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水墨蘭亭之前，蕭沉冽先去一趟南山寺。

    這回，他進了南山寺，在江雪心的禪房前站了半晌。

    謝放請一位小尼姑把少帥在陵州買的糕點送進去，不多時，蕭沉冽看見娘拿起一塊糕點慢慢吃起來。

    “夫人吃了?！敝x放激動道。

    “嗯?！笔挸临牢康匦?。

    娘，這一次我又打了勝仗，你一定會為我開心的吧。

    等到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會出現在你面前，懇求你跟我回家，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家。

    這夜的慶功宴，熱鬧非凡，幾乎把水墨蘭亭的屋頂掀翻。

    諂媚的人逢迎拍馬，恭維的人說盡溢美之詞，給蕭少帥敬酒的人絡繹不絕，門庭若市。

    反觀慕容瞳這邊，冷清得很。

    她心里郁悶，不過也知道，蕭混蛋的確當得起所有人的稱贊與尊敬。

    這半年余，他不僅在內政、財政方面頗有建樹，而且與江南軍政界人士打好關系，現在還大敗東山省軍、劉嘉五萬兵馬，名揚四海，轟動全國。這一戰，必定成為這亂世最經典、最著名的戰役之一。

    蕭沉冽來者不拒，喝了不少，慶功宴結束的時候是被人扛回去的。

    回到督軍府，謝放和兩個衛兵扛著上樓，把他放在床上，安頓好他才離去。

    慕容瞳睡不著，去找父親。

    慕容鵬也喝了不少，不過因為有舊患，有所節制，還算清醒。

    “有話跟我說？”他喝了一大杯溫開水解渴。

    “父親，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須說?！彼遄迷偃?，道，“此次我們江南三省大捷，是好事，但也不見得是好事。蕭少帥打了勝仗，大敗劉嘉，聲望如日中天，江總司令必定更加看重他。我想，江總司令一定會提拔他為三省督軍，那我們呢？若他當上三省督軍，不就是相當于他吞食了江南省嗎？”

    “瞳兒，這件事我早就想過了。我和蕭督軍老了，督軍的位置遲早要交給你們年輕人?！蹦饺甍i拍拍她的肩頭，“無論是蕭少帥，還是你，只要能統御三省，只要有本事，守得住這一方安寧太平，我們就把督軍的位置讓出來?！?/br>
    “父親的意思是，想讓他當三省督軍？”慕容瞳苦悶，原來父親這么看不上自己，壓根沒想讓自己接班。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不可否認，蕭少帥比你更適合這個位置?！彼Z重心長道，“你不用擔心，即使他當了三省督軍，也會妥善安置你，不會讓你難堪?！?/br>
    “父親就這么信任他？”

    “瞳兒，你要記住，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盟友?！蹦饺甍i鄭重道，“不過……”

    “所以，不能全然相信蕭少帥?！蹦饺萃陆Y論。

    “我的意思是，在這世界上，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唯獨蕭少帥，你可以相信?！?/br>
    “為什么？”她蹙眉，“以前，蕭少帥是我們的死對頭?！?/br>
    “他的母親跟你娘是故交，自他母親離開陵州，一直隱居在江州，我們照顧他母親這么多年，也隱瞞了她的行蹤，不讓外人打擾她。這份恩情，蕭少帥會銘記在心，為了他母親，他不會忘恩負義，坑害我們慕容家?！蹦饺甍i篤定道，“再說，蕭少帥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他擅謀，謀算人心，算計誰都好，也不會算計我們慕容家，你放心吧?！?/br>
    慕容瞳無語，父親也太信任蕭混蛋了。

    她不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兵權面前，蕭混蛋會銘記慕容家的恩情。

    即使不懷疑他，也要多留幾分心眼。

    這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對不久的將來的猜測，越想越心慌。

    半夜一點，她實在睡不著，披上呢大衣到一樓大廳走走。

    一樓黑漆漆的，沒有半點燈光。

    慕容瞳摸黑坐在沙發上，撫著額頭，太陽xue有點疼。

    失眠真難受，想睡就是睡不著。

    死寂里忽然響起輕微的聲響！

    好像是從花廳傳出來的。

    她心神一凜，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手放在把手上，她輕輕地轉動，突然，花廳的房門開了，一道黑影急速閃現，把她拽進去。

    慕容瞳迅疾出招，狠辣至極，直取對方的咽喉。

    對方是一個男人，扭住她的手腕，從身后抱住她。

    濃烈的酒氣鉆入她的鼻子，她一愣，是蕭混蛋。

    “放手！我知道是你?！彼潇o道。

    “三更半夜的，你睡不著？”蕭沉冽一笑。

    “你不也是嗎？你鬼鬼祟祟的在這里干什么？”

    “半夜醒來，頭疼得很，下來走走，喝點水，醒醒腦?！?/br>
    “你先放開我?！?/br>
    他忽然抱起她，把她放在圓桌上，迅速圈摟著她。

    慕容瞳使力推他，掙扎著下來，花廳太黑了，這時候半個傭人都沒有，只有他們倆，太危險了。

    再說，誰知道他的腦子清醒了沒？

    喝醉酒的男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來。

    蕭沉冽陡然把她壓在懷里，狠厲道：“再動來動去，我把你就地正法?！?/br>
    她的怒火飆到頭頂，唯有冷靜再冷靜，引開他的注意力，“你打敗劉嘉，名動全國，江總司令必定更加高看你一眼，這兩天會傳你去一趟金陵吧?！?/br>
    “應該會。想跟我去金陵嗎？”他的大掌輕輕摩挲她的后背，雖然隔著厚厚的呢大衣。

    “不去?！彼挪幌肟匆娊宕?。

    “不去也好，省得有人惦記?！?/br>
    “這回你給金陵政府，給江總司令長臉了，不知道江總司令會怎么獎賞你？”慕容瞳又問，一心二用，想著逃脫魔爪的辦法，“會不會提拔你坐上三省督軍的位置？”

    “若我坐上三省督軍的位置，你同意嗎？”蕭沉冽好整以暇地問。

    “你是督軍，那我是什么？”她脫口而出。

    “你自然是督軍夫人?！彼目№鲆唤z火花，在黑暗里格外的灼亮。

    “你把我表妹放在哪里？她是你的未婚妻！”她恨不得打爆他的頭。

    “你不是視我為混蛋嗎？舍得把你表妹嫁給我？”

    “……”她噎住，反駁不出半句話。

    不過，她倒是明白了，他根本不想娶表妹，卻總是調戲她，把她牽扯進來。

    他要她當督軍夫人，是真的還是說笑，故意輕薄她……

    蕭沉冽一本正經地問：“你擔心我坐上三省督軍的位置，你沒有立足之地？”

    慕容瞳直白地問：“我想當督軍，你會讓給我嗎？”

    他一笑，“即使我有心讓給你，金陵政府也不會同意?！?/br>
    他摸摸她的雪腮，“督軍夫人這個位置比較適合你?！?/br>
    “你做夢！”她氣得發抖。

    “你不當我的督軍夫人，也罷。只是江南省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不可能再當少帥，最多我讓你當個軍長、師長，比督軍夫人虧多了?！笔挸临醋∷碾p肩，“反正時間還長，你好好考慮考慮?！?/br>
    “要我嫁給你，也行，我當督軍，你當軍長，二把手?！蹦饺萃珡妱莸?，等著他的反應。

    “你當真愿意？”他抬起她的下巴，神秘莫測地笑，“到時候你可不能后悔?！?/br>
    “……”她忽然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怎么好像掉進他挖的坑里了？

    慕容瞳的心砰砰地跳，“我困了，我去睡了?！?/br>
    蕭沉冽沉沉道：“就這么說定了，我跟江總司令說，你當三省督軍，我當二把手，你嫁給我?！?/br>
    她沖回臥房，躺在床上，心依然跳得激烈。

    她嫁給蕭混蛋，當三省督軍，而他是二把手。

    他當真愿意？

    她還不愿意嫁給他這個混蛋呢。

    剛才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提出那個條件，一定是腦子進雨水了。

    可是，他好像當真了，若他再次提起，她應該怎么應對？

    慕容瞳又轉念一想，為了保住江南，為了當上督軍，恢復女兒身，犧牲一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一會兒，她又改變了主意。

    一會兒，她又覺得，成大事者，有所犧牲是必須的……

    就在這樣的反反復復里，她昏昏地睡著了。

    第二天，蕭沉冽果然收到江總司令發來的電報，要他前往金陵一趟。

    自他走后，慕容瞳就惶惶不安，擔心江總司令真的提拔他為三省督軍。

    明銳鋒請她吃飯，為她慶功，她去了。

    星野龍一也邀她共進晚餐，她婉言謝絕。

    兩天后，蕭沉冽回到江州，她在公署大樓得到消息，立即沖下樓。

    正巧，他走到五樓，險些與她撞上。

    “你來迎接我？這么想我嗎？”他的俊顏浮現一抹愉悅的輕笑。

    “我有事問你?！蹦饺萃伤谎?，轉身回辦公室。

    “什么事？”他走進來，順手關了房門。

    “你在金陵待了兩天，不少人設宴恭賀你？”

    “曹副參謀長和幾位軍政高官輪流設宴款待我，不過有一個人問，你也是少帥，為什么沒去金陵?！笔挸临谏嘲l上，懶洋洋地靠著。

    “誰？”她的關注點不在這里，心不在焉地問。

    “你得罪過的人?！?/br>
    “江七少？”慕容瞳錯愕，“江總司令有沒有新的指示？”

    “你是想問，江總司令有沒有提拔我當督軍，是不是？”他似笑非笑地問。

    “……”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覺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