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娥有夢兆纖黃(下)
芳笙稍稍放心后,先對梅絳雪道:“多謝梅姑娘方才回護內子?!币宦暱谏诤?,白鴿落在了肩頭,她笑道:“你的小鴿子比你乖巧多了,倒真舍不得還了?!?/br> 將之收好后,梅絳雪更為警惕,她深知羅芳笙一向先禮后兵,又只會為師父動氣,今日之事,只怕難以善了了,因心中有惑,便在羅芳笙臉上,暗暗打量了起來。 今日芳笙一頭青絲簪以碧篁,系著素馨抹額,淺櫻桃色衣衫上,有殘雪照水的幾點白梅,腰挽迎春緗羅,墜著如意圓環,但臉上蒼白病態,掩蓋了女子柔媚之氣。在火山口得其相救時,梅絳雪已然生疑,苦于一直無法求證,但心底到底生了一股抵觸,因而見到小鳳時,她才不自覺冷淡起來。 芳笙目光落到了方兆南身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方兆南的頭發,又和她上次削去時那樣,“陰陽割昏曉”了,她當即想到:“定是在火山口時,小瓊枝看不慣他對玄霜所為,以怪藥整治了他?!庇謱π▲P柔聲道:“凰兒,這么滑稽,你是怎樣忍住的?” 見小鳳唇角微揚,卻裝作假寐不理自己,她心中一笑,卻看也不看余罌花,先瞥向了鬼面人。 此人大xue曾被芳笙封住,不得再動用內功,他幾次三番都沖不開xue道,便將內力逼向了雙腿,如此循環往復下,輕功倒一日千里。如今他只對灰袍人亦步亦趨,絲毫不關心眼下形勢,不住問道:“你快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那灰袍先生,將輪椅停在一座菩薩像下,旁有一株半榮半枯的白梅,他便置身于榮枯之間,背對眾人,亦全然不理旁人之事,只顧削著手中一樽木偶。 余罌花卻咕噥了一句:“這個萬天成又犯病了,真是陰魂不散!” 芳笙耳力卓絕,卻假作不明,問小鳳道:“萬天成又是誰呢?” 見她大有刨根問底之意,含混不過,小鳳理直氣壯回道:“他對我曾有覬覦之行,偷窺之舉?!毙南耄核敃r孤立無援,只好利用萬天成逃出哀牢山,雖然做了些小小犧牲,但與自身性命和母親遺愿相比,也是值得的,若非其后萬天成阻擋了她的大業,她也就不會痛下殺手了。若依阿蘿凡事為自己之心,定會覺得自己應該如此,她心里許還會有一番自責,當時未能在身邊護著自己,可若依阿蘿之為人處事,自己所為倒確有一絲不太光彩,若她那些兄弟知道了夫人這些事,她以后還如何立威……反正有阿蘿在身旁,自己以后也絕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也無須做這樣的事。于是小鳳又心里默念道:“阿蘿,你就讓這事過去好了,誰年輕時,沒做過幾件糊涂事呢!” 鬼面人聽余罌花說了什么,忽然雙目如利劍,瞪向這邊,上前大喝道:“聶小鳳,你是不是也認得我!”轉瞬之間,卻捂住雙目,吼聲震天,半跪在了地上。 芳笙眸中射出了兩道冷電:“你的眼睛沒事,只不過十天半月難以視物罷了,誰叫你看了不該看的,喊了不該喊的,不過瞧在你師父的面子上,就饒你這張嘴一次,我能治好你臉上燒傷,若想好了,以后記得堂堂正正上冥岳求醫,可若你以后再敢糾纏我夫人,我就把你變的比現在更丑!” 在萬天成一事上,小鳳有過河拆橋之嫌,芳笙自是知曉,這才愿意出手救治,她心道:當初好歹是這個萬天成救了她的凰兒,自己算是欠了他一個人情。雖說這個萬天成不知其后如何,她既肯與人方便,自是不懼他人,將來不肯與己方便了。 灰袍先生手里竹刀不停,卻不住在心中搖頭:這人言談舉止倒斯文有禮,可出手狠辣,一點也不亞于小鳳,本以為有人能引導小鳳歸正,如今看來,這兩人并非良緣……他沉思間,那萬天成有如鬼魅般返回,卻只呆呆立在他一旁,垂頭不語。 梅絳雪擔心他有偷襲之舉,又恐羅芳笙耍了什么陰招,連忙上前道:“爹,小心!” 芳笙心中嘲道:爹爹認的倒快!她越發為小鳳不值,遂輕笑道:“梅姑娘總是以己度人,不,應該叫你羅大姑娘了,恭喜你啊,尋到了生父,武功也更勝往昔,真可謂好事成雙,趁此良機,你我之間的賭約,是不是該談上一談了?” 聽此,梅絳雪登時心中氣不過道:若他對我不好,也就好了,偏偏為了聶小鳳,他對我很好,還差點對我舍命相救,細細說來,其實是我屢屢理虧,但我與他立場相悖,絕難相處!他那張臉最為不好,心存不良,偏偏容貌惑人,我只好時刻告誡自己,不可上他的當!可有時看著他,竟當真恨不下去!雖是這樣想著,她卻不會任之擺布,冷言冷語道:“你萬事不縈于心,卻只在乎一人,你自己如何,你和師父如何,當著這些人的面,說出來就不好了!” “小姑娘心機重些是好事,可若一味如此,就未免不美了?!狈俭习櫫艘幌旅?,見此,小鳳相護道:“有膽量你就說,到時為了不讓阿蘿為難,我就只好把你們一個一個,都送上西天?!?/br> 梅絳雪方才也只猜測而已,拿言語試了一試,如今心內已滿是嫌惡,更覺太過違背倫常,她便也守在灰袍先生身邊,不再多說一句。 余罌花卻冷哼了一聲,可她話未出口,已有兩枚冰針,鉆入了她中府、少商二xue。 敢對小鳳出手的跳梁小丑,芳笙豈會放過!她笑道:“這針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只不過在你動氣時,就會讓心肺連痛罷了,最妙的是,能隨你心緒起伏,以致千抓百撓,豈非有趣?省著你總起與人家相斗之心,怒火無情,遲早傷及肺腑,陳夫人,我這可是教你惜命之法,我半生都不喜人家謝我,你也就無須多此一舉了?!?/br> 余罌花大喊了一聲卑鄙,又忙俯身捂住胸口,冷汗淋漓,渾身發顫,小鳳嘲弄不迭,更是護愛之心道:“蠢人就是蠢人,目光短淺,我阿蘿宅心仁厚,若依我,你還有命在么!” 芳笙對小鳳甜甜一笑,正色道:“玄霜曾得我兩枚解毒丹,想必其中一枚,已入了陳夫人口中,既欠了羅某恩情,還如此對待羅某夫人,這又是何道理?” 余罌花痛的上氣不接下氣,見狀,方兆南起了憐憫之心,試著用北怪傳授的赤焰掌為她化解冰針,一邊指責道:“都說你施恩從不望報,而今步步緊逼,反復無常,你又是何道理!” 芳笙一笑置之:“我施恩只為自己高興,如今我不高興,當然就要圖報了?!?/br> 小鳳將她秀頸摟緊了些,又揪了揪她鼻子,意有所指道:“阿蘿,你看,這就是人之本性,你往日待人萬事皆好,但凡有一時不好,你可就是千古罪人?!?/br> 芳笙怒氣之下的冰針,就更難以解除了,方兆南的劍還在俞罌花手中,她便突然向梅絳雪發難,想試著以此威脅聶小鳳,而羅芳笙必定乖乖就范,可早有一股氣流,將那長劍斷的七零八落,她亦被掀翻在地,想了想,她忍不住挖苦道:“羅芳笙,你對梅絳雪再好,她也不是你的女兒,那是聶小鳳替人家生的孩子,還生了不止一個,你這算什么,不過拾人……”卻又被一股氣流點住,她此時面目猙獰,十分可笑。 “鴟雀安知鹓鶵高志?你方才再多言半字,我必叫你腸穿肚爛,卻又不死不活?!庇值溃骸盁o論孝與不孝,都是從我凰兒身上掉下的rou,凰兒她歷盡辛苦,我為何不疼呢?”說著,輕輕吻上小鳳發間,卻另有所問:“蜂鳥呢?” 小鳳為她心意感動不已,亦知阿蘿不想她為污言穢語上心,才有此一問,便回道:“我有一封信要它去送?!庇謫柫朔俭弦痪?“你都找到什么了?”她只一笑,并不說話,小鳳嬌哼一聲,對她臉抹了又抹。 灰袍先生一直目光平靜,此時又細細刻著木偶眉眼,他既已摒棄凡塵俗世,自然不會聽身后綺語華言,只不過認為此人,太過睚眥必報了些,又太愛逞口舌之利,一肚子歪理。 芳笙額頭少見的現了汗水,小鳳從她懷中掏出霜楓羅帕,為她輕輕拭著,而她一直抱著小鳳,其實是她不肯放心:失魂草沒有解藥,只得以離情花以毒攻毒,但她并不知余罌花的用量,況此物若與阿芙蓉相混,更會提升藥力,她便只要小野草采了一束,若凰兒體內留有余毒,她便運自身內力化解,此懷抱之法,乃她獨一無二的解毒方式。 看了這么久,梅絳雪知道了其中門道,與方兆南對視一眼:不能放虎歸山,兩人便合力攻來,還未觸到芳笙衣角,卻已被震了回去,一時之間,難以動彈。 芳笙這才看向了,白梅樹下的灰袍人,小鳳和她說過,為逃離哀牢山,她將羅玄一直鉆研的劇毒金蜥蜴,放在了他的湯藥中,縱使活下來,也是殘廢之身了。嘆了口氣,她又接著向四周看了看,見那大俠士的雁伏刀之下,另有一柄長劍,輕靈秀氣,雖未出鞘,已綻放青光,柄處華彩熠熠,其釽如群星始出,萬山羅列,而劍身想必是以烏金打造,斷玉削石,此劍上下渾然一體,暗含天玄地黃,乾坤之道,她想:這位大俠士雖在此地消極避世,也不是全無作為。 她又笑道:“今日內子攜芳笙前來,只是為了拜會以往恩師,大俠士,您既是內子恩師,芳笙理應與你見禮,無奈事急從權,少不得要請你,恕芳笙禮數不周之罪了?!?/br> 小鳳偷偷擰了她一下,她便繼續笑道:“但芳笙并非無心之人,大俠士對內子一向照顧有加,芳笙無以為報,只好東施效顰,也作上一副圖,取畫餅充饑之意,倒也了卻武林人士多年夙愿,看這么多人對您心向神往,對這血池趨之若鶩,想必大俠士,也不致怪罪芳笙擅自唐突了。這份禮物雖簡薄,但芳笙一片赤誠,大俠士還請不要見棄?!?/br> 此言令梅絳雪與方兆南二人大驚失色,他們在血池這么久,一無正道消息,二無玄霜音訊,看來這場浩劫在所難免了,可如今他們什么也做不了,卻在心中不謀而合:一個哪怕拼了性命,也不能讓爹身有損傷,一個誓死也要護住羅玄前輩,只望前輩能出山,再次統領正道人士,誅邪除jian。 而灰袍人總算肯將手中停了一停,卻只道:“世上竟有這些無聊之事?!?/br> 芳笙耐心依舊,笑道:“對大俠士來說,是無聊之事,可對芳笙來說,卻是天大之事,畢竟于情于理,您還是芳笙的大媒人,更是我的大恩人呢!” 芳笙素來不同于他人之想,只是一心覺得:他若肯對凰兒好,我與凰兒豈有今日之緣,可若有重來之時,我倒寧肯他對凰兒千好萬好,也不想凰兒再承受往日種種。 小鳳早已無大礙,從芳笙身上下來后,又倚在了她懷中,撫著她的臉頰,柔聲道:“不必為了我,而委屈自己,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都聽你的?!?/br> 見小鳳已經默許,芳笙對那幾人笑道:“我是個賊,但今日,也想試一試大俠所為?!闭f著,將手中黃箋,飛到了雁伏刀上。 小鳳捏她手道:“你一向先下帖子,再拿東西,如今東西已在袖中,看來,這是戰書了?!?/br> 芳笙點頭一笑:“知我者,凰兒也?!痹俦砥淝榈?“為了夫人,又何例不能破呢?” 方兆南從覺生大師和大方禪師那里,聽過羅芳笙為人行事,覺得此人并非無可救藥,便勸道:“羅少俠,你但凡還有俠義之心,就應迷途知返,就不該再幫著聶小鳳,屠戮…” 未等他說完,芳笙早就以小鳳長劍,結結實實給了他一巴掌,令他匍匐在地:“內子芳名,也是你這等蠢人,隨意呼喝的!”果見梅絳雪擋在了方兆南身前,她只冷冷瞥了一眼道:“不敬有源,由狼引狽?!北悴辉倮硭麄?。 梅絳雪知那話中譏誚指責之意,不由粉臉含怒,而方兆南不服氣道:“你要對羅前輩出手,這又算什么俠義!” 芳笙冷哼了一聲:“莫非負心漢,就不該天誅地滅?” 正是將在場的兩個一齊斥責了。 方兆南心有愧疚,便低頭不再言語,而梅絳雪一直另有心思,并未將她欺騙之事,向方兆南坦白相告,又想羅芳笙為了師父,什么事都做的出來,她方才未能愿賭服輸,若再多言將此人激怒,把所有一并說了出來,她可就得不償失了!梅絳雪打定主意不再多言,而落在方兆南眼中,卻是絳雪還在為那事傷心,他便更加愧疚不安了,可他心中,還是放不下玄霜...... 芳笙又道:“話已至此,若不虛心向大俠士討教一二,在那些小輩眼中,反倒是芳笙咄咄逼人了?!?/br> 灰袍人耐性十足,紋絲不動,只朗聲道:“日月經天,江河大地,萬古不變,人又何其渺小,如此,又何須為往事所擾?更為一己之私,強人所難!” 她笑道:“日升月落,滄海桑田,又豈會有一成不變之物?大俠士肯令往事如煙,是為不再心有負累,簡而言之,得‘逃’字之精髓罷了?!?/br> 他冷笑兩聲,正言厲色道:“聶小鳳,你已有夫婿,還來糾纏過往之事,可知世間廉恥二字?” 芳笙欲上前,小鳳先攬住她纖臂,冷笑道:“有些事,有些人,必然要先解決了才好,這才是對我阿蘿有個交代?!敝?,便不再攔芳笙。 他眉頭一皺,冷然喝道:“看來,真要我把你們請出去了!” 他出掌奇快,力道厚重處,又有如五岳壓頂,雖下身行動不便,身姿卻依然靈活,輪椅亦控制的隨心所欲,但芳笙的幽篁引鳳掌,正是以緩怠急,以輕舉重,她指尖呈彈琴挑弦時鳳眼之態,又驟然凝聚寒氣,將那三寸長須盡皆削凈,便收掌立于庭中。 “這尚不能償還,你對她的百般羞辱?!庇值?“若真殺了你這位恩師,又會有人說她無情無義了,今日是我瞧不上眼,才代她出手犯上,與她無關,反正我這人不守禮法慣了,叫我一人背負罵名即可,誰也別想再對我的凰兒中傷半字!” 兩人此時正面相峙,那灰袍先生一雙鳳目冷寂出塵,不知為何,芳笙竟突然一口血噴了出來,宛若急火攻心。往日因身上寒氣,她無論是救人還是傷人,只要運功太過,都是自損八百的,只今日這血吐的有些蹊蹺。而小鳳早已將她抱在懷中,并當機立斷,將她陰陽二經,與背上的百勞xue,一同封住了。 芳笙雖好些,卻還是連嘔了幾口血,那落地鮮紅,一時翻涌沸騰,又一時凍若冰霜,她一掌掌心寒涼,另一手手背又guntang,與上次受重傷時的情形,極為相似,而眼睛也漸漸閉上了,小鳳摸著她臉,急道:“阿蘿,你別嚇我!” 她連忙睜目,強笑道:“凰兒,放心,你親親我,我就沒事了!”又閉上了雙眸,玩笑道:“我只是被人氣到了,不見他就好,見他就不好?!?/br> 削須之為,他竟并未動氣,只是瞥了一眼,心中卻嘆息不止:田宅宮上有痣,乃居無定所,不遵倫常之貌,眸光如水,過于女相,更毫無男子堅毅之氣,眼尾細長輕挑,分明桃花太重,恐難以一心一意,面上病氣纏繞,身子又這般單弱,皆是福薄之兆,又如何照顧小鳳?又見此人形容幼稚,瞧著比絳雪還要小些,他只覺小鳳越發胡鬧了。卻又暗中搖頭道:這一切又與你何干?你早就與她恩斷義絕,不再是她師父了。 芳笙的話,倒提醒了小鳳,她抬寒眸質問道:“神醫丹士,也會見死不救么?” 他一臉孤傲,面若冰霜:“他人生死,與我無關?!?/br> 今日來此,本不想與他兵戎相見,小鳳只想聽他一聲歉疚,也不枉她執著憤恨多年,但一直以來,他卻最懂激怒小鳳。 她抱著微昏的芳笙,在白梅樹旁倚好,又為芳笙蓋上了身上外衣,再親了一親那眼瞼小痣,她便站起身來,按耐下一番火氣至他身旁:“我請你救她一救!” 他只削著手中木像,偶爾將殘屑吹上一吹,直到一樽定光完成,他才反問道:“我為何要救他?” 這令小鳳心一橫,引來地上佩劍,咬牙恨道:“就憑你欠了我的!我要你救,你更必須救她!”持劍的玉手,已攥的分外青白。 他只當不見,見也無懼,更輕笑道:“我怎么不記得呢?也罷,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救的,你說我欠了你的,這話就更無從說起了?!?/br> 小鳳長劍就要架到他頸上,剛想說“你現今不肯救她,倒不知你往后會不會后悔”,芳笙半閉著雙眸,不要心愛之人因自己再受著那人的,忙輕喊她道:“凰兒.……”只這一聲,小鳳將劍棄去,摟她在懷,而她按上胸口鳳字,輕言細語慰著:“凰兒,上天可以收走我的命,卻收不走我的情,而對一個不懼生死的人,老天也不敢輕舉妄動,我既已對你立誓,將自身托付于你,只要你不許,我絕不會死!”小鳳已只顧點頭回她。 見此,他倒有些不忍,畢竟是醫者之心,便冷聲道:“這位少俠內功遠在老夫之上,一時半刻,是死不了的?!庇炙撇荒蜔┑?“看來我不說清楚,你們還會在這里糾纏不休。聶小鳳,無論你信與不信,我曾對你如何,你又如何毒害我,這些事太過久遠,我已記不大清了,即便你曾受過委屈,可我住在這里十幾年了,早已將前事漸漸淡忘,再下去幾年,更會將你這人也一并忘記,正如花有開有謝,人有生有死,萬事萬物,總有消散之時,若總為往昔所累,執迷不悟,又何其癡愚!” 芳笙掩唇咳了兩聲,笑道:“前塵往事,輕易忘卻,薄情寡義之人為之,毫不見怪,凰兒你是至情至性的好女子,我恰正折服于此,人家恩情我們自當記好,人家怎么傷我們,也要記得,若凡事任由因果,毫不作為,或以德報怨,如此當真超脫物外,高風亮節了不成?徒見欺也,欺己欺人,我的凰兒才不屑為之。恩怨分明,卻最是嘴硬心軟,顧念往昔,而處處手下留情,這才是我的凰兒呢?!痹谶@些人前,芳笙更要為她的凰兒,爭這面子了。 小鳳心中一暖:“阿蘿在人前處處維護于我?!彼值上蛄_玄:殺了他也絕不會快樂,何況還未達成目的,這一時片刻,她尚不能下手,可若就此放過,更難以甘心,憑什么這么多年,他可以心安理得,而自己卻要飽受折磨,一句忘了,就可以將所有罪過抵消么!在心中恨了一聲,她又想:不能再讓阿蘿為我在此受苦了,先回冥岳醫治將養要緊,就暫且放過他罷! 等小野草時,她留話道:“我為人從來不會善罷甘休,今日之事涉及我阿蘿,更要仔細記下了,我必當另擇吉日,大擺宴席,以待諸位大駕光臨,在此之前,你們的命可要給我留好了?!?/br> 仙鶴落在了她們身旁,她抱著芳笙方要一同離去,卻聽他像在彌補道:“曾經的確因我一念之差,致使你們母女分離,心生隔閡,如今我把絳雪還給你,叫她從此聽你的話,你帶她走罷?!?/br> 小鳳頓時美目凜然:“不必了,方才父女之間,真是感人甚深!就算我殺了她,你也將不為所動,她卻會對你一如既往,我何必枉做惡人呢?她也只會聽你一人的話,既然她這般親近你,你又行動不便,廢人一個,還是將她留下來,侍奉你比較好些?!闭f著,梅絳雪手中那支寒簫,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引到掌上,眸中寒光陡現:“這曾是我送你的,我待你之情,一直遠勝師徒......也好,從今往后,你我既非師徒,更絕非母女,你也只有父親,從來都沒有母親!”話音未落,寒簫已被強勁內力斷成三截,又丁玲落地。 芳笙輕輕哎呦了一聲,小鳳當即回過神來,著緊的不行,她摟緊了芳笙,一手輕撫小野草頸羽,再不多留。 ※※※※※※※※※※※※※※※※※※※※ 只不知卿,于其身世,已有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