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對手_分節閱讀_6
比起顧疏,顧禺雖有些出格,到底沒犯下什么大jian大惡的行徑,比之他哥談笑間逼死人命、害多少人家破人亡的冷心冷情來說,只是個鬧別扭的孩子而已。殷朝暮嘆口氣:“明天,到時候來送我吧?!?/br> “明天?!這么快!”音調明顯拔高,顯然顧禺根本想象不到。之前他知道這事卻下意識逃避這個問題,如今悶悶問出口,竟不想這事情快到打了他個措手不及,一時間除去愣怔也不知說什么好,車內的氣壓明顯又低下來。殷朝暮自知這事做的有些倉促,要他自己意思也不會這般急切,但這個車禍的巧合還是當初十八歲的“自己”拿的主意,現在看來沈倦對于忤逆自己的兒子顯然動了脾氣,一句話就把他打發掉,親口下旨讓他明天就滾蛋,他自己也很是無奈。 年少的時候,真是太熱血,也太沖動了。 之后一路都有些沉悶,顧禺不愿多說,他也懶洋洋的似睡非睡,這件事通知阿禺通知晚了,他是有愧,但如今卻不好再做解釋。港島臨海,雨下起來噼噼啪啪,往窗外望去白茫茫什么都瞧不清楚,就是有了空調仍覺得冷,殷朝暮瞧著外面行人奔來跑去的慌亂景象,又想起之前自己籌款失敗后也是暴雨天氣,渾身濕透,落魄得比此時所見猶有過之。一夜之間,當初淋雨之人已好端端坐在車中瞧著別人狼狽身影,多好笑。 “少爺,顧少爺,到顧府了?!?/br> 殷朝暮被猛地涌進的冷風吹得一哆嗦,回過神來瞧見旁邊顧禺已開了車門,外邊是早已聞訊趕來打傘接人的顧家下人。顧氏堪稱港島最頂級的世家之一,宅子自然也不比殷氏那般小氣,修的十分氣派。島上這樣土地金貴,仍獨自占了一大片山頭,光從大鐵門到住宅就有不短的距離,顧禺此時身為顧家名正言順的唯一繼承人,自然也有無數人前呼后擁。這邊殷家車子剛一到,那邊就有三兩個下人打了傘、帶了暖手爐、大衣來迎人。 顧禺人站在外面,高高瘦瘦的個子,一張臉大半都被傘遮住,瞧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他似乎還有話說,竟不合車門,冷冽的山風攜裹冰幾近刺入骨髓的雨滴打在殷朝暮身上,冷得他全身都抑制不住發顫。殷朝暮打個噴嚏,這樣惡劣的天氣,他不知道顧禺還有什么話要說,只暗暗嘆息早知如此,就是那杯LUWAK他也喝得下。正用絲絹輕輕拭著鼻子,剎那間身上一暖,抬眼,竟是顧禺那個不知疼人只知惹事的花花公子爺取了大衣裹在他身上。 車內空間狹小,顧禺彎下腰半個身子探進來給他圍上大衣,臉也就勢埋在他肩窩,外面人便瞧不清里面情形,連殷朝暮也瞧不清他臉色,只覺身上人心跳穩穩,在隱忍著想要說什么,正待問出口,顧禺已神色不變直起身來將車門給他帶上。 從車窗向后望去,透過厚重的雨幕,顧禺長身立在雨中的身形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終于定格成寥廓山雨里瞧不見的一個小黑點。殷朝暮卻覺得,這一幕,莫名讓他胸腔里有些什么東西翻涌,堵得他說不出話來。 他莫名就想起父親生前最喜歡的那一段兒,唱的是《斷橋》,取自《白蛇傳》的一折?!昂秒y得患難中一家重見,學燕兒銜春泥重整家園,小青妹攙扶我清波門轉,猛回頭避雨處風景依然?!?/br> 他之于顧禺,如今也算是經了一場生死劫數,終以這般令人難以置信的方式重見,只是卻不知當年那份情誼,是否仍是“風景依然”。殷朝暮隱隱覺得,顧禺與他,有些什么內里的、隱秘的、難以宣諸口舌的東西,在這一次重生之后,悄悄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已修 4、死后重生(四) ... 車子一路頂著風雨飄搖開回殷家老宅,司機開了門撐著傘請他下車。殷氏不同顧氏那般闊氣,他母親沈倦再如何驚才絕艷、手段出眾,仍不過一介寡居婦人。殷氏也比不上顧氏財力雄厚,不過仗著百年積累下的根基,勉強在如今的上流社會立住腳而已。顧禺有人打傘送衣生怕冷了凍了,他卻只得自己緊了緊那身大顧禺披在他身上的皮草。 這皮草是顧家專為顧禺訂下的,顧氏的東西,歷來最奢華。這一件正是顧家當初在哥本哈根皮草協會拍下的招牌北歐水貂上衣,針毛長、通體雪白,厚厚的領子裹在身上貼合脖頸,遠非殷朝暮常穿的短毛水貂可比。當初顧氏拍下這東西在世家里流傳一時,連殷夫人這般講究人看了也欣羨不已,可見其做工與設計,確實匠心獨具。當時顧禺拿到手嫌棄一身雪白太招人眼,就沒在外面穿過一回,如今披在殷朝暮身上,尚有九成新。 殷朝暮進了屋,就要往自己臥室走,明早的飛機,他此趟去大陸是打著學不成名誓不還的主意,一去經年,也不想要人跟著,行李什么的自然要多費心收拾。正待踏上樓梯,那邊嚴管家過來將他身上大衣接過去,臉上有著誠摯的自豪與贊嘆:“少爺好眼光,白色很襯人?!?/br> 殷朝暮自知自己這幅皮相好雖好,也不過是華麗服裝包裝下來的花瓶,臉上發燙,咳嗽一聲說:“叔,衣服是阿禺借我的,明天登機前要還人家的?!?/br> 殷婆語氣頗為惋惜,一邊微笑道:“啊,夫人讓你過花廳那邊的茶室去,說是有話要講?!?/br> 這下殷朝暮不敢再廢話,趕緊回臥室換好衣服照照鏡子,擺出個殷夫人最滿意的謙和表情來,一路穿過花廳,進了茶室。早上陽光很好,隔著玻璃成股灑進來,花鳥香氣隨風而至,自踏入花廳的一剎,就有一份草木扶疏、歲月靜好的感覺滲入人心。這幾樣地方都是當年殷朝暮父親親手布置,小是小些,但其中流溢的高絕品味與獨到優雅,全港世家都是突出。殷朝暮還記得,當初他父親在世時,每日不是在此品茶作畫,就是偶與殷夫人手談一局,往往一局便從日光大盛到霞光滿天仍分不出高下。殷夫人棋如其人、算力出眾,尚在中局已算好后手,港島業余人物里沒幾人是其對手。唯有他父親算力薄弱卻棋感上佳,能壓制一二。 邁入茶室,一股甜茶香氣就侵入口鼻。殷朝暮方從雨中歸來,全身冰寒,雖不是下午茶時間,不過喝杯熱騰騰的奶茶,也會讓他心情好許多。想及此,面上笑容不由更加真切:“母親,怎么有興致擺下生死劫?家中可沒有人能頂住母親的棋藝了?!?/br> 生死劫是指劫的勝負直接關系到一塊棋乃至幾塊棋的死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作為殷氏大公子,殷朝暮算力不佳,僥幸遺傳到父親棋感,只匆匆一眼就掃明白這一局正是當年父母曾擺過的一盤生死劫。他這話原本也是恭維,自從父親過世,殷氏上下再沒有誰能在殷夫人手下走過中局,他這點皮毛更是不敢賣弄。只是話一出口,就知要糟,殷夫人當年與他父親伉儷情深,這一句卻是說到了痛處。 “棋如人心,暮生,這一盤殘局你父親當年也曾與我續過,你到底學棋多年,不妨也來續續看?!币蠓蛉寺暼缟綕臼?,細長的手臂端著奶茶,氤氳水汽蒸騰,渲染得她一張白皙面孔都有些飄忽氣息。殷朝暮心下苦笑,他哪有父親的棋力,如今又是三十多歲重生,自接掌殷氏后少有閑心下棋,可以說至少七八年沒再摸過棋子,如今貿貿然撞上去,除了送死或是被殷夫人瞧出端倪,再沒第三條路可走。 要知七八年不曾碰棋,大抵便可當做生手來看。而正像殷夫人所說,棋如人心,他一身十八歲的皮下面裹著顆三十多歲的心,棋風棋路早不一樣,憑殷夫人那般人杰,只消幾手就瞧得分明。 “母親,我記得父親常說,要比真正棋力,莫過于下一局盲棋。母親若有興致,兒子倒可勉力為之?!泵て蹇简灥木筒恢蛊辶?,記憶力占了勝負很關鍵的一個決定性因素,到時他若有什么不妥,也可推說車禍過后腦力不勝。何況對上殷夫人,抬出他父親說過什么什么話來,那是十拿九穩。 果然沈倦勾唇一笑,頗出意料。她這兒子打小唯唯諾諾不曾有半點主見,卻不想如今竟敢在她面前說上兩句,指尖摩挲了幾下墨玉棋子,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殷朝暮暗暗在心中擦了把汗,拾起白子,也不謙虛推讓直接放了下去,目光卻不看棋盤。他好歹是沈倦之子,學棋多年,即便不敢妄言段數,剛剛一掃也算記下大體局勢。盲棋盲棋,拼的就是不看棋盤棋路,端憑記憶來落子。他棋力不及殷夫人,記憶力更是不如,此刻當然不敢充大頭假作謙虛讓先讓子,只打點全副精神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