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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把椅子去門口讓我坐著吧,師姐?!?/br> “既然已經來不及離開了,那就讓我和烏扎卡族的圣女說說話?!?/br> ——薛書雁敏銳地察覺到,杜云歌對秦珊珊的稱呼已經從“秦姑娘”變成了更為疏離和拘禮的“烏扎卡族的圣女”了,一時間不禁有點美滋滋的感覺,要不是眼下的狀況著實有點不太合適的話,她可真想去自己的表妹面前大笑三聲以示炫耀: 云歌都叫過我的名字了,“秦姑娘”! 一眾騎兵齊齊趕來的時候,馬蹄紛飛踏下,便要驚起鋪天蓋地的滾滾黃沙。然而秦珊珊卻沒允許這幫人踏進妙音門的客棧周圍太近,只是讓他們把周圍給圍了個水泄不通而已,孤身一人便進來了,一到客棧的門口,便正好對上了抱著九霄環佩端坐在一把紫檀太師椅上的杜云歌,還有按著佩在腰側的雁翎刀、眉目冰冷宛如天山積雪的薛書雁。 雙方對視良久之后,終于還是秦珊珊率先打破了眼下這過分尷尬的局面。她輕咳一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意盈盈地開口了: “小門主怎么走得這么急?怎么說都是曾經短暫聯過手的盟友,都不留下來看看我是如何接管烏扎卡族的么?這樣也好讓你放心呀?!?/br> 杜云歌垂著眼輕輕挑了挑手下的琴弦,等確認最后一個音也完全調好了之后才慢吞吞地開口:“不用確認了。圣女姑娘在這方面的能力和信譽我還是信得過的——” 秦珊珊還未來得及把因杜云歌這一句夸贊的話而生出來的高興的神色完全展露在臉上呢,杜云歌補充了進去的下一句話就讓她的神色完全僵住了: “——除此之外,圣女姑娘什么都好,就是這個人品讓人有點信不過?!?/br> 她緊緊地盯著秦珊珊的神色,不愿放過哪怕一丁點兒的、最細微的表情變化,也要弄懂這個拼著手里的爛攤子不想解決也要追上她們的圣女到底在想什么: “請問圣女姑娘這到底是什么意思?追來也就算了,竟然還帶來了這么多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如果我師姐的身份一暴露,就會被你們烏扎卡族的人認成叛族之罪么?” 普天之下最可畏的是什么,是強權嗎?是官家?還是財勢? 都不是。是人言。 “人言可畏”這四個字可不是鬧著玩的。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要是“妙音門大師姐薛書雁是個胡漢混血但是又幫著妙音門把自己的部族給搞了”這個消息一經嘴上沒個把門的人傳出去的話,那后果可就相當嚴重了: 從“冷靜自持的少年英杰”,變成“天生反骨不念舊情的白眼狼”,只是那么幾個看熱鬧的人輕飄飄的一嘴的事而已。 有些人永遠無法對他人的經歷感同身受,便可以輕輕松松地說出“畢竟有生養之恩,怎么能說不念就不念”、“你要善良寬容地原諒他們”這樣誅心的話。 杜云歌莫名就覺得胸口有點堵。在她看來,她的薛師姐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這些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該讓她受著: “圣女姑娘,你且聽好:我愿意跟你前往塞外,是因為我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再壞也沒什么,大不了就落得一個和外族廝混的罪名;但是這種叛族之罪,萬萬不能讓我師姐受!” 薛書雁猛地握緊了刀柄,周身真氣激蕩之下,剎那間便把她的衣袍里盡數灌滿了風,衣襟凌風之下,便有種飄飄然如遺世獨立的感覺了。 只是如果那真的是個遺世獨立、即將羽化的修道之人的話,在看向身前的姑娘的時候,眼里又怎么會有那么多深沉的感情呢? 杜云歌低低喘了口氣,對身后的薛書雁道:“師姐本來就只有妙音門可以呆了……” “若我早逝的話,妙音門再無后繼之人,四位護法又日漸年長,難以支撐大局,等他們再來說什么‘生恩養恩’的瞎話來討要師姐的時候,師姐縱使武功蓋世,也難抵千夫之口、積毀銷骨,還不是要跟他們回去?” “烏扎卡的圣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秦珊珊哪怕被杜云歌都這么說了,也沒有半分生氣的意思,而且是真的沒有,反倒有點委屈的感覺了。 喜怒哀樂諸般情緒中,唯有波動最大的哀和怒這兩種情緒,哪怕已經城府頗深的人在乍然被刺了這么一下的時候,也很難不露任何痕跡地掩飾下去。不管是從緊緊抿起的唇角,還是從微微翕張的鼻翼,都能看出來此人被掩蓋在波瀾不驚的表象之下的真實的情緒變化。 然而秦珊珊是真的沒有這方面的情緒,倒不如說,她完全就是沒想到這一點,僅憑著一腔熱血追上來的而已,被杜云歌乍然點破之后才恍然大悟: “是我欠考慮了?!?/br> 她深深地看了杜云歌最后一眼,隨即長揖了下去,就好像她率著烏扎卡族的鐵騎千里迢迢來,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來單純地做最后的告別一樣,說話的時候既帶著點那永遠揮之不去的笑意,卻又有點茫然和委屈的意思了: “小門主真是好狠的心啊?!?/br> “我也就來遲了一步……甚至當年我們三人一同在忘憂山上的時候,我也不是不在,也沒有先來后到之分,也沒有親疏遠近之差,你為什么就硬是要選擇她呢?” 杜云歌被她這神來一筆給問得怔在了原地,良久之后才搖搖頭,道: “我也很是奇怪,圣女姑娘,你怎么就硬要來帶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