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園箬笠新_分節閱讀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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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澈看著愈發龐大的大榕樹,有些愣神。 記憶里,嚴澈他娘總是帶著他到這里避避暑,吹吹涼風。抑或在灣里人怪異的目光下,和人說說話什么的。 嚴澈知道,不是他娘不愛和人說話,而是他娘本性害羞,和人說不上幾句話就緊張到語結。 嚴澈也知道,他娘想帶他出去和灣里其他孩子玩耍。嚴江嚴河比自己大上十來歲,嚴澈還沒學會走路,嚴江嚴河就陪著嚴國強下地干活了,哪有時間陪自己玩???! 只是,灣里人都和他娘兒倆有隔閡,每次他娘兒倆一到榕樹下,原本熱鬧的榕樹底下就立刻變得安靜。 嚴澈感覺到被人注視,凝神一看。 原來,還和以前一樣,榕樹下又圍坐著一群農閑的婆姨。 而此刻,那些婆姨或好奇,或驚訝地看著嚴澈。 嚴澈不由有些驚慌,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眼……沒有腫啊。 很快,嚴澈釋然一笑……他怎么忘了,他生就一張和他娘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五官……不然,從小灣里那些孩子怎么會一見到他就邊跑邊喊“假閨女”,背地里卻借著來找嚴江嚴河的時機,悄悄給自己送灣后頭山上采來的果子呢?! 嚴澈微微一笑,在婆姨堆里,雖然大多都是陌生的面孔,不過,還是給他看到了幾張熟悉的臉孔:“七奶奶,國盛嬸子,乘涼吶?” “哎喲,小三兒啊,啥時候回來的?”張超英聞言,放下手竹簸箕,笑著跟嚴澈打招呼:“回來也不上國盛嬸子家坐坐?你國盛叔前些時候還提起你呢!” “嗯,我昨天才回來的,有時間一定去看看國盛叔,國盛嬸子的炸小魚兒我可是最喜歡的?!眹莱盒χ卮?。 嚴國勝和嚴國強的父親是親兄弟,算來他和嚴國強四兄弟可是親親堂兄弟,因此在灣里同是嚴姓人家里,關系自然親近不少。 嚴澈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這個國盛叔比不多話的嚴國強還疼自己。 每每遇到雨水多的時節,嚴國勝總會在田里逮一些小魚兒,回到家讓手巧的國盛嬸子張超英裹了面粉用油炸。然后再撥拉出一大份,讓張超英送到嚴國強家。 嚴澈很愛吃這樣的小魚兒,飯量極小的嚴澈,每到這個時候都能吃下兩小碗玉米面喝著大米蒸的飯。 “噯噯噯,好,回頭我讓你國盛叔給你帶小魚兒去?!睆埑⒙犨@孩子還記得自己的好,立馬眉開眼笑。 “小三兒,都這么大了??!”張超英的話一落,嚴兆勝的婆姨鄧翠蘭放下鞋底,彎了眼看著嚴澈。 “七奶奶?!眹莱簡玖艘宦?。 “呵呵,越來越俊了?!编嚧涮m笑道。 按輩分來說,嚴兆勝是嚴國強的父親那輩兒最小的孩子,雖然關系有些遠,不過都在一個嚴家灣,再遠也遠不到哪去。 總而言之,嚴家灣的嚴家人都是親戚。以前灣里小孩子打架斗嘴,一不小心就打了自己長輩,或者罵了自己孫輩,人雖多,可是輩分卻家家理得門兒清。 每逢過年過節拜祖宗的時候,按輩分排隊上香也是有條不紊。 在農村,當眾嫂子戲耍小叔,開小叔玩笑一點也不稀奇……只要不做出格。 因此,年輕婆姨們很熱情,特別是嚴家灣這些個沾親帶故的年輕婆姨們,看到這個生得俊俏的嚴家灣狀元小叔,更是熱情得不像話。 在農村土生土長的幾個年輕婆姨本來就不拘小節,見嬸子搭頭逗嚴澈,這個生得比她們幾個婆姨還俊俏的小叔也不生氣,更是多了一絲好感,不由得也開起了嚴澈的玩笑。 鄧翠蘭看著張超英給嚴澈一一介紹著這些年輕婆姨是哪家媳婦兒時,這些年輕的嫂嫂們時不時出言開一下嚴澈的玩笑,嚴澈那張俊臉羞得紅到脖子根兒的情形,也不厚道地把鞋底往旁邊一擱,跟著逗起嚴澈的樂,完全不顧忌自己已經是“奶奶”輩兒的長輩。 一番“唇槍舌戰”,“脂粉亂飛”的介紹下來,嚴澈是徹底領教了農村婆姨們的厲害之處——這些年輕婆姨言辭大膽得令嚴澈覺得,就算是城市里那些見過世面的女人遇上……也會臉紅耳赤。 他一個大老爺們兒,算來……是被這些嫂嫂給調戲了,而且還是光天白日,大庭廣眾之下,紅果果地被一群嫂子調戲了。 一個大老爺們兒,總不能跟這些言辭大膽的嫂嫂們置氣吧?! 因此嚴澈只能心下后悔沒早些走,臉也一紅到底。 嚴澈正被這群婆姨都得尷尬想逃時,沒注意到,灣前小路上,遠遠走近兩個人。 一男一女。 鄧翠蘭倒是眼尖,當兩個人剛拐過路口,就看到了。 待人稍微走近一些,看清來人時,鄧翠蘭臉色有些古怪,手肘輕輕碰了碰張超英,輕聲對嚴澈說:“小三兒,那不是你大哥大嫂來了么?” 張超英也抬頭一眼,和鄧翠蘭臉色一樣變得古怪:“小三兒啊,先回家吧!桂月,你們幾個去坡后的菜地喊你們四叔回來。就說嚴江兩口子來了?!?/br> 桂月看了看漸行漸近的嚴江趙翠花兩口子,又看了看嚴澈,正待開口,四嫂揪起桂月的胳膊,拉著她就往坡后的菜地方向趕。 其他幾個年輕婆姨也住了嘴,低頭做著自己手里的活計。 嚴澈抬頭一看,可不,一臉憨厚無奈的嚴江,和一個一臉氣勢洶洶來的女人正往自己這邊靠近……這個女人就是嚴江的媳婦兒么?嚴澈暗暗猜測。不過,看著女人的表情,嚴澈自然不會覺得這個未曾謀面的大嫂會是來歡迎自己回家的。 “七奶奶,國盛嬸子,各位嫂嫂,我先回家了?!眹莱何⑽⑿?,禮貌地跟幾個婆姨打了招呼,在嚴江隱隱欣喜,趙翠花面黑不渝的臉色,三人一前一后走向了嚴家灣后面的籬笆小院。 憨兄悍嫂 嚴澈跟在兄嫂身后,對嚴江時不時回頭的眼底的笑意,面部神經還是不由地緩和了下來。 昨晚臨睡前,嚴國強曾突然冒出一句話,說:“三兒,要是你大哥屋里頭的來了,別理她?!?/br> 當時嚴澈聽得云里霧里一腦漿糊,如今看著嚴江憨實的模樣,還有那女人來勢洶洶的舉動,大概明白了嚴國強話里的意思:這個嫂子,不是省油的燈。 嚴澈家在嚴家灣后面,依著嚴家灣背后的雞冠山而建。 按理說,這樣的位置建房是最危險的,一旦遇上山體滑坡什么的,那么嚴澈家的屋子十有八九逃不了災難。 也不知道算不算嚴家灣這邊生態保護得好,嚴國強的房子自打建成以來,別說是山體滑坡泥石流,就連暴雨季節來臨,十天半個月的傾盆大雨也沒見屋背后的山石滾落半顆。反倒是房子建成之后,依靠著雞冠山的小院,總是比灣里其他人家更顯得生機勃勃,一院綠意盎然。 灣里老人閑話拉家常時,一說到嚴老四家,就說哪里風水好,不然嚴老四兄弟四個,怎么就嚴老四家出了個狀元郎呢? 趙翠花繞過嚴旭家的籬笆院,嘴里就開始嘟嘟囔囔:“嚴旭媳婦兒在不在?” 嚴旭是嚴國強三哥嚴國富的小兒子,早些年和嚴河一起南下打工,賺了一些錢,回來之后就在嚴國強家前面的空地建了一棟新房兩層小樓,還娶了鄰村號稱周莊一枝花的周金蘭做婆姨。 如今嚴旭在吉兆縣縣城開了一家小超市,小日子過得不錯,只是很少嚴旭回嚴家灣的時間愈發稀少,常年在家看家帶孩子的就是嚴旭的婆姨周金蘭。 當年嚴旭要把房子建在嚴國強家前面的空地時,嚴澈在枝城市里念高中,趙翠花已經嫁到了嚴家灣。 對于嚴旭建房的位置,新媳婦兒趙翠花立刻就站了出來,第一個反對。說是嚴旭不厚道,把房子建在自家前面,存了心當自家的運道。為此,嚴國強初初還讓嚴江出言勸阻,再怎么說,嚴旭也是嚴江的親堂弟不是?趙翠花這么鬧著,不單傷和氣,還讓嚴家灣人看笑話。 結果,嚴江還沒開口,就被趙翠花罵了個狗血淋頭,直呼“窩囊廢”“軟蛋”。 這事鬧得嚴家灣雞犬不寧,嚴旭更是氣得巴不得擰了扁擔教訓趙翠花。 嚴國富臉上也不好看,跟嚴國強商量后,黑著臉,硬是從嚴旭修房子的錢里抽出了兩千塊給趙翠花,趙翠花這才哼哼唧唧回了屋。 自打這以后,嚴家灣人才知道,老實憨厚的嚴老四一家,出了一個潑辣的媳婦兒,惹不得。 其實,嚴旭鮮少回嚴家灣,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個趙翠花。 嚴旭結婚后不到半年,周金蘭肚子就爭氣的大了起來。 相比前后屋住著的趙翠花,結婚快兩年了,肚子反倒是沒有絲毫動靜。 灣里人嚼舌根就說趙翠花太潑辣,老天爺下報應了。 沒曾想,這話被趙翠花聽了去。本來她嫁給嚴江快兩年了,肚子卻一直沒動靜,趙翠花怕得跟娘家人說了后,娘家兄嫂急得跳腳。 在農村人心里,女人不能生孩子,那跟養了不下崽兒的母豬沒區別。要是早些年頭,這樣的女人,夫家是有權利休了的。被休了的女人,那可是家里族里的恥辱,是要被趕出家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