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砥礪前行(十一)
季舒玄走到門廊一側,給童言打電話。 彩鈴音樂響了很久,對方才接,不過她的語氣很急,帶著很深的歉疚,接起就對他說:“對不起,舒玄,我過不去了,恩澤忽然來了幾只受傷的狗狗,需要我留下來幫忙!” 季舒玄輕蹙眉頭,“很嚴重嗎?” “哦,挺慘的,有只狗肚子破了,另外幾只是外傷加骨折?!?/br> 季舒玄聽到她那邊傳來犬只凄慘的叫聲。 他嗯了一聲,說:“好吧,你就留下,我這邊完事了再給你電話?!?/br> “好?!?/br> 季舒玄以為她就要掛斷,她卻忽然叫他的名字,然后,又頓了幾秒,主動解釋說:“我……我和蕭嘆沒什么,你別多心?!?/br> 季舒玄沉默。 身后有服務生穿梭而過,帶起一陣涼風,他略微抬頭,唇角輕輕一抿,啞聲說:“我相信你?!?/br> 不等她說話,他又接著說:“也請你相信我,我對小聲的心思也是純潔的?!?/br> 她很快就回答:“我相信你?!?/br> 掛斷電話,季舒玄的嘴角逸出一抹感慨的笑意。 童言肯主動向他解釋她和蕭嘆的關系,并且注重他內心的感受,就是一個巨大的進步??磥硭@些日子的辛苦沒有白費,心理治愈的療效正在顯現。 有了這層認知,心情就不似以前聽說她和蕭嘆獨處時那般心慌窒悶,反而有種脫胎換骨般的輕松感,所以當他的嘴角噙著一抹微笑走進蕙蘭廳的時候,蘇群最先發現,然后怪叫起來。 “遇到什么好事了?笑成這樣!” 季舒玄憑著感覺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款然落座,伸出拇指和食指在半空中捻了一下,微笑著說:“就有那么一點?!?/br> 慕遠聲眼神復雜地瞅向他,心想,無非就是和她通了個電話至于高興成這樣嗎。 她的眼神冷下來,轉過頭,拿起菜單翻開,“可以點菜了吧?!?/br> 季舒玄點點頭,說:“可以。不過菜少點些,小言有事過不來了?!?/br> 蘇群詫異道:“小言不來了?” “嗯,她有事?!?/br> 蘇群看看神色平靜的季舒玄,愈發覺得不對味。他甩了下頭,習慣性捏著鼻子嘟噥說:“不來你還高興成這樣?!?/br> 季舒玄只當沒聽見,但慕遠聲的情緒此后倒是好轉不少,她不顧兩人的反對硬是點了七八盤菜肴,然后等待的間隙,她還同兩位男士講起了笑話。 飯桌氣氛也很和諧,慕遠聲竟充當起童言的角色,悉心照顧起季舒玄的飲食。 不知什么原因,季舒玄今晚的胃口出奇得好,他吃了平常一倍的量,而且從始至終態度溫和,并未像過去一樣拒人于千里之外。 蘇群出去上衛生間,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空氣里飄散著蕙蘭清淡的香氣,窗外的燈光透過明凈的玻璃照在暗藏著花紋的墻壁上,不時變幻著顏色。 季舒玄打開手機,用盲人軟件瀏覽他一直關注的新聞網站。 慕遠聲用濕巾擦了擦手,偏過頭,看向神情專注的季舒玄。 或許是他之前溫和的態度鼓舞了她,慕遠聲猶豫了一下,主動開口搭話說:“我上月回紐約的時候見到了喬本尼?!?/br> 她因私事回了一趟美國,在好友的醫院里她遇見曾和季舒玄搭檔的戰地記者喬本尼。 季舒玄轉向她,表情很是驚訝:“他回國工作了?” 慕遠聲看著他,“沒有。他……” 季舒玄輕蹙眉頭,“小聲,你告訴我實話?!?/br> 慕遠聲不自然地吸了口氣,低聲說:“他受傷了,右臂被炮彈炸斷?!?/br> 季舒玄不語。 他端坐在椅子上,像是凝定了似的一動不動,堅毅英俊的臉上也是布滿嚴肅,他緊抿著嘴唇,沉默了半晌,聲音暗啞地說:“我會聯系他的?!?/br> “喬本尼不想讓你知道他受傷了,他托我帶給你一些珍貴的視頻資料,說對你或許有用?!蹦竭h聲說。 季舒玄用手扶著額頭,看起來心情非常沉重,慕遠聲伸出手按住他的一側手臂,安慰說:“他很堅強,他一直跟我提起你們在中東時的經歷,他說,你是他職業人生中最敬佩的人,比起你來,他不知幸運了多少……” 聽到慕遠聲的話,季舒玄不禁感到一陣苦澀。 幸運嗎? 就因為喬沒有犧牲在戰地? 其實喬本尼沒有告訴慕遠聲,他斷了一條手臂,就相當于職業生涯走到了盡頭。沒有哪一家新聞媒體還愿意聘用他這樣的殘疾人,他將拿著微薄的撫恤金平凡度過一生。這對一位以事業為生,以和平為信念的戰地記者來講,是比死亡更加殘酷的打擊。 慕遠聲看他沉默,以為她的安慰奏效,于是更加大膽地將染著粉色蔻丹的指尖滑向他攤開在桌上的大手。 就在接觸的瞬間,她的手臂覺得一晃,緊接著,她的手在半空劃了一道難看的弧度,啪的一聲掉在冷硬的桌面上。 慕遠聲臉色驟變,她盯著桌上白皙的手指,身子輕輕地顫抖起來。 季舒玄坐直,收回手,神色平靜地提醒慕遠聲:“是不是該結束了?!?/br> 慕遠聲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轉過頭,看向沒人的方向,神情失落地說:“是該結束了?!?/br> 從蘇姨口中聽到他和童言同居一室卻恪守禮節的消息后,她暗自竊喜,以為他們之間存有裂痕,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她找到蕭嘆勸服他帶童言出國生活,而她也同樣費盡心思安排這次的飯局,試圖扭轉兩人之間的關系。卻沒想到,這一番辛苦皆是白費,他似乎比以前更加重視童言,而且,對她的態度也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不再冷冰冰的拒絕她,而是適度恰當卻無比堅決地告訴她,她沒有任何的機會。 兩人無語,直到蘇群回來,慕遠聲起身去吧臺結賬,蘇群扶著季舒玄下樓,季舒玄打通電話,和童言說好在飯店門口等她。 蘇群開車載著慕遠聲離開,車行漸遠,坐在副駕駛位的慕遠聲頻頻回頭,望向燈火闌珊下那抹英挺高大的身影。 蘇群瞥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勸道:“你這又是何苦……” 慕遠聲轉過頭,神色黯然地陷進座位,她將身子徐徐下沉,蒙著臉,再也不肯出聲。 蘇群看看她,拿起方向盤上方的紙巾盒,塞進她的懷里,“唉,你說你們……真夠折騰的,我這心啊,見天的就落不到實地上?!?/br> 慕遠聲抽出一張紙,壓在眼睛上,轉過頭,面向車窗,鼻音濃重地回道:“凈瞎cao心!” 蘇群白了下眼,心想,還真是,輪到他cao的哪門子心呢。 童言比約定時間晚了十幾分鐘到達蘭桂坊。 一眼就看見人行道上挺拔的身影,她放慢車速,滑到路邊,停穩,然后降下車窗,探過半個身子,打開車門,“舒玄,這里!” 季舒玄就著半開的車門坐上車來。 他今天穿著件挺括的藍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和最近在家經常見到的t恤短褲的休閑裝扮不同,顯得格外的出眾。 童言上下打量他一番,露出滿意的微笑。 她家大主播,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這么的帥氣。 季舒玄偏頭面向她,“你在偷看我嗎?” “哪有……我在看儀表盤!”童言竭力爭辯,可看到他揚得越來越高的唇角和臉上促狹的笑意,她不禁感到一陣臉熱心跳。 “嗯。沒有就沒有吧?!彼ㄞD回頭去。 她捂著嘴偷笑一下,然后去擰鑰匙,可剛準備打火,卻覺得手臂一緊,再然后,她就整個人傾斜過去,被他籠在懷里。 驚呼聲含在嘴里,就被他用手扣住下頜,之后,嘴唇上就觸到一片微涼。 他的氣息透著薄荷味的甜香,她的腦子里閃過木糖醇口香糖的影子,然后,所有的感覺就被他靈巧的舌尖控制住了。 車外響起忽遠忽近的人聲、車聲,距離他們是那樣的近,仿佛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密一樣,令人心跳,卻又充斥著一種莫名的刺激感。 過了許久。 他輕輕放開她,只是嘴唇離開,手指仍舊挑著她的下頜,和她呼吸相聞。 她快速眨了幾下睫毛,睫毛的尾端掃過他的臉龐,帶來一陣令人心神搖曳的輕顫。 “你犯規!”她的斥責聲完全沒有威脅力,反而多了一絲小女兒的羞澀,就連小小的身體都在輕輕打顫。 他湊過來,干脆利落的又親了她一下,然后低啞了嗓子說:“是你先犯規?!?/br> 她擰眉,瞪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抗議:“我哪有……” “是你先偷窺我,還說沒有?”趁她不注意,他又啄了一下她果凍似的嘴唇。 她紅著臉捂著嘴后撤,然后把跟過來的他推回座位,“你給我老實一點!” 他被她的語氣逗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臉上煥發出耀目的光彩。 她覺得頭暈了一下,然后趕緊轉頭,不敢再盯著他看。 她順利啟動車輛,將車匯入前方的車流。 車子行駛半程,童言覺得他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看看他,試探著問:“你怎么了?吃飯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嗎?” 季舒玄搖搖頭,語氣沉了沉,說:“你還記得喬本尼嗎?” 喬本尼? 很熟悉的一個人名。 童言在記憶庫里搜尋了片刻,忽然腦子一亮,叫道:“我想起來了,他是你在中東的搭檔,我當初就是通過他才找到你!怎么,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忽然提起喬本尼?” 季舒玄頷首,神色看起來異常嚴肅,他將手肘靠在車窗邊緣,語氣沉重地說:“他在敘利亞采訪時被流彈炸斷手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