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段吹雨下樓時,望見許亞菲和任衍坐在客廳聊天。 許亞菲少見的沒有帶上那張職業笑臉,她眼角的笑意很淡,卻是從心底漾出來的。 段吹雨在半路停下腳步,懶洋洋地倚在欄桿上。 許亞菲的聲音悠悠地傳了上來:“聽習風說你老家是江蘇的?” “嗯。不過我mama是北京人,我只能算半個江蘇人?!?/br> “你mama是北京的呀?”許亞菲的聲音揚了起來。 “嗯,姥姥家在這邊?!比窝苎粤T忽然抬起頭,和站在樓梯上的段吹雨對上了視線。 許亞菲循著他的目光轉過頭,喊了聲:“小雨下來了?” 這句話不知道怎么莫名戳了任衍的笑點。 怎么跟天氣預報似的。 他偏開臉,極輕地笑了一聲。 許亞菲沒注意,段吹雨眼尖,跟任衍這個疑似面癱患者待久了,早就練就了微表情觀察技能,他走下來,蹙眉道:“你笑什么?” “嗯?”任衍裝傻。 段吹雨知道自己肯定問不出個什么所以然來,就沒再糾纏。 許亞菲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兩個男孩聊天,她其實很擅長應對這種局面,可是不知怎么的,到了段吹雨面前,她就失去了自己與之共情的優勢。 或許是因為沒有太多的情吧。 段吹雨躺在沙發上玩手機。 他覺得自己不需要這樣的情。 以前的許亞菲,話沒有這么多。至少跟段吹雨共處時,并不會像現在這樣滔滔不絕,她似乎有意想跟小兒子拉近距離,卻是徒勞。 其實段吹雨覺得以前那樣就很好。 許亞菲工作很忙,她做不到像其他mama一樣經常對自己的兒子親親抱抱,她只會帶著一身倦意摸著段吹雨的頭夸他學習真棒,偶爾也會在他光嫩的臉蛋上親一口。 但也只是偶爾。 孩提時的親親抱抱,基本都只收納在和哥哥的那部分記憶里。 當“偶爾”變成一種常態,嫌隙也會變大。 “我去廚房幫幫忙?!痹S亞菲笑著起身,她又恢復了那樣的笑,不真切,很勉強。 其實她以前不這樣,干練又瀟灑,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珍惜的東西改變了,她開始變得患得患失又小心翼翼,段吹雨能感覺得到。 “學校月考了?”許亞菲走后,任衍忽然問。 段吹雨噎了一下,心道你fbi工作的嗎消息這么靈通。 “唔?!倍未涤旰?。 “英語,”任衍看向他,“考好了嗎?” 他沒有問“考得怎么樣”,而是問了個封閉式問題,就表明他已經猜到段吹雨對待考試就是一個簡單的選擇。 他想考好,就能考好。不想考好,刀架在脖子上逼著都沒用。 段吹雨含混地“唔”了一聲,不用多想,任老師心里已經有答案了。 任衍偏過頭,鼻腔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氣音。 不是笑,是嘲。 段吹雨聽出來了。他擰了擰眉:“干嘛?” 任衍拿出手機翻了翻,并不想搭理他,低聲道:“不知道圖什么?!?/br> 他的手指很長,指骨分明,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隨意劃拉的時候,帶著一絲隨意的懶散,那點懶散還掛在眼角,他眼皮微動,眼尾的余光堪堪掃過來。 隔著空氣段吹雨都能感受到這人的不爽。 “我……”段吹雨語塞,竟然心虛了,他眨了眨眼睛,鼻尖無意識地輕拱一下,便垂下了眼睫。 “衍晚飯還沒吃吧?”許亞菲的聲音從廚房里傳過來,打破了微妙的氛圍,“一會跟我們一塊吃點兒?!?/br> 趙阿姨不跟他們一桌吃飯,餐桌上多了個外人,氣氛不僅沒有尷尬,反而輕松了不少。段吹雨話不多,但架不住許亞菲天然的交際本領,即使跟任衍這個“聊天終止程序”,也能聊到一塊去。 任衍吃相斯文,他似乎是吃不慣趙阿姨做的菜,會禮貌地每道菜都嘗一點,但幾乎都只吃一口。 他不像段吹雨那么大爺,吃完飯就躺在沙發上打游戲,他會幫趙阿姨洗碗,然后被阿姨說著“哎喲男生家家的洗什么碗”推出了廚房間。 * 段吹雨和任衍的房間只有一墻之隔,他的屋里有獨立衛浴,但任衍只能去對面的浴室洗澡。 段吹雨靠坐在飄窗上寫物理試卷時,能聽到屋外微不可聞的水流聲。 他就是這么敏感,只要生活里有一絲細微的不同,他就能駐足晃神很久。 就像小時候,一個人呆久了,他習慣隔著房門聽屋外的動靜。他喜歡聽段習風風一樣的步伐聲,喜歡聽他氣喘吁吁地跑上樓,親親熱熱地喊一聲“吹寶”。 他討厭段施賢走路的聲音,他的步伐又沉又急,開門時永遠都是那一句“今天功課做得怎么樣了”。 他現在聽到的是斷續的水流聲,這水流聲沖刷著另一個人的痕跡,水流里或許還夾雜著那股柑橘清香。 他跟這個人并不是特別熟。 但他喜歡這個人帶來的一點點改變。 翌日清晨,段吹雨的生物鐘百年一遇地失效了,他是聽著鬧鐘鈴醒來的。 屋外回蕩著窸窸窣窣的聲響,清水撲臉的聲音,牙刷碰杯的聲音,踏步下樓的聲音。 陌生的聲音還在,段吹雨悠然地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