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
慕昭也愣了, 他的外邦語也是去的時候才學的, 說起來也不甚熟練, 可郡主這個謝謝說的卻十分嫻熟。 “不知老伯如何稱呼?如今已到了十月,現在不適宜種植的種子該如何保存我也不太清楚, 麻煩老伯將它們保管好,有什么需要隨時開口?!倍撕陀脴藴实耐獍钫Z對著老農道。 剛才慕昭與老伯開口的時候她就聽懂了,況且她也并不是全無準備。 那老伯聞聲點頭,異于燕楚人的膚色和樣貌上泛起紅暈, 端和的友善和熟悉的語言讓他心下緊張卸了不少,輕聲應道:“我叫布倫特勒斯。土豆現在就可以種植,玉米和番薯需要等到來年四月下旬,不過請小姐放心,布倫斯在克里斯地區種植了三十年作物, 伯爵大人在克里斯區打獵的時候還稱贊過我種植的作物。布倫特向神保證, 一定會讓這些作物發芽結果?!?/br> “謝謝?!倍撕吞锥⒅难劬?,然后對著他彎腰鞠躬,“拜托了?!?/br> 這些種子很重要,這是她筆下的世界,雖然她當時輕描淡寫的寫下雨水暴漲淹沒糧田, 致使餓殍遍野, 可當她真實的在這里生活,才貼切的感受到殘忍。 她像不知人間疾苦的神, 在本就飽受涂炭的人間添了自以為隨意的一筆。 端和對布倫特誠懇的鞠躬, 隨后對慕昭道, “烏彪兄弟兩人呢?” 程理清在旁邊懵逼的聽了半天,終于聽到了熟悉的燕楚話,當即問道,“你們說了什么,還有你怎么會外邦語,還說的這么溜?” 難得見程理清露出懵逼的表情,端和深色輕松,面上莞爾,眨了眨眼,“這是秘密?!?/br> 慕昭在一旁回話,面上正色,“烏魯到了戎邦國想拿錢叛逃,卑職將其殺了沉海。烏魯之死,烏彪找到種子后不愿再來燕楚,留在了戎邦國,所以卑職又找了一隊人馬回來?!?/br> 程理清再次懵逼,“你讓人下海了?” 端和應了一聲,然后冷哼,“不愿回來?呵,在燕楚欠了那么多錢敢回來?”烏彪賭癮之深,賭坊賒賬,回來不得少條腿,他敢回來?不過這樣也好,省了一座宅子。 “和布倫斯一起的嗎?” 慕昭點頭,“是的?!?/br> “將這些種子拿去我和兄長的莊子上試種,告訴莊子上的人,明年沒有收成我養他們,讓他們放心?!闭Z罷又添了一句,“讓布倫斯看著點?!?/br> “是?!?/br> 慕昭直接帶回了外邦的人,這一點,她當時可沒想到。端和心情大好,有了種子和有經驗的老農,似乎一切都變得簡單了起來?!斑€是那么可愛,真實太貼心了?!?/br> 慕昭一臉正色倏地褪下,耳尖泛起紅暈,海上風浪曬黑的膚色上綴著點點紅色,帶著極大的反差,“郡主又在亂說?!?/br> “那里,真的,慕昭越來越貼心了?!倍撕途拖矚g調戲慕昭,沒辦法,慕昭清秀長相配上嚴肅的表情與腰間長劍,真得很戳她的萌點,逗他就和逗同學一樣,十分快樂。 程理清在一旁看的蹙眉,眉間擰成川字,怎么不見她這么逗過慧正殿的人? “說完了嗎?”程理清懶懶的抬了抬眼皮,沒好氣的開口。 端和嘴角帶笑,“完了完了?!?/br> 走之前端和還特意囑咐慕昭,“什么都安排好了就回府上去,陪陪慕掌事……”話還沒說完,程理清已經拽著她的衣領走了。 絳色皂靴踏出玄色木門,程理清撒手放開她,“要解釋嗎?”解釋這個院子里他見到的一切,比如她為什么會說外邦語,又比如她為什么派人下海一事。 “我派人下海找了幾個作物種子,你知道的我嘴饞?!?/br> 知道她說的半真半假,程理清也不在意,應了一聲往回走。 端和趕緊跟上,踩著腳下方整的青石板,在鏈接的縫隙上跳躍,語氣輕快,“等明年這些作物結果,我送一份去你府上?!?/br> “你的外邦語是誰教你的?” “權幼卿?!倍撕托那轭H好,笑嘻嘻地道,咧著一嘴的小白牙,“他是我的夫子?!?/br> 這是真的,權幼卿的母親是西昌國人,這個世界西邊國家的語言大致相通,就如同燕楚與東部國家一樣,語言流派并不復雜,大致分為一種主流語言與多種非主流語言。 西昌國與戎邦國說的正好是同一個語言,也就是她前世所學的英語。 關于西昌國與戎邦國,其實是燕楚的叫法,前朝地理學家宰思在游歷西方諸國后編撰的《西游圖志》中,為了附和燕楚人閱讀習慣,便于國人記憶,特意為西方諸國起了名字。 西昌本名西奧斯本。 戎邦其實叫葉伯拉罕邦國。 權幼卿因為傅夫人的緣故,西語水平特別高,反正比前世上雙語學校的她強多了。而且雖然這些語言她聽的懂,可到底不是一個世界,語法發音和詞匯還是有些變化的,所以她請教過權幼卿許多次。 最最重要的是權幼卿從來不會好奇,即便是好奇也不會冒然發問,他只會用那雙墨綠的眸子盯著你看溫柔的笑。 “所以你前些日子頻繁的去找權幼卿就是因為這事?” 程理清,權幼卿,端祀和聞人景都是在一起上課的,除了瑞世子,他們都九歲。 瑞世子和聞人景關系甚好,他的身后也一直跟著瑞京城的幾個二世祖??芍挥袡嘤浊涫钦娴囊粋€人,他是整個慧正殿最特殊的存在,卻也是絕對不容小覷的存在。 端和點頭道:“是啊,權公子是個很好的夫子,很適合教學生?!?/br> 程理清心下思量,嘴上應了一句,“嗯?!?/br> …… 胤康七年十月辛亥,萬壽節。 萬壽節期間全國禁止屠宰,官員不理刑事,地方直隸省份州府也要設彩坊進行慶祝。自長樂主街,向外延伸的主要街道,皆是一路彩坊,彩樓,彩廊不斷。彩墻上用彩綢結成“天子萬年”字樣,瑞京城峻宇雕墻,花天錦地,華燈璀璨。 天子設宴奉天殿,上了品級的官員按規制著禮服攜家眷前往宮中赴宴。 端和今日著郡主規制禮服,隨父親一同前往皇宮赴宴,馬車上只有她一個人,也顧不上禮儀直接趴在了馬車旁開的小窗戶上。 馬車走的舒緩,端和輕輕的掀開門帷幕,街上行人趾踵相錯,品級不夠的官員不能乘坐馬車只能步行,所以她看到的最多的不是商賈販夫,而是身著補服的官員,幾人結伴而行,面上欣喜,時不時的低聲交談。 今天就可以見到她的兩個親兒子了,她來這個世界七個月,都沒有見過胤康帝與皇太弟這兩個自己筆下最主要的人物。 端和被馬車外的繁華閃了眼,趕緊放下簾子坐好。胤康帝雖然是個任性的皇帝,卻也是個清廉的皇帝??烧f是清廉這萬壽節都過成了這樣,那不清廉得奢侈成什么樣? 燕楚萬壽節十年一大慶,一年一小慶,今日是胤康帝二十九歲的生日,若是明年萬壽節,還會有外邦使臣覲見。彩樓燈坊也會比今年奢華不止一倍。 前幾日起,已經陸續有地方官員入京,聽聞這幾日瑞京租房價格奇高,就連客棧的房間都沒了,所以端和很機智的把自己的房子都租出去了。 賺了一筆不菲的傭金,嘿嘿。 馬車至午門停下,端和下了馬車,皇城不得乘車御馬,如今整個燕楚有此殊榮的也不過皇太弟端軾一人。 端祀下了馬車趕緊到胞妹這邊,眼見端和下車趕緊扶著,“慢點?!?/br> “嗯?!?/br> 端和下了馬車,有小黃門上前對瑞王行禮,然后躬身引路。 端鴻與端韶也來了,趙氏想要她的命不料被自己反殺,端韶是清楚一切的人,和自己的關系自然不會好到那里去。但是端鴻不同,他確實是個君子,是比端祀更為正派的脾性。端祀也許會權衡得失利弊做出行動,但端鴻不會,所以意外的端和與端鴻的關系還可以,起碼她不用一直提防端鴻會對自己不利。 一行人隨小黃門指引前往奉天殿,端和跟在父親身后和兄長走在一起,端韶與端鴻兩人跟在后面。 到了奉天殿外,宴會尚未開始,小黃門躬身退下,瑞王與上前問好的同僚交談,端章氏則與各府夫人交談,偶爾抿唇輕笑幾聲,特別是當如今的武安侯長媳,也就是端章氏的嫂子出現后,聊的就更嗨了。 武安侯長媳姓霍,對著端和笑的和藹,還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端和甜甜的應了一聲,“舅母好?!?/br> 章霍氏脾氣豁達,瞇著眼應了一聲,對端章氏道:“還是女兒好,貼心,我家那小子整日胡鬧,氣的我心口作痛?!?/br> “聽聞侄兒想去參軍,父親應該是支持的?!?/br> “是啊,父親支持。但這小子若是參加武舉當了今上親衛或者派為總兵也好??伤ボ娭袕男∑熳銎?,這不是把腦袋栓脖子上鬧嗎!”章霍氏哀嘆一聲,狠不得當即對著兒子來一番耳提面命的諄諄教誨。 端和順著章霍氏的眼神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眉飛色舞的少年,十五六歲的年紀,看上去十分明朗,像是陽光。 那是她的表哥,武安侯府嫡長孫,章之珮。 端和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恍惚了一下,他眼里無辜純真差點讓他以為是見到了前世的同學。 他太陽光,讓人不敢想象居然是武安侯的嫡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