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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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是他死了,伯尼該有多傷心啊。 他干活的時候,想到他多干一些,伯尼就能少干一些,他掙到的食物可以填飽他們兩個人的肚子,伯尼不用面對危險,他可以護住伯尼。 他的生命終于有了光彩,從野獸進化成了人。 伯尼把水杯湊到牙的唇邊,他發現牙一直盯著自己看,就說:“怎么了?” 牙咧開嘴笑:“你瘦了?!?/br> 伯尼沒好氣地說:“你更瘦!你都快瘦脫了!” 魔族至少要休息半個月,這半個月他們就是廢物,只能讓人照顧。 池晏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怎么儲存生存物資上——沒想到他還沒帶著領地里的人奔小康,就差點被天災打回原形,卡坨的生長不需要cao心,它們生命力完全,耐旱耐澇。 挖儲水池是大問題,在室內弄水缸,儲水也很有限,打井得等到開春,這個記不得。 只希望明天春天的時候,打的井能出水。 好在他們過來的時候帶了足夠的棉被和麻衣,雖然不是人人都能穿上棉衣,但多裹幾層麻衣還是有用的。 現在也沒人嫌棄麻衣穿在身上不舒服。 帶來的藕不知道還能放多久,池晏讓安娜弄了一些藕粉,最近每天早上他都會吃一碗藕粉,里面放上面包碎和融化的糖,滋味還挺好的,算是他現在能得到的最甜蜜的安慰。 明年如果干旱,冬天比現在還冷,估計樹林里就找不到獵物了。 等雪化了,要是要組織人去打獵,把rou都做成熏rou,等食物匱乏的時候也能吃。 還要想辦法打魚,做成魚松和熏魚,咸魚是舍不得做的,那得耗費多少鹽? 池晏沒想到有一天咸魚還成了奢侈品。 池晏越想越覺得自己慘,本來眼看著一切就要走上正軌了,沒想到打碎他夢想的不是人禍,而是天災! 食物很快從一天三頓,變成了一天一頓,分量還是比之前的一頓多一些的,人們也不抱怨——分量已經很夠了,還有什么可抱怨的? 并且他們對池晏抱有一種盲目的推崇和信任,似乎池晏永遠不會做出錯誤的決斷。 “今天吃糊糊?!惫苁碌耐浦绢^輪子的小車,小車上是一大桶糊糊,旁邊還有個木勺,他把小車從后廚推出來,這棟最大的房子現在變成了食堂,里面擺滿了桌椅,椅子上已經坐滿了人,人人面前都擺著碗。 這些糊糊是用卡坨粉和魚松熬出來的,有卡坨粉的絲絲甜味,還有魚松的甜香,因為加了水,所以分量看起來很多,吃到肚子里也有飽腹感,并且很暖和。 蕾妮打了一碗糊糊,糊糊還很燙,她一邊吹一邊用勺子喝糊糊,如果運氣好能撈到魚松,那她就要珍惜的慢慢嚼,蕾妮吃了一半,覺得這個分量她還飽不了,于是從布包里拿出一塊黑面包,使出吃奶的力氣掰下來一小塊,泡在糊糊里。 等泡軟就能吃了。 蕾妮食量大,其他人喝這么大一碗糊糊就夠了。 有些喜歡甜的,還會往糊糊里撒些糖渣。 他們都有自己的存糧,還是在莊園里存的,分量不少,經常會自己烤些卡坨吃,不過吃卡托的不讓人羨慕,能干嚼魚松的才叫人羨慕——加了香料的魚松,吃起來又香又耐嚼。 池晏最近吃的還是饅頭——不過是縮水的饅頭,或者是摻了卡坨粉的饅頭,不過池晏也不挑剔,吃著還行,不難吃,現在是特殊時期,大家都艱難。 管家倒是很喜歡喝糊糊,他年紀大了,牙口變得不好,稍微硬點的東西就嚼不動,現在又沒有補牙技術,能吃軟的當然最好,喝糊糊也很好,有滋有味,暖和還飽肚子,除了偶爾還吃點剛蒸好的饅頭以外,管家現在只吃糊糊。 天氣越來越差了,連日的暴風雪連個磕巴都不打,白天晚上都在下,路上根本不能行走,積雪能到人腰,很多屋子一樓的窗戶都不能開,去食堂吃飯成了難題,但是吃飯再難——還是得去啊,不然怎么辦?餓死? 木炭也快燒光了,現在人們都不太敢燒木炭,全都換成了燒木頭。 木頭的煙比木炭多,損耗也更大,煙囪經常需要清理。 一輩子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也是頭一次看到這么大的雪,好像他們以前都生活在其他地方,有時候也會有動物餓昏了頭,到城里來找吃的,這些動物也就被捕捉后制成了熏rou干。 就在池晏以為商人們可能要等開春雪化之后再回來的時候,商人卻出乎意料的回來了——只是離開時他們都坐著馬車,意氣風發的要去開創新事業,回來的時候卻形容蕭索,馬沒了,車沒了,帶出去的貨物也沒了,只剩下幾個連衣服都變成獸皮的人。 好歹沒把命丟了。 人倒是帶回來了幾個,不過跟他們一樣,看起來就慘不忍睹。 這還只是第一批回來的人,前后時間差不過五天,剩下還沒回來的人,估計要么等天氣好了以后再回來,要么也會這樣狼狽的逃回來。 阿諾德就在這次回來的人里,他是第三個回來的,看起來也沒有其他人那樣狼狽,至少他的衣服還整齊的穿在身上,帶出去的隨從,也都安全的跟他一起回到了這里,他們一路走來,雙腿陷在雪地里,幸好用獸皮做了簡易的靴子,裹在腳上和腿上,用繩子綁起來,不然腿可能就廢了。 等回到溫暖的室內,阿諾德才吐出一口長氣,覺得自己活了回來,只是他剛喝了一杯熱水,還沒來得及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池晏就過來見他了。 于是阿諾德只能放下手里的水杯,想站起來給池晏行禮,只是他膝蓋還沒打直,池晏的手掌就按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坐了回去。 “不用站起來,外面發生什么了?”池晏坐到阿諾德對面的椅子上,他表情很溫和,眼神中沒有一絲責怪,大約是最近縮衣節食,池晏臉上的rou也少了,看上去竟然穩重了許多。 好像他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人。 沒人可依靠的時候,就必須得自己強硬起來。 阿諾德有些緊張,他覺得領主大人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到底怎么了他也說不上來。 阿諾德哭喪著臉說:“大人,我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說?!?/br> 池晏輕聲說:“從你們離開這里說起吧?!?/br> 阿諾德說的有些顛三倒四,但還是說清楚了。 他們剛出去沒多久,就發現周圍的幾個大城不能進了,城里的人造了反——當然跟這座城的情況不一樣,造反的不是苦力,而是領主的家人,一般都是妻子聯合兒子,把丈夫看管了起來。 然后拒絕再向圣院或王室交稅,理由也很簡單,人都要餓死了,還怎么交稅? 一般領主也都是半推半就被控制了——他們也不想交稅啊,給圣院和王室交了稅,他們還怎么享受?于是跟家里人一起演了這么一出戲,至于兒子妻子,如果圣院和王室真要算賬,到時候送到外地去,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勉強也能算是個好方法。 所以城就封了,里面的不許出去,外頭的不許進來,城邊每天都有衛兵巡邏,在這方面倒是十分大方,一點都不吝嗇人手,但是想逃還是能逃出來,只是想進去卻很難了。 阿諾德想盡辦法跟衛兵說好話,衛兵轉頭就把他賣了,他好不容易帶著貨物離開,不知道碰了多少次壁,終于找到了一個還能進去的城。 這個城可不得了,不僅居民成了強盜,連領主都成了強盜。 他被領主請進了城堡,兩人聊得還有來有回,阿諾德再怎么警惕,都沒想到一個領主,會在半夜扣下他的所有貨物,并叫人把他和隨從一起扔出了城。 幸好貨物只是一些小麥和黑面包,但一想到這些損失要他自己出,阿諾德的心口就在流血。 沒了馬,也沒了車,他跟隨從只能靠雙腿和記憶往回走。 一路有多艱難阿諾德也說不出口——他一個走南闖北,經歷了無數艱難的商人,竟然這么容易著了人家的道,他臉丟的自己都不愿提。 阿諾德苦澀地說:“大人,現在外面太亂了,我們這些在當地沒有根基的小商人太難做生意了?!?/br> 除了阿諾德以外,其他幾個商人也是各有各的磨難。 好像他們踏出這個城,外面就是人間地獄。 池晏聽完所有商人的話以后,覺得七分真,三分假,假的那三分就是外面的艱難程度了,經過商人們的渲染,現在外面比深淵之下還要恐怖,他們寧愿去面對魔族,也不想去面對同胞。 不過倒是有個商人帶了人回來——連貨物也一并帶回來了。 這位也沒敢走多遠,甚至很警惕的不敢去大城,只在附近的鎮子和村子上轉一轉,把快死的,沒活路的人一分錢不花的帶回來。 這位人才回來以后看到其他商人的情況,倒是十分得意,覺得自己的膽小怕事在這個時候成為了優點,商人們可都沒多少家底了,這次的貨物損失可是算在他們自己頭上的,手里沒可換的東西,也沒錢,要么想辦法賒一些,再出去找機會。 要么就只能找工作。 為了膽小怕事的商人簡直像是開了屏的孔雀,嘚瑟個沒完。 “哎!你們也太慘了,看看我,既沒有花錢,還帶回來了人?!?/br> 商人一邊嘲笑同伴,一邊搖頭,十分惋惜地說:“以后啊,你們還是要多聽聽我的?!?/br> “我這才是老道商人的做法!” 然后—— 他被商人們聯合起來揍了一頓。 第88章 冰封的極北之地,眺眼望去, 看不到一個活物, 只有聳立的冰山和陡峭的懸崖峭壁,陽光照射在寒冰上, 那點溫度并不能使冰塊融化,所有動物在凜冬到來之前都已經四散逃離, 只有深淵之下的魔族無處可逃,經年累月的承受著自然降下的懲罰。 一雙巨大的黑色翅膀由遠及近, 那翅膀大得幾乎遮天蓋地。 那雙翅膀很快消失在地平線上, 翅膀煽動時的風又冷又冽。 克萊斯特的腳再次踩在了深淵之下的土地上,他沒有變回人形, 只是收攏了翅膀,他赤腳踩在地上,腿上和手臂上的鱗片泛著寒光,所經之處,所有魔族紛紛俯首退讓,深淵之下有了火種,路似乎都沒那么難走了,克萊斯特走到黑暗的角落里。 一個巨大的骨架歷經幾十年歲月變遷, 還留在原地,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山骨。 骨架的頭顱像狼與虎的結合, 身體卻像龜,哪怕只看骨架,也能看出它還活著的時候應該是怎樣一個強大而又堅忍的巨魔。 克萊斯特的嘴里吐出一句古老的魔族語, 那是對母親的稱謂。 這巨大的魔族骨架,就是他的mama唯一留給他的遺物。 魔王在死后,也會庇護自己的孩子。 克萊斯特已經記不起自己的母親是什么樣,她死的太早,在他出生以后她的身體就一天天的衰竭,巨大的身體成了負擔,克萊斯特的手放在骨架上,這骨架已經很脆弱了,或許他這次回來,只能看她最后一面了。 不知道下一次蛻變時,他還能不能再看到她。 克萊斯特展開翅膀,再讓翅膀包裹住自己的整個身體。 第二次蛻變,來臨了。 而遠在城里的池晏,正在想辦法儲水,他讓人挖開了城邊幾套房子下面的土地,用黏土填滿了縫隙,鋪平晾干以后,把拂去表面臟污的雪堆進去,原本的房子變成了棚子,儲水池的挖掘工作非常緩慢,但好在他們還有很長時間,凍土化開后還能打井取水,只是這一次井要打得更深。 人們更加忙碌了,室內種植的卡坨需要有人去看,至少每天都要看兩遍,如果氣溫太低,還得點上火盆,并且要打開窗戶通風。 而人們吃的也越來越少,道路不通,莊園這個退路也只是水月鏡花。 池晏也減少了食量,哪怕管家再三告訴他,他們的食物足夠讓池晏一天三頓,但池晏還是堅持要跟其他人一樣,一天一頓。 池晏越來越瘦了,但并沒有瘦脫相,跟逐漸消瘦的外表比起來,池晏的眼睛卻越發清亮。 “大人,您該休息了?!惫芗掖迪藸T光,床早就鋪好了,池晏這才打了個哈欠,離開椅子走向床。 管家心疼的去拉上簾子,他輕聲說:“大人,您這段時間太辛苦,還是好好休息吧,等開春再打算也來得及?!?/br> 池晏已經躺在了床上,他翻了個身,腦子里有很多念頭,他知道現在不管是仆人還是平民,還是奴隸,甚至魔族,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這種希望對池晏來說是沉甸甸的壓力,他做出任何一個決定,都要經過深思熟慮,最開始的時候,池晏一整夜都睡不著覺——他總會想明年到底會壞到什么地步,人力真的可以跟自然相抗衡嗎? 可是就算不能抗衡,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難道干站著等死嗎? 于是想通了以后的池晏,每天一挨到枕頭就能睡著,所有工作的工作時長也變了,以前是一天工作八個小時,按效率來說,要是一天能完成三天的定量,那么接下來的兩天就可以休息,時間能夠自主分配,現在不行了,每個人都要加班,并且沒有任何獎勵,每天從睜眼就開始工作,工作時長也達到了十個小時,甚至以上。 造紙之類的,在這個時候無關緊要的工作也停了,堆肥,砍柴,燒炭,種植,儲水池的挖掘都緊鑼密鼓的開展來,城里的人悶頭做事,池晏也一天到晚到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