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小閣老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游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明朝有宵禁,但唯有今日是例外,正月十五的京城夜晚一片熱鬧繁華,雜耍,伎樂,叫賣…… 這些在沿途五光十色的燈花下綻放出一種簡單又明快的幸福。 陸炳牽著我的手,我牽著錦兒,繹兒又牽著陸炳,我們就這樣緩緩地走在人群中,與周圍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擦肩而過,我們的安靜,更像一種經年累月的沉淀。 我不無感嘆道:“年輕真好。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br> “你不老,還是很漂亮?!彼f。 我忍不住一笑,“漂亮的是六娘。在我們那個時代,我頂多算資質平平?!?/br> 他頓了一下,然后改口道:“那漂亮的是陸綿綿?!?/br> 我又笑了,“這話我喜歡聽。美麗的皮囊千遍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 “在你們那個世界,人們都是像你這樣的嗎?”過了一會,他問我。 “你是指什么?如果是性情的話,我們那里的女人你們這些士大夫可受不了,拋頭露面,自強獨立,丁克家族,這些標準一上來,你們這里的男人怕是連媳婦都娶不上,更不用談我們的新三從四德了?!?/br> “新三從四德那是什么?” 看他敏而好學的樣子,我解釋道:“聽好,老婆化妝要等得,老婆生氣要忍得,老婆生日要記得,最重要一條,老婆花錢要舍得?!?/br> 他咀嚼了一下這些要求說道:“這些也不是什么難事,無非就是好生寵著,那三從呢?” 我憋住笑再次解釋道:“你們有三從,從父從夫從子,我們也有,在家從母,婚后從妻,妻死……” “如何?” “妻死自殺!”看他一臉驚嚇,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這才發覺我在拿他取笑,也無奈的笑了,然后搖頭道:“拋頭露面,自強獨立這些都是有違三從四德的,女人如此強勢,未見得就是好事?!?/br> “女人不強勢,讓你們去娶三妻四妾?” “所以在你們那個時代的男人真的就一心一意了?” 被他這么一問,我反而一愣,縱然在五百多年后的二十一世紀,豢養情人的男人還是比比皆是。 見我沒有回答,他道:“若想妻妾成群,縱然強勢了又能如何?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自然目之所及皆是她的好,何須費盡各種心思?!?/br> “我只是覺得,遵循三從四德的女人未必就是不好,因為,女人的柔弱本身就是要靠男人來保護。而在那個時代,早已經沒有了我吧?可我總會有不忍想起的時候,想起你那么努力的堅強下去,誰會來保護你呢?” 他說的很輕,又帶了些沉沉的迂腐氣,可就是這樣一句迂腐又陳舊的話卻能讓我驀然間心腔跳動了一下。 原來,未來的世界很好很酷,可是,沒有他吶…… 過了一會,我遲疑地向他問出了一個一直深埋在我心里的疑惑:“陸炳,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初,你為什么會死?” 話落,天空一聲巨響,煙火綻放,金雨銀花遍灑,陸炳牽起我的手道;“六娘,你喜歡看煙火,走!我帶你去!” “陸……” 沒有說出口的話湮沒在人群中,他抓著我的手穿梭在街市,我恍然想起了當年的嚴世蕃,我們也曾像今日這般走過街頭巷尾去看一場淋漓盡致的煙火。 只是那個時候沒有牽到老的手,如今會再重復上演嗎? 命運的答案像曇花一現的煙火,沒有人知道。 當火樹銀花全部落幕后,錦兒扯了扯我的袖子道:“娘,吃糖,糖?!?/br> 我隨之望去,發現不遠處確實有人在賣著一串串紅艷艷的糖葫蘆,我一摸袖口,空空如也。 這時,陸炳道:“我去買,你們在此等我?!?/br> “爹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崩[兒緊抓著他爹的衣服不放,這跟路的架勢也不知和誰學的,還是說這就從小遺傳了錦衣衛的追蹤能力? 陸炳臉一板,道:“不許去,在此等著!” 繹兒怕他爹,當即不作聲了。 只是,等陸炳買了糖葫蘆回來,我卻發現他的神色很是奇怪。 “你怎么了?花了你倆糖葫蘆的錢就心疼了?” 他徑直對我身后道;“你看那邊?!?/br> “嗯?”我轉過身去,只見街上人來人往,華燈異彩,“看什么呀?” 然而就在我漫不經心的一掃面前時,人群里兩個白衣身影赫然撞入了我的眼簾。 兩個年輕的少年圍著一個面具攤嬉笑追趕,當臉上的面具掉落,露出那張唇紅齒白的笑臉時,我當即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經……經兒?” 我再一定睛看,旁邊那眉清目秀的似乎是太子? 陸炳正欲前去,我一把拉住了他:“你現在過去做什么!” “我若不過去,殿下有半分閃失如何是好?” 我白他一眼:“偷跑出宮,最是怕被發現,相信我,這種事情我有經驗的,你只要不過去自然就沒什么閃失?!?/br> “可是……” “沒事的,再說了,我相信經兒?!?/br> 只說了會兒話的功夫,一眨眼,兩個少年就已經消失在了人群里,陸炳饒是再想說什么也沒了話。 我牽起錦兒的手對他道:“走吧,回家去?!?/br> 然而見他還愣愣的杵在原地,我終于失了耐心問:“又怎么了?” 他朝我身側瞧了一圈然后皺起眉頭問:“繹兒呢?” 我猛的低頭一看,只見右手邊牽著錦兒,而左邊卻空蕩蕩的,我心下一驚:“繹兒……” “錦兒,可見剛才弟弟去了哪里?”陸炳忙問。 “弟弟,糖掉了,他撿糖……”錦兒奶聲奶氣的吐出幾個不連貫的詞語。 “撿糖?他去哪里撿糖了,這大街上這么多人……”我心下頓時慌了神。 “無礙,才丟的,應是在附近,我先去尋他,若尋不到,再叫出衛所里的兄弟,京城總的才多大?!彼参课业?。 然后領著我和錦兒到一旁的花燈鋪子里道:“錦兒,你和娘在此等爹,乖乖的不要跑,爹這就去尋弟弟,尋著了回來獎勵你?!?/br> 說罷,他一下跑進了滿街的人群淹沒在其中,徒留我抓著錦兒的手在原地不安的踱步。 滿眼的燈火,滿街的人群,陸炳的遲遲不回來,直叫人心里等得焦急,就在這時,錦兒突然拉扯著我的手叫道:“娘,弟弟!” 我順著錦兒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真見一個小小的人影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又迷茫的左看看又看看,一時不知該往各處去。 “繹兒!”我邊喊邊帶著錦兒趕緊跑了過去。 突然,一聲刺耳的馬嘶鳴,人群里不知發生了什么,大家起了哄,一窩蜂的后涌退去,我夾在人流中,也被擠得往后直退。 然后,人群剛讓出來的那條道上迅速沖入了一匹黑馬,眼看我的繹兒還孤零零的站在路中央,而那匹快馬卻已要落下鐵蹄,我嚇得直呼:“快停下!” 又是一聲嘶鳴,馬兒被強行勒住了韁繩,蹄子落在了繹兒面前三尺處。 我趕忙從人群中跑出,抱住了孩子,繹兒也當即嚇得哭了出來,我舒出一口氣,感謝老天,幸好沒有損傷。 “大膽刁婦!還不趕緊閃開!”騎在馬上的人一幅差吏模樣,對我呵斥道。 我正要因繹兒的事情反駁,卻看身后還隨著一頂官轎,于是想著盡量不給陸炳惹麻煩,終于還是忍住了不發。 “出什么事了?”官轎里的人問道。 “回鄢大人,區區刁婦半途擋了道,無甚大事?!?/br> “既無大事,打發了她去,趕緊空出道來,休要耽誤小閣老回京?!?/br> “是?!蹦遣罾艮D頭便換了個臉色,惡言道:“還不趕緊滾!” 我牽著兩個孩子瞪了他一眼,還是忍住不與他計較,轉身走了。 同時心里又忍不住猜想,這皇城京都,到底哪個敢這么大膽子,如此囂張跋扈? 禁不住好奇的我,走到一半還是回過了身,站在人群里和所有人一樣朝著那空出的道上望去。 沒過一會,先見旗幟飄揚而來,然后是兩隊騎兵昂首馬上開路,后面跟著一輛四匹駿馬拉馳的黑楠木身馬車,馬車鑲金嵌玉,好不奢華,而車身后方左右各配數名帶刀執戟的衛兵護持。 那車檐下的銀鈴就在車轱轆駛過路面時隨著衛兵的腳步聲一起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我心中訝然,這排場,比永康公主還高級,但不知這小閣老是誰,這般大膽,若非王侯勛貴,豈不僭越了禮制? 車子一路從我面前駛過,偶爾還能在空氣中嗅到一絲絲的楠木香,此時,車窗邊顫動著珠簾搖擺過,于是,那張百轉夢回的側臉就在這擦過的一瞬間再次烙印了我的眼底。 我放大的瞳孔,是不敢置信的詫異和為命運注定而感到的悲哀。 人們在贊嘆,在稱羨,那是寶馬香車,萬般儀仗的尊貴。 然而,只有我看到了,在那扇鏤空雕花的窗牗邊,他不動生色的側臉和微微寂寞的垂眸,一如多年前我在宮里見到的那個少年。 為什么不能回到過去?為什么注定踏上這樣一條路?為什么沒有辦法挽回的事情還要試圖去期待?為什么?為什么我明知道所有,卻無能為力去改變……… “娘,怎么哭了……” 繹兒錦兒抬頭看看我眨了眨眼,我拭去眼底的濕潤,牽著兩個孩子鉆入了人群,然后湮沒消失。 身后那萬人中央的矚目和離去的尊崇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向遠處領著錦衣衛騎馬而來的陸炳揮揮手,他見著我和兩個孩子后立馬跳下馬,緊緊抱住我松了口氣。 當我感受到這具身體起伏的胸膛和踏實的懷抱時,我終于明白,也許這才是我的歸宿。 我牽過繹兒道:“回家吧,今晚你爹要請你吃竹筍炒rou了?!?/br> ※※※※※※※※※※※※※※※※※※※※ 坐著豪車,帶著保鏢,比施華洛世奇還要奢華的嚴胖子,哦不,請叫我社會小閣老就這么登場了。想想嚴胖子即將要往bt的方面發展,為什么會有點小激動呢(/w\)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