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劫(35)
桑樂一在床榻上躺下來,就趕緊趁顧涅辰沒有反應過來,拉過被子蓋上,閉上眼睛。 顧涅辰從從痛感中緩過來,側身看著身邊人的睡顏。 許久,桑樂才感覺到身后傳來他輕微的嘆氣聲,然后沒做掙扎又躺了下來。 感到身后溫熱的氣息,她情不自禁地隱隱勾起唇角,眼尾也悄悄下陷了一寸。 “做好準備了嗎?”顧涅辰從背后伸手搭上她的肩,將她整個人圈進懷里。 桑樂自然是知道他在說解府婚宴的事,她閉著眼點頭:“嗯,放心吧?!?/br> 不出意外,婚宴上就可以結束這些麻煩。 這一夜,兩人都睡得十分安穩。 . 桑樂綁了代婉兒的事,她不曾和顧涅辰講,并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最近忙著和假的顧將軍糾纏,不想再多給他增添煩心事。 她像往常一樣按點去給代婉兒送吃食,代婉兒雖然清醒之后很惱怒桑樂的行為,但她被施了法困在椅子上,完全不能動彈。 只是那雙狹長的美人目,死氣沉沉地看著桑樂,滿眼絕望。 桑樂九百年來不曾想過自己會如此心狠,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代婉兒一個柔弱的女子被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屋子里數日,被無聲的黑暗和寂寞折磨。 每一次去送吃食時,她都是不愿說話的,直到此時,她看著代婉兒用僅能動的牙咬破了舌頭,看著滾熱的鮮血從她的嘴角留下來,染紅了早已變得骯臟不堪的衣領。 她不覺心疼,反倒是血液滑進衣領時,讓她不自主地想到了當初看見代煙兒時的情景。 她被人用粗大的繩子勒住脖子,她蹬著腿揮舞著雙手死命掙扎,可是拽住繩子的人絲毫未動惻隱之心,她掙扎地越厲害,那雙惡毒的手拽得越緊...... 直到粗糙的繩子擦破她的頸脖,比此刻代婉兒更加guntang的血也立馬溢出,隨后浸入繩子中,干涸成黑色的團塊。 那時代煙兒的眼神也比此刻的代婉兒要絕望。 這是桑樂第一次共情代煙兒,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死亡是什么滋味。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毫無原則以德報怨的人,這代婉兒對待自己的親meimei都可以如此歹毒,那在她沒有看到的那一面呢? 邪祟常常能窺人的心境,利用她們內心或柔弱或骯臟的一面來cao控人。 就如顧夫人因為對亡夫的思念□□控,解天驕對代煙兒不求回報的守護□□控,那么代婉兒呢? 第一次□□控便是來找她這個死了一次沒死成的親meimei,怕內心被利用的不是什么能見光的東西。 想到這些,桑樂垂在身側的左手漸漸握緊,湯碗在右手上也開始經不住地晃蕩,湯汁濺出灑落在地。 她看向代婉兒的眼睛,說出這么多天來的第一句話:“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感覺怎么樣?好受嗎?當初代煙兒快死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br> 代婉兒顯然不敢相信從桑樂嘴里說出來的這些話,她即便是渾渾噩噩意志不清,但還是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 眼前這個人不是代煙兒。 桑樂自然也看出她在驚恐些什么,她轉而又看著她笑得生動:“你沒猜錯,代煙兒已經被你活生生害死了,現在你便在這兒好好嘗嘗她受過的滋味吧?!?/br> 代婉兒拼命搖頭,嘴里只能咿咿呀呀發出細碎的反抗聲。 桑樂只是站在遠處瞧了她一會兒,便不動聲色地退出了房門,將房門一關,便不會有人知道代婉兒在這里。 她倒要看看屆時這解天驕的婚宴要怎么進行。 . 不過出奇的是,自假顧將軍回府之后數月有余,他一直安分地待在府中,平時活動極少,而代府也是從未有找失蹤的代婉兒的意思。 眼看著婚宴的日期越逼越近,桑樂也不免有些擔心。 綠竹見桑樂近幾日都緊皺著眉頭,想她許是因為顧涅辰病好之后被圣上召見去了帝都,所以思念所致。 “少夫人,少爺不日便會回了,哦,對了,那時正是解府和婉兒的大婚之日呢?!本G竹陪著桑樂在后院的花園里散心。 “解府的喜事快近了?”桑樂弄不明白凡人喜帖上寫的復雜日子,也不知這大婚的具體日子,只是心里知道將近了。 “五日之后便是了,若少爺路上不耽擱,四日夜里便能回府,倒是都能陪著少夫人您的,您不必cao心?!本G竹答道。 “嗯?!?/br> 桑樂無奈地笑了笑,這顧府一家上下,都把顧涅辰對她的好看在眼里,這仆隨主,也事事都不讓她經手,把她視得十分金貴。 . 四日夜里,桑樂沒有等來顧涅辰回府的車馬,等到的是曹進帶來的信。 信上說,從帝都回來的水路突然被封,他們只能改走陸路,陸路耗時,恐怕今夜不能到,次日的婚宴,只能由她獨自先去,等他一到城中就趕來。 桑樂知道顧涅辰做事一直都有分寸,既然他捎信說到不了,那一定是遇到了難處。 當初是因為顧涅辰暗中和邪祟纏斗了十年 ,所以極其了解邪祟的脾性,兩人合作會事半功倍。 不過她現在拿回了靈丹,而且上一次和邪祟cao縱的代婉兒交過手,她覺得即便是沒有顧涅辰的加持,她一人應該也不難對付。 次日一早。 顧府去赴宴的馬車已經備好,顧將軍和顧夫人一同前行走在前頭,桑樂的馬車還停在顧府門口沒開動。 綠竹在門口急得團團轉:“哎呦,這少夫人臨著這時候又去哪兒了!少爺也不再,唉......” 曹進負手站在馬車旁,拿劍柄抵住她亂晃的肩頭:“別晃悠了,少夫人有分寸?!?/br> “我知道,哎,少夫人來了......” 綠竹拍開曹進的劍柄,趕緊向桑樂迎去。 桑樂昨天一夜都未入眠,一是擔心還奔波在路上的顧涅辰,二是一直盯著關著代婉兒的院子。 出奇的是,整整一夜毫無動靜。 一早她還不放心,特意趁綠竹去準備車馬時開門進查看,代婉兒還和平常一樣被綁在椅子上。 她見桑樂進門,立馬虛弱地抬起頭,數月的折磨她早已沒了當時的戾氣,一雙眼睛透露著卑微的求生欲望。 這是真正的代婉兒沒錯,桑樂確定無誤后退出房間,趕去顧府門口乘上馬車往解府去了。 桑樂被綠竹陪著坐在馬車上,一路無言。 若府里的代婉兒是真的,那解府成婚的這個便是假的。 其實這樣也好,便暫且留她一命吧。 . 解府和顧府一樣,都是崇觀城有頭有臉的人戶,但這解天驕的婚宴倒是比當時的顧府要盛大得多。 不過搞如此大動靜的目的,旁人或許不知,但桑樂不會不知。 無非就是拿捏住她是個即將成仙的妖,不能傷及無辜。 車馬一路安穩地到了解府,解老爺和解老夫人桑樂不曾見過,但見門口站著的一對喜慶夫婦,便也知了個大概。 看他們的模樣,應是不知這其中利害的。 桑樂暗自嘆了一口氣,下馬車往解府里走,解老夫人見她來,主動迎了上來招待,桑樂也回禮,不多停留便跟著賓客們往解府院子里去。 方才留意解家夫婦并未仔細瞧過這些賓客,如今在席上坐下,桑樂才驚覺,這來的都是些陰盛陽衰的女眷,少有男人也是一臉病態。 她不由冷笑一聲,看來這邪祟是做足了準備。 “您是代府的二小姐吧?”桑樂正觀察著周圍,突然一個丫鬟模樣打扮的人迎上來問好。 桑樂剛想開口,就被一旁的綠竹搶了先:“您怎么說話的,少夫人早已嫁入顧府,是時候改口了?!?/br> 解府丫鬟嚇得一抖,頭埋得極低,不住地道歉:“奴婢知錯,奴婢口誤,請少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奴婢這一次?!?/br> 代府的丫鬟向來對代煙兒蠻橫,而顧府的丫鬟又帶人親切,不論是什么時候,桑樂都是極少遇見有人在她面前如此謙卑。 她眉心舒展,只覺無傷大雅:“無妨,我不是你解府的少夫人,你不必如此怕我。你找我可是有何時?” 解府丫鬟松了一口氣,道:“少爺請您上座?!?/br> 解天驕? 桑樂聞聲往大堂正中看去,高堂之上空著,應是解家夫婦的坐席,緊挨著高堂之座的一側坐著顧夫人和顧將軍。 顧夫人之下還空著一位,便是這丫鬟所指之位了。 “代我謝過你家少爺,我便不去了?!鄙吠窬?,斷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 本是無傷大雅之事,那丫鬟聞聲卻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抽噎道:“少夫人您若不去,少爺會扒了我的皮的......” 說話間,一張干瘦的臉已經淚流滿面。 本無人注意的小角落,也因著丫鬟的一陣哭訴引來了眾人的側目,當然,最灼熱的那道目光是來自近來一直很安分的顧將軍。 桑樂無可奈何,只好讓綠竹將那丫鬟攙扶起來,她獨自往顧夫人身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