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日，林嶸就坐在樹冠之中看每日新日升起，才會出現的鯤鵬。鯤鵬并不是日出才會現身，它有時在傍晚，有時在正午，嘗試所有時間段任何離開高山的可能。

    等鯤鵬消失后，林嶸便閉目盤坐在樹枝之間，運轉修為吸納天地靈氣。

    每次修煉時，林嶸總會想到鯤鵬的身影，一股他無法言語也不知道是何物，但修真界眾人皆知，名為道的東西將他包裹，平日里仗著天地靈體，沒有瓶頸的優勢，空缺下來的心境領悟一瞬間被補足。

    雖然這道不是林嶸本身領悟出來的，但卻自然而然地同林嶸融合在一起。

    在這靜寂只有樹葉沙沙作響的山頂，林嶸仿佛有種化身那懸崖底部鯤鵬的感覺。他自崖底飛至天際，穿過綠地躍過平原，在群山之間翱翔，又貼著粼粼海面俯視水中自己的身影。

    緊接著，雙翅一展開，雙足點起一片漣漪，在密林的上空飛過，看到一背著木柴的青年，笑容美好趕往家中。再往前一些便看到城鎮，有書生有孩童有婦女有小販，人世百態盡收眼底，哪怕是屋瓦遮蔽的地方，都被他看到，無一遺漏。

    又是幾日過去，林嶸依舊閉著雙眼，他在傀儡海突破結丹中期的修為已然達到中期巔峰，還在不斷攀升，修為運轉勢如破竹一次又一次沖擊后期的屏障。

    在這兇險萬分的時刻，林嶸的神情依舊平靜，像看透什么般，與初次的鯤鵬有了幾成的相似，同樣的平淡寧靜。

    又過了一段時日，山頂的游離的天地靈氣像被召集一般，形成一股漩渦瘋狂向林嶸所在涌去，始終卡在結丹中期巔峰差了某種關鍵才能突破的屏障，轟然在龐大的靈氣沖擊下塌陷，一舉邁入結丹后期。

    林嶸還是沒有睜開眼，他還是一只鯤鵬在世間游走飛翔。山頂的天地靈氣波動逐漸恢復平靜，林嶸體內沒有梳理的靈氣被某種力量安撫，流入丹田，被金丹吸收，穩固結丹后期。

    當境界穩固，又過了一些時日，每日的新日升起，鯤鵬一聲鳥鳴從崖底飛出，林嶸終于睜開了眼睛，雙目沉靜如海，凝望空中像平日般奔向消散的鯤鵬。

    似察覺到林嶸的目光，鯤鵬一直向前始終未改變的頭顱回轉，繼第一次后第二次同林嶸對視，與第一次不同，林嶸沒有顫抖激動，同樣也沒有同情憐憫，只有平靜，平靜中帶著與鯤鵬執著的殘魂中相似的東西。

    鯤鵬的眼中卻有了些不同，它首次在躍出崖底后又發出一聲鳥鳴，而后帶著某種難言的情緒撞向高山的極限，在旁人無法察覺的情況中，它知道自己又比前一日多前進了一點，滿足地消散在云霧之中。

    不過更讓它喜悅的是，千百年不或許是千萬年來，有無數修士登足山頂，有人目中憧憬，有人目中憐憫，總之各有不一，也不是沒有像林嶸一般感悟它道的，但還是第一次有人不帶敬佩憧憬，憐憫同情，用一種認可的目光凝視它。

    它日夜沖撞高山的禁制，想要的從來不是敬佩同情。沒有錯與對值得與否，哪怕是它已身亡，但只要有一絲魂魄留于世間，它永遠不會停止自己追求道的雙翅。

    林嶸沉默著，將目光落在懸崖處，沒有選擇再次閉目修煉，也沒有為自己突破結丹尤其欣喜，他靜靜等待次日鯤鵬再次出現。

    他沒有能力幫助鯤鵬突破禁制，他能做的是停留在這地方的這段時間里，注視著鯤鵬，千萬年來的孤寂，鯤鵬想要的不僅僅是認可。

    林嶸不由地回眸看向鯤鵬每日消散的地方，這一眼讓他瞳孔微縮，眉頭緊蹙，更有種不耐與厭煩。

    只見在那云霧繚繞之中，有一身穿宗主弟子服的少年，俊美無暇的臉上是涼薄至極的神情。

    少年背著銀白彎弓，手中拿著一古籍，毫無波瀾的雙目轉動觀察四周，似在尋找什么。

    肖淼怎么……會在這里？

    Chapter

    藏于樹葉之間，林嶸的氣息幾乎與樹融為一體，讓人難以發覺，他注視著肖淼，看后者在山頂搜尋，一步步靠近懸崖斷壁。

    肖淼先前分明是進了縫隙通道，出現在這里說明那通道通向的地方便是這里，那么蠱龍看守的東西莫非是鯤鵬？

    林嶸思考的時間，肖淼已抵達懸崖邊緣，正彎腰俯身向下看，而后縱身一跳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望著無人的山頂，林嶸回想起鯤鵬次次沖擊高山限制的身影，放在身側的手握拳，如果說肖淼要得到的東西與鯤鵬有關，那么他絕對不能讓他得到！

    一咬牙，林嶸從樹上跳下，他落地的瞬間，懸崖底下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吼叫，呼吸間，消失的肖淼從崖底飛出，其身后跟著在石室中現身過的蠱龍。

    慣用的十箭齊發，透明的箭射向蠱龍召集出的各種妖蟲，術法之力在箭射中妖蟲的瞬間炸裂，紫色的火焰點燃蟲身，一個傳一個，妖蟲們凄厲的嗡鳴聲和火光中扭曲的身影讓人心神顫抖。

    肖淼冷眼看著這一切，嘴角笑容冰冷沒有絲毫溫度，他指尖勾住弓弦，游刃有余地射出一支支奪命箭，輕松解決滿地毒蟲。

    很快，十支箭對準僅存的活物——蠱龍。如此挑釁，蠱龍因自身原因而痛苦扭曲的蟲身曲起，始終凄厲的吼聲驟然一變，帶著不容侵犯的傲然，被鎮壓千萬年的神話復蘇，蠱龍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散出的氣勢凝實成一道虛影。

    虛影一出現，光禿禿的山頂彌漫起一股淡淡的煙霧，煙霧起初是白色，隨著蠱龍越發急切的叫聲，白色有了變化，深如黑色的紫組成一陣法將肖淼困守。

    在陣法之中，寸草不生的地面如化為流沙般向下凹陷，一只只劇毒妖蟲從其中爬出，展開薄翼朝肖淼飛撲而去。

    再往后紫色覆蓋一切，連神識觸碰都會被腐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