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水燈想著明日就能回蘇州,不知道是不是歸家心切,她今日格外雀躍,雖然起床時身子酸軟,卻還依舊強撐著下床。 她想今日去街上多買點東西,想帶點新鮮的玩意兒,還有再買些特產給舅舅和哥哥他們。 還有在蘇北的顧卓,她來上海許久,因此這期間就斷了和顧卓的聯系,她特地去百貨公司挑了只鋼筆,準備到時候寄去蘇北。 阿才在她身后幫她提著她拿不動的東西,剩下她都自己拎著。 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喝涼水都塞牙。水燈和阿才這剛出了百貨公司正準備上車,突然來了一幫不認識的人,個個兇神惡煞,二話不說,他們將阿才挾持住,另外幾人朝水燈奔了過來。 她馬上就察覺了不對勁,轉頭想跑,在另外一頭就被人攔住了。 “想跑?”這為首的人心想,這幾天這娘們都不太出門,好不容易逮著她出門,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沈老板吩咐要把這娘們帶回去好好收拾一頓了,長興幫的人眼下一找到機會,就迅速出手了。 兩小嘍啰拽過水燈,粗暴地想把她扔進車里。 “你們要干嘛?”忽然一聲清亮的嗓音響起,讓人覺得有些熟悉。 一個敏捷的身影快速湊近,水燈還沒看清,周圍兩個拽住她的男人就瞬間被人踹飛。 那高挑的女子拉著水燈就是跑,“不行,阿才還在他們手上?!彼疅艚辜闭f道,她停下身子不肯走。 “哎呀,行吧,真是麻煩?!蹦歉咛襞幽_步也停下了。 水燈這才看清是誰,“是你!”原來是那日在洋裝店的那位女士。 來人正是葉蕊軒,棠春班的刀馬旦,艷絕上海灘的坤伶。 葉蕊軒雖然這幾年養尊處優,但是打架的功夫可沒落下。 她心中默默數了數人頭,不過是七個不入流的小嘍啰,不是什么大問題。 為首稍微老成點的嘍啰頭子,一眼就認出了葉蕊軒,當即勸道:“喲,這不是棠春班的葉姑娘嗎?您該好好繼續逛您的街,平時呢好好唱你的戲,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瞎管?!?/br> “呵,如果說今天這事我管定了呢?”葉蕊軒挑了挑眉回道。 他不耐煩地啐了一口,“不識好歹的破鞋,不就是被岑沅捧起來的下九流玩意兒,還真當自己是個名角了啊?!?/br> 那嘍啰頭子一示意,“還不給我上?” 后面幾個小嘍啰就一個個都涌上來了。 葉蕊軒倒是不慌,氣定神閑。 她身形矯捷,一腳一個,手刀專往人脖子上的xue位上砍,三兩下就收拾了這群嘍啰。她拍了拍手,嘴里吐出一句話:“一幫垃圾?!?/br> 那嘍啰頭子倒是慌了,“你給我等著,得罪了長興幫,你吃不了兜著走,棠春班等著被砸吧!” 說完一溜煙跑了,連倒在地上的手下們都不管不顧了。 葉蕊軒和岑沅是多年舊識,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就坐上汽車,陪水燈一起回了貝當路那處。 正好水燈想謝謝她的搭救之恩,想請她留下了吃頓飯。 葉蕊軒倒是沒假模假樣地拒絕,欣然答應了。 兩人坐在花園里喝茶,葉蕊軒站起了身,雙手交握在身后,四處在院子里轉了轉。 “這地方不錯啊,比我住的地方可好多了?!比~蕊軒喃喃自語。 水燈見她對這里東張西望,覺得她是不是對這里很好奇。 “葉姑娘,這里有什么不對勁嗎?”水燈走了過去向葉蕊軒問道。 葉蕊軒回過頭來,恢復自然的笑,解釋道:“沒,沒有不對勁,這地方好極了,阿沅……不對,四爺看來對你很上心啊?!?/br> “是嗎?”水燈自嘲地笑了笑?!盎蛟S吧?!?/br> 水燈又問道:“葉姑娘今天為何出手相救,他們這么多人,其實你一個人湊上來很危險的,只不過我沒想到,你一個姑娘家身手居然如此了得?!?/br> 葉蕊軒身高比一般女子高,她看著水燈仰著頭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的時候,水燈的表情帶著一絲贊揚和崇拜的意思,葉蕊軒認為自己應該沒理解錯。 葉蕊軒不明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搞得自己居然有些害羞了起來,她撇過頭不直視水燈的表情。 隨即,葉蕊軒想了想認真回答道:“因為我和四爺是舊相識了,你是他在乎的人,幫一下也正常,反正他到時候一定會感謝我的,至于身手了得嘛,那是從小磨練過來的,小時候在戲班吃得苦多了,厲害點也是正常的?!?/br> 葉蕊軒又笑了笑,“比他們厲害的,我都收拾過,我會怕?” 畢竟他們三人當初剛來上海的吃過苦,是常人所不能忍的。 岑沅,林路,葉蕊軒其實很早就認識。 多年的交情,他們可能比自己親兄弟還親,只不過岑沅終究是變了,和阿路還有“她”疏遠了。 …… 這會兒水燈和葉蕊軒正聊著,岑沅就回來了。他面上倒是平穩,腳步暴露出一絲焦急,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他沒想到沈德武那個老東西挑這時候出手。一進花園他看到了水燈相安無事,當下放下了心。 旁邊的葉蕊軒抱怨道:“四爺真是好久不見啊,最近您都不來棠春班聽戲了?!?/br> “你現在還會缺聽戲的人?”岑沅輕瞥了一眼葉蕊軒,他們兩人上了樓上書房談話。 水燈閑著沒事干,就去廚房幫阿香的忙了。 …… 葉蕊軒吃驚道:“什么,你要我去蘇州?”她覺得這種要求太無理了。 “我信得過你,有你陪著我放心?!贬湔J為現在局勢有點亂,水燈會蘇州躲幾天也不是不行,這樣他也放心。 “你放心?你放心了,叫我怎么辦?我是棠春班的頂梁柱,在上海灘也是個名角兒,你要我陪你姨太太回老家,當我是車老板??!你叫我去蘇州兩天,就不怕時班主找你麻煩?”葉蕊軒想起那個聒噪的時班主,雞皮不自覺起一身,高挑的身板也不自覺地抖了抖。 岑沅不以為然,“棠春班最近不是新捧了個小粉菊還是小粉桃的?她頂兩天沒問題的?!?/br> 葉蕊軒一個白眼,岑沅一提到那個腌臜貨色,就讓她來氣。 “我呸!那個不入流的花衫也配和我相提并論?不過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仗著有個銀行小開捧她罷了,‘唱’‘唱’不好,‘做’‘做’不好,這玩意兒也不知道怎么上位的,給我提鞋都不配,讓她上臺兩天?到時候棠春班什么口碑都沒了!” 葉蕊軒像是提起了什么齷齪玩意兒,面上瞬間嫌棄得不行。 岑沅見她這副咬牙切齒的做派,險些被她逗笑,“那你去不去?” 她猶豫了下,緩緩開了口:“去去去,哼!等我回來再收拾那朵爛粉桃?!碑吘贯鋵λ亩鞔蠖嗔?,她會肯定會妥協。 這段談話難能可貴,讓她回憶起小的時候,那時候他們也這樣親密無間的。 這樣難得的氣氛,她怎么舍得破壞。 …… 葉蕊軒倒是在路上也沒吃什么苦,反正蘇州離上海也不遠,一天就到了。 到了水燈鎮的時候,葉蕊軒還是有些吃驚,這個小鎮子倒是挺有韻味的。 進了趙宅,趙適康和吳管家早在門口迎接了。 水燈一進門,就看到舅舅,她發現舅舅這些日子似乎老了幾歲,但他臉上還是依舊掛著親切笑容。還有吳管家頭發好像比她去上海之前更白了。 明明離開才幾個月,她卻猶如隔世。 趙適康上前抱住她,“乖,水燈,回來就好了?!彼牧伺乃疅舻谋?,似乎察覺小姑娘這段時間好像又長高了些。 水燈瞄了一圈,沒見到玉青哥哥,連忙向舅舅問道:“哥哥呢?” 趙適康有些難為地說道:“先進來再說?!?/br> 水燈想起身后的葉蕊軒也是,不能讓客人干等著,于是吳管家帶她進了客房。 趙適康拉著水燈進了書房,他翻出一封書信,遞給了水燈,信封外面寫著:父親大人親啟。 水燈打開一看,是趙玉青的筆跡。 信上寫著。 父親大人膝下、敬稟者: 自玉青三歲失怙,與母親相依為命。家中子女甚多,寡母辛勞,母親才將玉青過繼于您。 六歲入趙家至今,您待玉青如親生血親,玉青常感念父親的養育之恩。 此前從未遠行,但實在愧對水燈,已無顏見她,憎己至極。 竊曾以為能顧她一生一世,卻不想玉青竟如此無能,見她入火坑,無力搭救,枉為人兄。 玉青不善業商,才遭此禍,拖累手足,恐不能擔起趙家產業,辜負父親期望。 這般無用之人,理應多受些淬勵,此次一別,下定決心改變,父親勿念,珍重。專此布達。 金安。 不孝子趙玉青叩上 水燈見書信上寫的告別之語,趙玉青原來已經離開了。 她問道:“哥哥什么時候走的?” 趙適康無力嘆了口氣,“就前兩天,你們前后腳的事情?!?/br> 趙玉青去哪里,去干什么,信中一句都沒有提。 水燈還是在書信中察覺到了趙玉青自責和愧疚之心,或許這是讓他無顏呆在這里的原因。 可是這明明不關玉青的哥哥的事情,她只想和舅舅還有哥哥好好在一起,為什么這點愿望都不能實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