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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母親這些年來,原來活得這么孤獨。 每當他打電話回去,許琳總是笑著跟他聊家長里短,今天是隔壁張大嫂約她跳廣場舞,明天又是一群小老太太組了個夕陽團去旅游,仿佛她的每天都過得充實又精彩。 可實際上,她連一個知心的人都沒有。 葉黎在葬禮之前,把她手機里的通訊錄翻了一遍又一遍,卻絕望地發現,她連菜市場的批發商都會存下電話,哪怕對方根本不記得她到底姓許還是徐。 只有一個號碼沒有寫上備注,葉黎滿懷希望地撥過去,聽見“空號”兩個字時,再也忍不住,蹲在地板上哭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她。 她這些年究竟是怎么過的,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最盼望的事情是什么,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他一無所知。 明明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卻連她病了半年都沒發現。 把事業做得再成功又算什么,他想要贍養的人連一次福也沒享過就走了。 她走了啊。 這一次她真的走了。 他掙的錢,買不回她的命。 “阿遠,天黑了?!?/br> 葉晚喚了一聲,站在墓碑前的人終于醒了神。 他抹了把臉,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下石階。 雨不知什么時候又下了起來,跟在他身后的葉晚幾步上前,將傘撐在了他頭頂。 兩人并肩在狹長的臺階上,一步一步從山頂走下來。 快要看見墓園出口時,葉黎不知為何回頭看了一眼。 雨夜里的矮山像沉睡的巨人,它長眠于此,不會再醒過來。 山頂上有一道人影佇立在樹下,一身黑色雨衣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葉黎恍惚以為那是一棵稍矮一點的樹,因為那身影筆直地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有人從前面走來,葉黎收回目光看過去,便見到撐著傘的短發女孩站在前面,安靜地等著他。 他望著她許久,等那些又酸又澀的刺痛感退潮,才向她走去。 “走吧?!彼麑λf。 身后撐著傘的人在原地停了片刻,最后還是垂下眼,跟了上去。 回市里的路上,三個人都難掩倦意,在車里昏昏欲睡。 開車的人是葉黎公司里派來的司機,他是個沉默寡言的青年,車開得很穩,一路平緩地回到了市內。 葉晚讓他停在一家餐廳門前,帶著兩個人下車后,就讓他下班了。 “飯總是要吃的?!彼@么說,葉黎便不會拒絕。 他從來都很聽葉晚的話,以后,也只有葉晚的話可以聽了。 白恬收起傘,在餐廳門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便放進了門口的傘桶里。 她正要進門,葉黎卻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這邊靠了靠。 “小心地上的水?!闭f完后松了手。 白恬這才看清地上的那灘水,點了點頭。 一旁的人頓了頓,不著痕跡地收回了已經伸出的手。 來的路上葉晚就訂好了包間,三個人都沒有什么胃口,點了幾個清淡的菜就放下了菜單。 她知道葉黎回家是一定不會想起吃飯的,短短一周的時間,他就已經瘦了一大圈,能撐著沒倒下全是因為后事還沒處理完。 葉晚沒有勸他休息,白恬也沒有。 她們太清楚這種事情得消化多久,而且只能獨自消化。 哪怕只點了幾道菜,三個人也吃得很勉強。平時胃口最好的是葉黎,但今天他吃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要去趟醫院嗎?”白恬有些擔憂。 葉黎對她搖了搖頭,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br> 包間的門一開一合,飯桌前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葉晚也放下了筷子,端起溫熱的檸檬水喝了一口。 對面的人卻還在慢吞吞地吃著,筷子沒有停過。 她放下水杯,終于道:“吃不下就不要勉強了,會胃痛的?!?/br> 白恬低著頭,慢慢咀嚼完咽下后,才看向她。 這是一周以來,她們第一次獨處。 有些默契是存在于空氣中的,無需一言一行。 她們默契地避開了接觸,在昏天暗地的七天里,連句話也沒好好交談過。 不是不想,是不能。 于是那天晚上的約定,就像被遺忘了一般,無人再提及。 直到現在,終于有人打破了無言的僵局。 白恬放下了筷子,低聲道:“我已經開始胃痛了?!?/br> 葉晚蹙起眉頭,又松下神情來,嘆了口氣。半是無奈,半是心安。 “我還在想,你如果就這樣不跟我說話了……” 白恬垂下眼簾,看著碗里剩下的半碗湯,突然道:“我不怕,你也別怕?!?/br> 葉晚一怔,終于是撐著頭笑了笑,卻又很快淡下去。 真是自私。 在這個時候,她還想著要怎么傷害一個千瘡百孔的人。 葉晚抬眼看向她,在那張臉上回收了一點撐著自己走下去的力量。 “好,我不怕?!彼卮?。 比起被釘在罪人的恥辱柱上接受世人的唾罵,比起失去最后一個親人,她更怕自己的世界,沒有白天。 就讓她自私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