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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幾個小時,天又要亮了。 白恬恍然發現, 原來才過去了一個晝夜。 怎么這一天這么漫長,幾乎要讓她以為時間已經停滯不前。 但這只是錯覺, 天總是會亮的。 等黑夜過去, 她就該回到現實里,面對劣跡斑斑的自己。 ——你后悔嗎? 忘了是什么時候, 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但答案白恬始終記得。 大雨卷在呼嘯的夜風里,平白給夏日增添了三分冷意。 葉晚靠在窗邊,從鐵窗戶外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看向還相對無言的兄弟二人。 她按了按太陽xue,壓下一直隱隱作祟的陣痛,轉過身走回來,在老舊的真皮沙發上坐下。 “具體的事宜我們之后再談,現在我想先確認一件事?!?/br> 拿著硬盤和筆記本電腦走出來的青年瞥了她一眼,在一旁坐下來。 劉老三看了過來,他今晚的臉色就沒好看過,這會兒也還臭著一張臉。 坐在他對面的劉大于卻一直很平靜,他即使坐在沙發上,也是背脊直挺挺的,半小時里幾乎沒挪動過一分一毫,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葉晚接過衛錚遞來的筆記本電腦,將屏幕轉過來面朝劉大于,開口道:“這個人您還記得嗎?” 剃著寸頭的中年男人掃了一眼,然后抬眼看著她,那目光像是在質疑她的多此一舉。 葉晚卻很滿意他的反應,她將電腦遞回去,終于切入了正題:“顯然您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br> “讓我來清算一下?!?/br> 她站起了身,在客廳里漫不經心地踱步,每走一步就道出一個人名。 劉大于只是沉默地看著她,好似對這些名字無動于衷。 葉晚說到一半時,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斂起情緒看著他的雙眼。 “您覺得,自己會是這個名單上的最后一個名字嗎?” 劉大于那雙黑沉沉的眼里閃過一點細碎的暗光,他動了動嘴唇,卻依然什么也沒說。 一旁的劉老三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幾次想開口,都被衛錚用眼神制止住了。 站在沙發前的年輕女人揚了揚下巴,輕聲道:“我知道以您的經驗和手段,這些利與弊您早就算得很清楚了。沒錯,要想讓你的妻子和兒子活命,只有兩條路可選——要么你一輩子躲著不出現,要么你就當個不能開口的死人?!?/br> 面前的女人分明只是剛出入社會沒多久的年紀,也就比他那傻兒子大一歲而已。 劉大于卻看得很清楚,她眼底死氣沉沉的潭水下面,到底沸騰著什么。 那些東西,他也曾經有過。 但虛無縹緲的野心和抱負,總是要被潑上幾盆腐蝕血rou的硫酸的。 個中滋味,誰人都不會想嘗第二遍。 于是劉大于垂下眼,不再注視那隱隱燃燒著的火光。 葉晚的神色冷了下來,她俯下身湊近問:“可是你死了之后,你的老婆孩子能活,別人家的孩子呢?” 中年男人無聲地收攏合十的雙手,蓋住了那殘缺的地方。 年輕的女人沒有放過他的每一個破綻,咄咄逼人地繼續道:“你拿自己這條命換來的他們活著,這又是建立在多少人的性命上?你算過嗎!” 室內陷入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那道沙啞刺耳的聲音才響起:“……我管不了別人?!?/br> 一直隱忍不發的劉老三猛地站起身來,揮起拳頭就要沖過去揍他,被衛錚眼疾手快地拉住。 “劉大于!”劉老三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整張臉漲得通紅,他像是一頭突然被激怒的猛獸,饒是衛錚的身手也拼了全力才拉住他。 垂著眼的中年男人仿佛沒有看見面前的一切,他連眉頭都沒皺過,就這么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被死死拉住掙脫不開的劉老三怒火攻心,索性開口罵道:“你這個孬種!你他媽躲了這么多年!一回來就想一死了之?!你對得起誰!小五怎么死的?咱媽怎么死的?你他媽忘了嗎!你敢說一句你忘了!我他媽一槍崩了你!” 劉老三發起火來和往常溫和老實的模樣判若兩人,葉晚被他吼得又開始頭痛,連忙按住太陽xue,皺起眉頭等他發泄夠。 ——他這口氣,憋得太久了。 老舊又簡陋的出租屋內,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氣壓混雜著易燃易爆的粉塵,與罵罵咧咧的聲音形成了讓人呼吸困難的氣流。 手機鈴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 葉晚退開幾步,走到窗邊掏出電話來,看到來電顯示卻頓了頓。 “三叔,葉黎的電話?!彼Ц吡寺曇?。 發泄著大罵的人終于克制住了怒火,強忍下來,不再吭聲。 衛錚松開他的手,又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窗邊的人。 就連唯一一個坐著的人都抬起了頭,看了過來。 葉晚接起電話,正要換上平常的語氣開口詢問,對面卻傳來一句又干又澀的話。 她捏著手機,目光倏地對上坐在原位的人,對方似有一種早已等候著的預感,那黑沉沉的眼珠子里什么也沒有。 一道白光劃破夜空,悶雷聲隨后而至。 坐在地毯上的人握著手機,不知道第幾次解鎖開,掃了一眼干干凈凈的軟件圖標,又沉默著鎖上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