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面目全非(八)
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的發生常常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這種幾率雖然不大,但發生在寡言少語,內向柔弱的童言身上,就令人感到驚訝了。 方慧半天回不過神來,徐暉也是一臉震驚地看著遠處與陌生長者交談的童言。 不久前,確切的講是一小時前,兩位國內著名腦傷科專家相繼趕到手術室。與他們同行的是一位面目陌生的長者,他一見到童言,就連聲道歉,說來晚了。 專家立刻投身于手術搶救,一刻鐘前,從手術室傳出好消息,花溶顱內血腫被成功清除,轉危為安。 方慧和徐暉為好消息欣喜雀躍之時,他們又同時感到一絲困惑。童言從剛才在花溶的病危通知書上簽字起就變了一個人,無論是她自身氣質和神態間的改變,還是那兩位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一老一少與她交談時恭謹的態度和語氣,甚至是千金難請的兩位腦傷科專家的忽然出現,似乎都從側面證明了童言的不尋常。 不知為什么,看著遠處神色淡然,秀氣沉穩的童言,徐暉的腦海里竟忽然冒出這樣一番話。 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順,不妄喜;逆,不惶餒;安,不奢逸;危,不驚懼。 古時候能封候拜將之能人,也莫過于此。 心潮起伏之間,卻忽略了身后的腳步聲。 肩上忽覺一沉,徐暉猛地回頭,“徐暉!” 徐暉看到洪書童已是大為驚訝,再看到他后面的人,嘴張得更圓,“季主播……” 季舒玄沖著徐暉點點頭,這時方慧也看到他們,卻是驚訝叫道:“你們這是怎么了,沒坐地鐵嗎?” 洪書童和季舒玄就像是從雪水里泡過了似的,從頭到腳無一處不在滴水,尤其是季舒玄的臉色,更是和室外白花花的積雪一樣,看著就令人心悸。 “地鐵排隊太長,我們等不及。方主任,花溶情況怎么樣了?”洪書童面部表情焦慮緊張,高大魁梧的身體微微前傾,手指發顫。 方慧驚訝于他們竟徒步趕到醫院,后又被洪書童的反應嚇了一跳,“花溶剛脫離危險,估計再有半小時就出來了。書童,你別緊張,花溶不會有事的。還有舒玄,你怎么也跟來了,外面的路那么難走,你看看你這臉色……” “方主任,我沒事,小言呢?”他看不見童言,也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心就有些發慌。 “小言在前面,不過舒玄,她今天的情緒有些反常?!狈交壅图臼嫘氄f,卻見季舒玄已經朝前方走了過去。 導盲杖沾了水,幾次都因支撐不住他身體的重量滑向一邊,后面的人看得是心驚膽戰,他卻不管不顧,繼續朝前走著。 汪東平對蘇珊娜說:“你先去安排病房,我在這里陪著董事長?!?/br> 蘇珊娜點頭,轉身離開。 汪東平剛想向童言匯報有關方大同的事,卻聽到有人在喊童言的名字。 童言回頭,看到渾身是水的季舒玄,不禁愣了愣。 她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確信無疑,她才疾步跑了過去,“舒玄——” 握住他的手,她秀氣纖長的眉毛一下子蹙了起來,“你冒雪過來的?誰讓你這么做的,你不知道你的身體耐不住寒嗎,才剛從醫院出……” 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身子一輕,然后,她迎面下去,整個臉埋進一個濕漉漉透著寒氣的懷抱。 她的話頓時堵在喉嚨口,再也說不出來,而抱著她的男人,卡在她腰間的手臂,力量卻是越來越大。 “別怕,我在這兒,別怕……”季舒玄宛如低喃似的聲聲安慰,漸漸融化了童言用堅冰打造的外殼。 埋在他的胸口,淚水奔涌而出。 沒有人能看到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和不安,連她自己也因為太害怕失去而故意變得強大而堅強。除了他,這世上也只有他,即使看不到她的模樣,也能憑借心靈相通的神奇能力感知到她的脆弱和無助。 他的嘴唇落在她的發頂,燙燙的,熨帖著她的悲傷和痛苦。 汪東平雙目微瞇,看著眼前真情流露的一對年輕人,他的心里涌上陣陣復雜難言的滋味。 過了許久,童言從季舒玄懷里抬起頭來,她把手蓋在季舒玄的額頭試了試溫度,然后就轉身同汪東平說:“汪伯伯,麻煩您讓蘇珊娜找件干燥的羽絨服過來,哦,對了,多拿幾件來?!?/br> 她已經看到了和季舒玄同樣的狼狽急切的洪書童,還有之前不顧一切營救花溶的徐暉,他們身上的衣服,早就不能看了。 汪東平回道:“好?!?/br> 季舒玄扶著童言的肩膀,沖著汪東平所在的方向,“汪伯伯,您好?!?/br> 汪東平一怔,隨即點點頭,“你好,季主播?!?/br> 汪東平去一邊打電話,洪書童和方慧他們也走了過來。 徐暉已經從方慧口中得知洪書童和花溶的特殊關系,驚詫之余又深感內疚,徐暉覺得是他沒有保護好花溶,才害得她墜井受傷。 洪書童又不是糊涂人,豈會怪責徐暉,只是現在他沒心情也沒耐性安撫任何人的情緒。 他見到童言就問:“花溶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雖然洪書童的問話很不禮貌,可童言并不和他計較,因為洪書童臉上無法掩飾的焦急和痛苦讓她的心也跟著一起軟下來。 “前輩,師父她不會有事的,你放心?!?/br> 花溶未下手術臺,誰的心里也沒底,可是童言卻不忍心連師父最親愛的人也要一起傷害。 但是有件事,她卻非說不可。 “前輩,你跟我來一下?!蓖灾噶酥敢慌缘木o急出口,對洪書童說。 汪東平打完電話,回到手術室門外。 方慧碰了碰季舒玄的手臂,輕聲詢問:“那位和夕兮待在一起的老先生回來了,你認識嗎?” 季舒玄點頭,對汪東平說:“汪伯伯,小言和前輩出去了,您稍等一下?!?/br> 汪東平剛想點頭,轉念想到他的眼睛不能視物,于是,說:“謝謝?!彼吹揭慌哉诖蛄克姆交酆托鞎?,不由得禮貌頷首,“你們好,我是童言的長輩,汪東平?!?/br> 汪東平? 怎么會感覺如此的熟悉呢。 方慧微笑致意,身旁的徐暉卻突然倒吸一口涼氣,低聲提醒說:“汪東平?是財經新聞上經常露面的那一位嗎?” 方慧心中一動,再仔細打量對面這位衣著考究,風度翩翩的老先生,她不禁恍然說道:“您是自揚集團的汪總?”看到對方露出疑惑謹慎的表情,方慧解釋說:“去年國慶節凱越大酒店商界和媒體聯歡,您是商界代表,第一個上臺發言?!?/br> 汪東平回想一下,的確有這么件事。 方慧微笑,“當時我也在場,記得您關于慈善宣傳的發言特別具有感染力和震撼力,我在臺下激動得熱血沸騰,恨不能和您一樣,把全身心都投入到慈善事業中去!” 那次活動后她特意和童言、花溶等人分享自揚集團、自揚基金的獨特經營理念。她打心眼里敬佩自揚集團的管理者們,能夠把一項事業做到如此忘我的境界,那些接受幫助的弱勢力群體,甚至是造福一方的民心工程,都充分顯現出一家實力雄厚的世界級企業的胸襟和氣度。 汪東平擺擺手,“你言重了。我只是集團理念的執行者,我們集團的創始人,也就是理念的制定者和發起者才真正值得人去尊敬和仰望?!?/br> “是自揚集團的董事長嗎?”方慧好奇地問。 汪東平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驕傲的神色,“沒錯,就是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跡,能為她這樣胸襟廣大的領導者效力,是我汪某人一生榮幸?!?/br> 方慧了然,“能培養出您這樣出類拔萃的管理人才,想必,自揚集團的董事長也定是像您一樣具有豐富人生經驗的管理者?!?/br> 汪東平笑而不答。 方慧只當他不愿多泄露自揚集團的秘密,所以,她便聰明打住,不再糾纏。 這時,手術的紅燈忽然滅了。 徐暉第一個發現,立刻沖著安全門的方向大喊:“夕兮——洪前輩——手術結束了!” 洪書童打開門朝這邊狂奔過來,童言也一路跑著,來到手術門前。 因為這個時段只有花溶一臺手術,所以,等候區只有他們這群人。 兩名護士推著手術用推車從通道里走出來。 洪書童第一個沖上去,“花溶——花溶——小泉,我是前輩啊,我是洪書童!” 護士把他擋在一邊,語氣嚴厲地提醒說:“病人馬上要送進icu監護病房,請你們不要擋路,也不要觸摸病人!” 推車上蓋得嚴嚴實實的花溶還處于昏迷狀態,她的面部頭部整個被紗布包扎,只能看到一雙緊闔的眼睛和兩片失去血色的嘴唇。 童言捂著嘴,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立在一旁的季舒玄用力抱緊她的肩膀,無聲地傳遞給她力量。 洪書童、方慧他們護送花溶到icu,童言和季舒玄,汪東平留下來等著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