,大桌上便有一人不耐的捂住鼻子:“大過年的哪里來的乞丐!快走,快走,沒得掃了爺們的興致!” 那乞兒咧嘴,笑嘻嘻的道:“各位爺,今兒正是除夕,老乞兒一人過也嫌寂寥,過門見幾位爺歡鬧的叫人心癢,便厚著臉皮,討一個熱鬧,也叫老乞兒跟大伙一起守守歲,沾沾諸位的福氣?!?/br> 那人便更不耐了:“哪個要同你一起守歲,這幾個大錢你拿著,這就快走了吧!”說著幾個大錢便扔在那乞兒腳下。 那老乞丐也不低頭撿錢,仍笑嘻嘻的,渾不在意的擺手:“老乞兒不要錢,只求諸位爺給個落腳地,叫我也熱鬧熱鬧?!?/br> 說話那人便豎起了眉毛,還未等開口,耳旁便有一個清冽的聲音:“你可坐此位?!?/br> 吹簫轉過頭,右旁那書生樣的青年正支著頭看這邊,樣子閑適懶散,配上那俊俏的臉龐,叫吹簫想起那魏晉風骨。那話顯然是他說的。旁的人還未理解,那老乞兒便像是得了天大的寶貝一般奔過去,一屁股做在那書生對面,拱手稱謝,又道:“這涇陽曲少說也得有五十年了?!蹦菚劬σ涣?,勾起一個笑,緩緩道:“不錯!正是五十年涇陽曲?!闭f罷,便揚聲喚小二添了一盞,擺在那老乞兒面前。 那老乞兒也不知客氣,伸手去了酒壇子,便倒了八分滿,先是陶醉的聞了聞,飲上那么一小口,隨后便將剩下的一口氣倒進嘴里,頓時那漆黑的老臉上便涌上陣陣潮紅,一盞盡,那老乞兒大喝:“好酒!這涇陽曲用的是正宗的倒水灣水,酒勁綿辣,我多少年沒喝過啦?!?/br> 聽了這話,那書生眼里就帶上了笑,竟親自給老乞兒執壺滿上,老乞兒也不推脫,抓著筷子便夾了一大塊牛rou,扔進嘴里嚼,待吞下去之后,方又飲了一杯,此次是慢飲,那書生看著更歡喜了:“你這老乞兒竟是懂酒之人!” 老乞兒不說話,只笑。 吹簫看那兩人,聞著酒香,竟有些心癢,立時便站了起來,跟同桌的人告了罪,走到那書生和老乞兒一桌,笑道:“我平素不曾飲酒,只今天聞著這酒香,不覺心癢難耐,二位可否賞我一個位置,叫我也知道知道個中滋味?” 那書生見吹簫笑的干凈,跟老乞兒同桌也并無任何違心,便伸手一引,吹簫就落了座,待滿了一杯酒,他端起來,小小飲了一杯,辛辣的感覺直沖喉嚨,剛入口便有一股子熱氣從內府直沖而上,所有毛孔似乎全都打開了,轟的人整個都振奮了。眼一亮,又大大喝了一口,待一杯酒喝完了,才舒舒服服的靠在背椅上嘆:“我總算知道這世間為何會有酒這種東西了?!?/br> 這就是極好的稱贊了。老乞兒就大笑起來:“誰說不是咧!”那書生也是笑,又給吹簫滿上一杯,喝了三四盞之后,吹簫眼前就有些微晃了,他擺手拒絕那老乞兒的添酒:“我這就夠啦。這守歲總不能叫我睡著過去?!笔貧q便是辭舊迎新,也是祈福換運的最好時機,這個時節吹簫可不想放過。 老乞兒也不勉強,還有一盞茶的時間便要到歲關了,掌柜的給上了餃子,熱騰騰的,味兒也好。吹簫吃了幾個,書生也只略動了些,剩余的全進了老乞丐的肚子。 吃飽喝足后,便聽著那皇城邊傳來巨大的鐘聲,悠遠綿長,正預示著舊歲已除,新年將始,于是大家便站起來交相慶賀——新歲安好!老乞兒也得了吹簫和書生的賀,樂呵呵站起來回道:“也祝二位新歲和樂安好。老乞兒今兒蒙兩位不棄,也是老乞兒的福氣,聚散隨緣,老乞兒這便告辭了?!?/br> 吹簫笑起來:“今兒若非托老大哥的福,這好酒恐我也沾不得,既這樣,我便送老大哥一句話——明日午時三刻,不妨到大雍城東五里尋尋?!?/br> 老乞兒內里不由疑惑,遲疑道:“此話,是何意?” 吹簫一笑,渾不在意的道:“老大哥出生大富之家,卻無母緣,三歲喪母,父雖不慈,卻頗得外家憐愛,至而立之年,家業和睦,也算是人生得意,但好景不長,后中年喪妻,同年失子,晚年失業,一生可謂命途多羈。不過,老大哥親緣未斷,你兒子雖走失,卻應還在世?!?/br> 那老乞兒聽了吹簫這話,如遭雷擊,右手陶碗掉在地上,摔成粉碎,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吹簫,仿佛見鬼:“……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吹簫笑笑:“我不過會門看相算卦的手藝罷了?!?/br> 老乞兒失魂落魄的走了,那書生看了吹簫一眼,拱手一禮:“在下殷玄黃,先行告辭了?!?/br> “西門吹簫。閣下慢走?!钡昧四菚拿?,吹簫也算是心滿意足了,也就離了桌子,預備上樓,然將將走到二樓樓梯口,一股陰寒之氣便猛然爆發出來,吹簫的臉色立時青黑一片,腳下也不穩起來,吹簫心里一沉——陰煞居然在此刻爆發了!而且,聲勢如此猛烈。 他得盡快的回房去!吹簫雖這么想著,腳下卻一點也不聽使喚,更糟糕的是,他眼前開始發昏,頭腦也仿佛被凍了起來,吹簫知道這是陰煞正在侵蝕他的頭腦,他只盼著能在神志還清醒的時候快點回房,找一個安靜的地打坐,這走廊人來人往的,若觸動了打坐的他,恐兇險。憑著著骨子執念,吹簫艱難的邁起了腳步,然少年實在低估了那陰煞,剛走出十幾步路,他便神志不清了,也就在此時,他仿佛感覺到了什么,身體自發的動了,仿佛有什么在牽引他似地。 殷玄黃此時剛除了外衫,準備沐浴,就聽到門外一陣不規律的敲門聲,那聲音越來越大,最后竟有破門而入之感。眉頭一皺,他拉開了房門,一個身影便隨之倒了下來,殷玄黃下意識的接住,剛把纖細合度的身子攬進懷里,就冷不防的被圈住了脖子,頭被蠻橫的拉了下去,隨即一個冰涼柔軟的東西便覆了上來。 第7章 這書生定然不理他了 吹簫只覺得全身冰涼,那種冷仿佛是臘月寒風狠厲的吹在骨頭上,連思維都凍結了,鈍刀子刮rou一般的痛叫人根本忍受不住,西門吹簫被凍的受不了了,便更不能放過唇上僅有的一絲暖意,更何況他貼的時間越長,那暖意就越發綿延,連身子上都好受不少。 吹簫本能的探尋更多的溫暖,他蠻橫的撬開阻擋他探尋的東西,不滿足的將舌頭伸進去,更在那暖巢里攪動起來,須臾舌尖便碰到一處柔軟,濕滑中帶著些細微的粗糙,舔過去摩擦的感覺很舒服,吹簫忍不住發出一聲帶著鼻音的呻吟。 雖然感覺起來很漫長,但實際上對于殷玄黃來說,也不過就是那么半盞茶的時間,隨著陰煞莫名其妙的褪去攻勢,西門吹簫神志也慢慢清醒過來。 呃……這是怎么一種情況? 吹簫有些糾結的看著那書生盡在咫尺的容顏,皎皎有如云中月,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俊美疏狂,近看起來更加讓人覺得心悸。若是平日,吹簫并不介意近距離的欣賞美景,可這會兒似乎出了點子問題。譬如,自己為何會死死的抱住這書生的腰身將人壓在床上?再譬如,這書生唇瓣上為何殷紅濕潤飽滿猶如被什么人(比如他西門吹簫)狠狠蹂躪過一般? 吹簫慢慢的眨了眨眼,跟那書生幽深的眼睛對上,清冷中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響起:“放手!” 吹簫忙不迭的松開禁錮對方的雙臂,趕忙從床上起來,殷玄黃這才得以起身,他攏了攏掙扎時候弄開的衣襟,瞥了西門吹簫一眼,那一眼冷淡又平靜,他手一引,指向房門,擲地有聲的吐出一個字:“滾?!?/br> 吹簫雖不知為何自己會陷入如此境地,但這房間并不是他的,想來是自己闖進來的。擅闖他人廂房,并意圖猥褻此間主人什么的……吹簫有些頭痛,他原本是想同這個清雋疏狂的書生交好,現下只怕兩人只有一聚之緣,嘆了口氣,吹簫深深的行賠罪禮:“在下并無yin褻之心,原看閣下氣質高華,心下歡喜,卻不想在下的身體是個不爭氣的,沖撞了閣下,吹簫在這里給閣下賠罪。往后殷公子怕也不愿在見到在下,在下這就離開?!?/br> 說完此番話,吹簫便轉身,毫無拖泥帶水的走了。 看著那清秀男子離開的背影,殷玄黃微微瞇起了雙眼,俊美的臉上顯出一種鋒利的美感,猶如華美的刀鋒。 此次莫名其妙的艷遇叫吹簫嘆息,但他也并無多少時間糾結于此,緣聚緣散,莫有天命,強求不來,叫他警覺的是自己體內的陰煞,在那菩提石室中自打修煉了《九轉回生訣》之后,時時折磨自己的陰煞便像是感受到了危險一般,牢牢固守著五臟六腑蟄伏了起來,七年以來從未發作,而吹簫也便能向正常孩童一般平安的成長,不復幼時的羸弱,繼承了劉蕓和他那個不知名爹的好相貌,走出去也是翩翩少年郎。他只以為自己若不停的修煉,那陰煞便能被壓制,此次事件卻給他敲了個警鐘,那陰煞居然狡猾至此! 因天地間散逸的無主生氣不多,他修煉起來進展極其緩慢,最近幾天更是毫無收獲,那陰煞定是感受到了,居然挑在陰氣最重的子時,趁他戒心下降又無多少外力相助的時機發難!雖然不知緣由的退去,吹簫敢肯定,若有機會,那煞氣定然不肯罷休。但此次陰煞爆發也并不是全然沒有好處,起碼叫自己有了警覺,況他現在才知道自己體內的陰煞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的多,如果不是此次,恐怕他還摸不清自己的情況。 搖了搖頭,吹簫皺起眉頭,明日,他便要去尋風水寶地修行了。只是這地方倒要仔細的斟酌,這大雍城內是不行的。人運,吹簫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動的,人生在世不過數十載,奪人氣運是極其損善德,壞修行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吹簫必定謹守此線。除去人運,人宅運,也便只有山水了。相比于人,這山水則不同,山水物于世長存,縱使損一時,便也能補的回來。大雍既為皇城,那周圍必定存在不少地運十足的風水寶地,雖奪地運也恐有天劫,但現在吹簫也顧不得多少了,只盤算著,修行之后,少不得為那地謀劃一番,設陣改局,重聚生氣。這便也是彌補,天道于此小節也并不會太過計較。 次日一早,吹簫便早早起身,朝掌柜的買下了一匹小毛驢,騎著悠悠閑閑的逛到了城外,這一路上他便細細探查,路過好幾處都算是不錯的位置,然附近卻有人息,只怕是靠著山水吃飯的村人。這種地方,吹簫也是不去動的,奪了此地氣運,必定影響到此處物種生長,也間接影響到人運。此種地方,只能算是中等。 上等地便是與旁物牽連最少最淺的風水寶地。只是在這繁華的大雍,這種地方著實難找。憑著吹簫一雙琉璃眼,也不過申時城門關閉之前找到兩處。這也不錯了,吹簫泡在熱水里,知足的想著。 此后幾天的大雍城,大道上處處見得到貴人們拉著節禮的馬車或自己拿著禮物的普通人來來回回,人人都洋溢著一種歡樂的氣氛,倒是吹簫每日騎著毛驢悠閑自在的身影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殷玄黃站在鏤空雕八仙過海紋隔窗前,看著吹簫閑適的身影,仰頭灌了一口紅刀子。 吹簫此次一去便是十天,這十日內他將那兩處的生氣汲取一空,又花了大心力雕了盤心鎖,封在各地,設了陣法,助此地重聚生氣,相信不過六七年,此地又能恢復生氣,更勝從前。到時候,他打入盤心鎖里的生氣也會被消耗完畢,陣法自動失去效力。取舍想得,倒也合宜。 忙完了這些,已經是正月十四的傍晚,吹簫緊緊趕在城門關之前入了城,回到客棧已經饑腸轆轆,這十日他一直吃的辟谷丹,此時倒也十分想念店家的吃食。 那伙計也是機靈的,見著吹簫便笑:“爺此去也是不短的十日,掌柜的還惦著您呢,這么晚才歸來,可要些吃食飽飽肚子?” “自然是要的?!贝岛嶞c頭,環視了一圈,大雍城歷來正月初八便有店家開門迎客,此番店里人還是不少的,空桌倒是沒有了。剛想開口叫伙計把吃食送到廂房,便聽到一個清冽的男聲喚他:“西門吹簫?!?/br> 吹簫聞聲一頓,他居然一點也不奇怪自己能瞬間辨認出那書生的聲音,循聲望去,殷玄黃一身墨色衣衫,正坐在他身后不遠處的方桌上,上擺著兩盤菜肴并一小壺酒。此刻正轉頭看他,墨色的眸子平靜無波。 “殷兄?!贝岛嵾b遙施了一禮。 殷玄黃手一指:“此處有座?!边@就是邀請了。 他竟不在意!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吹簫毫不掩飾自己的歡喜,笑的燦爛爽朗,趕忙三步并作兩步落了座。 那明快的笑臉叫殷玄黃眸子閃了閃,叫伙計添了一盞酒杯,給吹簫倒上:“三十年梅釀?!?/br> 吹簫端起酒盞,二話不說仰頭一口悶,姿勢倒是豪邁的不得了,只是入口才知這酒不像涇陽曲,口感綿軟滑膩,還帶著點點梅香,倒是溫軟至極。 殷玄黃看他那豪飲的做派,嗤笑一聲:“ 上好的三十年梅釀竟叫你當成寡水牛飲,真是糟蹋?!?/br> 這話雖然是貶低,但吹簫倒是聽出些親近的意味,雖不知這書生怎么想的,但這語氣叫他心中歡喜,也不在意那人的貶低,笑:“左右這酒也到了我的肚子,它便是委屈也無從說。其實,在下私以為酒這物,喝的人歡喜,也就足了?!?/br> 殷玄黃意外的挑挑眉,想了一下,點頭:“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贝岛嵰娝澩约旱脑?,咧嘴就笑,殷玄黃撇他一眼,又道:“不過,仍是糟蹋?!?/br> 吹簫失笑,這書生倒真是個愛酒之人,每每見到,定然有酒相伴,且這些酒,就是他這個對酒知之不深的人來看,也能覺出幾分不凡來。這梅釀的大名他聽過,三十年梅釀要價可不低啊。 殷玄黃又給他滿上一杯:“歡喜是一回事,品這酒的個中滋味是令一回事。梅釀綿軟,合適慢飲,細細的品?!?/br> 吹簫依言,慢慢的飲了,倒是真品出幾分不同來,他瞅了瞅那巴掌大的一小瓶酒:“ 怨不得這千金一瓶的梅釀只有這么一點點。慢品卻是夠了?!?/br> 竟是嫌棄這酒貴來了! 殷玄黃聽得這話,飲酒的手就是一頓,罵道:“俗物!” 吹簫揚揚眉,慢條斯理的喝完杯中酒,點頭:“贊同?!蹦钦J真的姿態倒是讓殷玄黃失笑不已。 此時,伙計將吹簫要的菜品上齊了,兩人不再開口,專心用餐,末了分手時,那書生說起一件事來:“今日見了一個故人,尋你不著,道明日還來?!?/br> 吹簫身型一頓,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節,正是合家團圓的好時節,什么人這么著急的尋他?況且這書生說是故人,便說明此人他定然也是認識的。莫不是…… “那老哥哥尋著他的兒子了?”只有此事了。 殷玄黃拱手:“西門果真有幾分神通。我觀你行事氣度,端正清明,那日想來,必有事因?!边@說的就是吹簫那天的冒犯。 至此,吹簫才恍然這書生為何愿意理會自己。這世情便是如此,當你覺得此事無可回轉,卻偏生峰回路轉。 第8章 擺攤 吹簫聽這書生道是那老乞兒找他,便也不甚在意,他擺擺手:“找我做什么呢?我當日便言明不過是還他借光之情,現在兩不相欠,我與那老哥哥的緣分已盡,再無見面之必要了?!?/br> “你知他尋你做甚?”殷玄黃感興趣的問。 吹簫聽出他的調侃之意,料想那老哥哥來尋他恐怕不止是感謝之意,又思及那日他看出卻未說出的話,心中就是一動,隱約有些明白。 可有些話卻不能說的太明白,當下不在意的一笑,只道:“在下又不會什么神通,不過是會點子看相算卦的手藝,既不能探過去又不能將來,如何得知那老哥哥尋我何事?只一點,他若是來謝我,那大可不必要,若有事求我,我也幫不上忙咯?!?/br> “你果真知道那老乞兒尋你何事!”那書生聽吹簫這么說話,嘴角便緩緩勾起一個笑,幽深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灼灼發亮。 吹簫露出一個錯愕的神情:“在下真不知?!?/br> “你定然知道?!币笮S說的肯定。 吹簫露出一個無奈的神情:“隨殷兄的意吧,但不管在下知道還是不知道,明日卻有要事要辦?!?/br> “何事?” 此時的殷玄黃倒有些糾纏不休了。不過,這人長得實在太過俊美高華,當露出小孩子一般的執著時,吹簫便也不覺得他惹人煩,心情頗好的回了:“賺錢啊?!?/br> 殷玄黃楞了一下:“我以為像是西門兄這樣的高人,錢財于斯都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的咧?!?/br> 這話就有點傻了,吹簫一時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在下乃凡人!仍需穿衣吃飯住房。哪里離得了錢財?” 殷玄黃也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傻話,自嘲一笑:“是了,是在下犯癡了?!?/br> 吹簫回了房,泡了一回熱水澡,盤算了一下明日行程,便上了床,盤膝坐下,閉目催動《九轉回生訣》在經脈中穿行,穩固經脈皮膚,不被陰煞所侵,自打上次陰煞爆發,吹簫雷打不動的每日運轉法訣,也不指望能祛除陰煞,只做防御示威只用。 次日一早,吹簫起床先是去布料鋪子中扯了一塊五尺長一尺寬的青底長布條,尋了三段竹子,麻利的做了一個布幡,上書‘算命’二字,又買了筆墨紙硯等物,這外物算是備齊整了。將東西歸置好,吹簫尋出一條墨色長褂套上,將前兩天順手在山中摘的染色黃基草揉碎了擠出汁液涂在臉上,一刻鐘后,吹簫原本瑩白如玉的肌膚已變得有些干黃,又拿出描眉用的細筆在眼角嘴角輕飄飄的掃過,幾道細紋應筆而生,吹簫對著鏡子看了看,滿意的一笑,最后貼上在戲園子里買來的假胡子,好嘞,一個中年美男子正立在鏡前點頭微笑,這樣看起來可神棍多了。 喬裝好了之后,吹簫便騎上小毛驢慢悠悠的朝宕霞山去了,這大雍城內,每到上元佳節,不管平民貴族,都有去上香還愿的習俗,城外宕霞山上有一座鄞山寺,很是靈驗,因此香火很是旺盛。吹簫便打算搭一次鄞山寺的順風車,就在那寺外擺市練攤。 農家婦扯著小娃的,貧家女兩兩相陪、幾幾一伙的,小富之家由男主人架著破舊牛車的,大富之家仆役駛著華貴馬車的,一一從吹簫身旁而過,吹簫微笑著看這熱鬧而又鮮活的景象,隨著毛驢晃悠著,挺拔的背影,閑逸又飄然的姿態也引得無數好奇的眼光。他也渾不在意。 到了鄞山寺外,吹簫毫不意外的發現那寺外顯眼的道旁早早有同行占據,那布幡上寫什么的都有,口氣一個比一個大,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斷前世看今生’啊,‘鐵口神算胡半仙’啊,等等等等。吹簫一笑,也不去跟他們擠,左右端詳了一陣,選了一處有松木有青石,離主道約莫有五六步的距離的地方。那松柏蓋如云,正謂之華蓋,兩三塊山石位置倒是好,一塊高方的山石被兩塊小石夾在中間,猶如天然的書臺,連桌椅都省下了。此處隱隱有些生氣,吹簫在那小石上坐了,將布幡靠在松樹上,在那大石臺上擺上筆墨紙硯,施施然靠著樹半閉上了眼。 此番悠閑的做派倒是叫好些人注意上了,大雍人好顏色,別的不說,單吹簫這美大叔的樣子便叫不少人心生好感,偏他又跟旁的人不同,不設座椅也便罷了,那簡陋的布幡上居然只單單‘算命’二字,還選了那么一處離人息較遠的地方!可你卻也別說,那一處本平平常常的景,這算命的一去,居然立時有幾分悠閑飄渺來。 幾位同行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皆有些凝重——原本他們若都如此在主干旁設桌椅板凳,立夸口布幡,大家都一樣也就罷了,偏生這人一來,一松三石的一坐,立時顯出他們的庸俗來,連往日熟練的高人姿態也有些擺不出來了,總覺得仿若東施效顰般。 高??!實在是高!人不就是如此,你越是端著,別人就越是敬著,你要是顯得不在意了,人就覺得你有幾分本事,真要是巴巴湊上去道‘這位公子近來有血光之災啊’,你看著吧,說不得立時被叫幾聲‘騙子,神棍’。就選一個位置的功夫,吹簫便被幾個同行視為騙中高手了。 若要吹簫知道了,定然是哭笑不得的,他不過是嫌棄道旁噪雜,兼得未將東西置辦的齊全才選的此位,在旁人眼中卻不定被解讀成什么樣子。但,那旁人的想法與他也是無關的。 現在,吹簫只忙著他這開門第一樁生意了。此番來的是一個穿寶藍齊腰襦裙中年婦人,手里牽著一個扎牛角辮的小女童,小娃娃圓嘟嘟的臉,圓嘟嘟的眼,端的可愛。 “這里能不能算人前程?”那婦人問。 “自然是能的?!贝岛嵭?,但看著婦人膚色暗黃,衣衫半舊,發未有飾的樣子就知道這定然是個窮苦人家,“只是不知夫人問的是哪一位的前程?” 那婦人把小女娃往前推了推:“問俺家翠娘的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