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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清楚一些東西越拒絕越來勁,所以從來不在這種事上推拒多說,只是時時刻刻四兩撥千斤地輕巧作化。后來整個武林越來越破落,大家都成了新時代的好公民,這點兒東西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樣通透和豁達的人段汀棲也見得并不多。 余棠在這一點上,也非常像葉巍。 沒想多久,她面前出現了滄水巷十一號的牌子,余棠從小長大的地方。 面前的門墻還是黛瓦飛檐,褐漆木門上掛著一把大銅鎖,看起來灰很厚,應該很多年沒有人來過了。 段汀棲望著那把鎖,腦子里想的是老頭說可以偷偷燒紙的話——當然可以偷偷燒,里面誰能看得到。 她安靜看了那把鎖兩秒,緩慢抬頭,左右望了望,而后忽然腳尖輕輕一點,轉瞬間就徑直躍過了七尺高的外墻,到了院子里面做賊。 下午那會兒下了一陣非常短的小雨,外面的水泥路面都已經干了。但腳下的小院子鋪的是青石板地磚,磚縫之間有一些青草帶著泥土冒了出來,散發著濕漉漉的氣息。 段汀棲繞過側墻,走進正院時,腳步忽然頓了下來。 面前偌大的院子雖一片空曠,卻并不雜亂,在非常干凈的空地上,有著數堆燒過紙錢后的灰燼。有些已經被風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圈灰印,有些卻還泛著零星未熄的火光。 她方才在門外聞到的香火氣,并不是從別的地方飄出來的。 段汀棲目光慢慢地掃過去,每一堆灰燼的前面,都整整齊齊地敬著十四柱不盡相同的香。 有些人哪怕故去多年,也仍有天南地北的人始終在心里惦念著他,在祭拜的日子里相繼回到這里,偷偷敬上一炷香。 段汀棲的心情忽然有些復雜起來,不知道多年未歸的余棠看到這些東西,心里會是什么感受。 她心下原本有的一些浮躁氣不知不覺沉了下去,略微打量了一圈眼前的三合小院后,腳下避過那些肅重的紙堆,走到了正門口的一個偏角下。 這個偏角有一顆半人高的海棠,雖然過了花期,卻仍舊長得郁郁蔥蔥。無論夏蟬冬雪,它多年來一直堅守在原地,迎來送往著故人。 段汀棲蹲下身,垂眼將紙錢點了起來。 …… 余棠一路上都很沉默,抱著程藝朵緩步走過千秋橋后,腳步越來越慢地在巷尾停了下來。 程藝朵順著她的目光往靜謐祥和的古巷里看了看,然后轉回頭,小聲地喊了句:“余老師?!?/br> 余棠收回目光,輕輕嗯了一聲,邊繼續走邊問道:“小時候見過爺爺奶奶嗎?” “爸爸說爺爺奶奶已經去世了?!背趟嚩鋼u搖頭,然后想起身邊那些疼愛孫子的老人,低聲說:“外公外婆還在,但是他們不喜歡mama,也不喜歡我?!?/br> 余棠心下清楚原因,沒有應聲。 程鵬飛已經年近四十五,曾有過一個前妻和兒子,程藝朵的mama當年非要嫁給這樣一個二婚的男人,父母強烈的反對雖然不盡合理,但是人之常情。 而這么多年卻仍舊沒有松口緩和,也是人情少見。 她抱著程藝朵停在褐色木門前,并沒有再多遲疑,低眼無聲摩挲了一下手中不知道何時摸出的鑰匙后,就輕輕擰開了門上的銅鎖。 開鎖聲猝不及防地響起,燒紙剛燒到一半兒的段汀棲耳朵跟身形同時而動,邊心想什么鬼,邊快速一閃,暫時避到了與正屋相連的側耳門墻后。 她原本只想速戰速決地燒個紙,替人緬懷的可以,被人看到的不要。卻沒想到葉巍在去世多年后人氣依舊這么旺,來“送錢”的人是一茬接一茬。 但她靜靜地貼墻靠了一會兒后,除了聽到門開后灌進來的穿堂風聲,外面久久都沒有響起別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小姑娘的聲音才小聲響起:“余老師,那些是……什么東西?” 段汀棲略微闔著的眼皮兒輕微一動,她想過這時來的可能又是某個葉巍相熟的故人,卻一時沒有想到會是余棠。 可余棠會來這里,又是那么的在情理之中。 空中只有風聲在獵獵作響,片刻后腳步聲重新響起。余棠將程藝朵放下身,轉身合上了門,輕聲說:“是送給去世的親人用的錢,用來買需要的東西……和糖?!?/br> 程藝朵被她牽著往里走,眼睛左右望望:“那為什么要燒掉呢?” “因為去世的親人都像星星一樣住在天上,這些錢被燒成灰后,才能被風吹上去帶給他們?!?/br> 余棠邊說著,目光已經邊掃過了所有的灰燼,落到了海棠邊那堆還在燃著火焰的紙堆上。 那堆紙只燒了一半兒,另一半還整整齊齊地放在袋子里,旁邊是十四柱還沒有來得及點燃的香。 很顯然,燒紙的人片刻前還在這里,這會兒也應當還沒來得及離開。 段汀棲貼墻聽著余棠的腳步越來越近,心里詭異地麻木了片刻,一臉空白地決定一會兒要是解釋不清,就干脆地將老頭兒和盤托出。 反正這個“偷偷替上墳”的鍋無論如何都沒法兒背,她總不能說“我出于關心所以查了查你家的事情,然后偷偷來替你燒點紙”。 這是什么東西,怎么說得出口。 余棠卻在牽著程藝朵走到紙堆近前時忽然停了下來,只是靜靜看了片刻相隔著一堵墻的地方,隨即垂下視線,目光隨著紙堆上的火焰跳動了一會兒后,蹲下身,伸手揭過了一沓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