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從未疼愛過的兒子的他何以獨獨要寵愛這個兒子，何以在不曾見面的幾年里時不時去他房間看看，偶爾便在那里睡了，何以不惜得罪梁洪烈帶著人公然去他的地盤綁架，何以縱容他將自己的底線踩著玩樂……

    他靜靜地看著小兒子的側臉，以前總想著他還小所以多少壓制住了欲動的想法，現在——他也算是長大了。

    龍潛開始覺得不自在是因為他發現唐嘯原本放在他大腿上的手正在慢慢往上移動，眼看著就要移動到敏感部位，他幾乎要拍開他的手的時候，唐嘯卻道：“如果你是說程姝，她要嫁的人不是我?！彼戳搜埤垵撧D眸投射過來的視線，微笑道，“半年前，她和你大哥訂婚了，今年冬天結婚?！?/br>
    龍潛驚訝地看著他，“和、和大哥？他們兩個人怎么會……”

    唐嘯又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卻閉上了眼，就在龍潛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又道，“不要瞧不起程姝這個女人，當年他父親因為蔡家內訌遭人陷害被蔡業信廢了，她還是個大學生，跑來求我指一條生路，這幾年下來憑著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硬是把她程家發展得風生水起，一個人一輩子只有一種命，她注定該吃這碗飯?！?/br>
    車子里死一樣的寂靜。

    各懷鬼胎。

    良久，龍潛率先打破了死寂，嘲諷地笑起來，“幸虧當初你闖進來打斷了我們的好事，不然以后真不知道怎么面對大哥了?！?/br>
    “以后她是你的大嫂，不要沒規矩亂說話?！碧茋[教育他的語氣并不嚴厲。

    龍潛哈哈一笑，眉梢眼角盡是飛揚風流，“唐爺當初還說要娶了她，那身為兒子的豈不是更冤枉，平白被搶了老婆還得叫一聲媽?！?/br>
    “……”唐嘯挑了挑眉看著他眉宇間的神采，繼而看著前方微笑地搖搖頭道：“你真覺得冤枉，反過來也是一樣?！?/br>
    龍潛猛地轉頭看他，唐嘯淡定地輕斥打滑了方向盤的吳銃，“想什么呢你，好好開車！”

    下車的時候唐嘯照例朝龍潛伸出手，龍潛看著旁邊紋絲不動的保鏢和吳銃，霍地起身，頭也不回地徑直進了唐家大門，吳銃抹了把汗親自把唐嘯扶了出來。

    “去，讓他來我房間?！弊叩椒块g門口，唐嘯朝吳銃揮了揮手。

    于是才自由了兩分鐘的龍潛再一次被請到了唐嘯身邊，他不滿的表情在看到唐嘯的脫衣動作時愣了下，敞著房門走進來，門外的吳銃卻盡責地替他把房門關上才離開此地。

    唐嘯脫了外衣，搭在椅背上，順勢坐下，看了一眼龍潛說，“過來，替我把襯衫脫了?！闭f著，已經放松了身體閉上眼不再言語。

    龍潛覺得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竄上來，壓制不住也弄不清楚，站在原地不動。

    這種情況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龍潛看到唐嘯緩緩睜開眼，烏黑的瞳眸沉沉地看了他一會兒，嘴唇張合，帶著不容抗拒的氣勢，近乎命令道：“快點?！?/br>
    龍潛面色一沉，腳步卻自動邁向唐嘯，彎下腰伸手替他解襯衫上的紐扣。

    唐嘯背靠著椅子，雙手搭在扶手上，微仰著頭看著抿著嘴唇的小兒子，從這個距離看，可以清晰地觀賞到他小兒子俊秀的五官，這么近以致于臉上的絨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陽光下籠罩著極淡的金色，他稍稍垂下眼瞼，正裝遮掩下唯有鎖骨若隱若現，令人忍不住產生撕碎了這一身衣物把一切都看得完全才肯罷休的沖動和欲望。

    龍潛解到第四顆扣子的時候開始不耐煩了，打量著他的視線太過直接，房間里安靜得讓人發瘋，這一切忽然讓他煩躁起來，索性手下一用力，直接將襯衫一扯到底，兩顆紐扣崩了出去，一顆彈在衣柜上又被反彈回地毯上。

    “手滑了?！饼垵撝逼鹕?，無辜地揚揚眉。

    唐嘯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臉，不怒反笑，“還是這么任性?！闭f著便往浴室走，龍潛剛想轉身出去，就聽到身后傳來淡淡的命令聲，“進來，陪爸爸一起?！?/br>
    龍潛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轉身。

    ☆、Chapter

    唐潛終于肯賞臉陪唐家當家一起吃飯是在那晚唐嘯夜闖臥室，趕走程姝又狠狠教訓了他一通的三天后。

    那天忙了幾天的唐云天正好去唐嘯的書房給他匯報南美洲事件的后續調查報告，結束后已經是晚餐時間，唐嘯便讓他一起吃晚飯。

    剛看到餐桌前坐著的那個人時唐云天呆怔了好一會兒，也難怪他會是這種反應。唐潛從八歲進唐家，一路長到十五歲，一直打扮得清爽秀氣，干凈純潔得簡直像不食人間煙火，但眼前的少年，將原本稍長的頭發剪成了碎亂的短發，染著夸張的銀色，細薄白皙的耳朵上打了三個耳洞，戴著血紅色的碎鉆耳釘，唐云天看著他發了好長一會兒的呆，驚詫的同時莫名地覺得他的小弟這模樣妖艷的很，和以往的清秀是截然不同的視覺效果。

    看見他們進來唐潛也沒什么動作，只是朝傭人瞥了一眼，說，“開飯吧?！?/br>
    那傭人誠惶誠恐地看著唐嘯，唐云天這時已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站在唐嘯身后也同樣緊張地觀察父親的臉色。

    沒有預料中的怒火，唐嘯面無表情地坐下，卻是連一眼都不再朝唐潛那里望去。

    一時間，唐云天如坐針氈。

    家里的事要是他問，吳叔向來也不瞞他，所以前幾天父親和三弟之間發生的爭執他也隱約知道了七八分，當時吳叔還松了一口氣說看樣子小少爺不會再和唐爺鬧別扭了，但看現在這情況，哪里是不鬧別扭，分明是鬧得更厲害了……

    他甚至無法想象如果他和父親這樣鬧別扭玩叛逆把自己打扮成這副樣子父親會不會一怒之下直接嘣了他了事，即便是游手好閑只懂得吃喝玩樂的二弟，在外面也打扮得人模人樣的。

    “這幾天做了什么？”唐嘯平靜地問低頭兀自吃飯的小兒子。

    唐潛眼皮沒抬伸出筷子就近夾了筷子菜，放進嘴里，咀嚼，咽下。

    “出去有沒有讓人跟著？”唐嘯淡淡地又問，“以后要出去記得帶上人，不要一個人出門?！?/br>
    唐潛聽而不聞地吃著，表情紋絲不動，無比自然。

    唐云天偷偷看了父親和三弟兩眼，終于忍不住打圓場，“爸，阿潛知道的，過會兒我再叫上幾個能干點的，以后阿潛出門讓他們跟著?！?/br>
    唐嘯猛地轉向他，唐云天眼睜睜看著父親如針的視線炸向自己，頭皮陡然發緊，發麻，就聽到唐嘯冷冰冰地緩緩吐出一句話，“閉嘴，沒有在問你?！?/br>
    那一刻，唐云天知道，父親看起來平靜，心里其實是壓著火的，只怕那火氣還不小，但也正是他壓抑怒火不愿爆發才讓唐云天又一次意識到，對于自己的三弟，父親的容忍底限正在超乎自己想象得一退再退。

    那晚上那種非正常的恐嚇不但沒有嚇到他的小兒子，反而讓他的小兒子打定了主意將冷戰繼續到底，唐嘯忍不住冷聲發笑，視線由著那一頭張揚奪目的銀發一路滑過耳朵上的血紅耳釘，直到他小兒子冷漠的臉上。

    “你是不是打算等爸爸死了進了棺材才和我說話？”

    唐云天打了個激靈，眼看著爭吵越來越白熱化，他竟然毫無勸架之力。

    這回，唐潛終于施舍地掀起了他高貴的眼皮，冷笑道，“算了吧，別去打擾我mama，她可能剛找到好男人過得幸福呢?！?/br>
    唐嘯猛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驚得唐云天也順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心驚膽戰地坐在一旁，反倒是唐潛坐懷不亂地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桌子，倏地站了起來，那眼神真是說不出的傷心，“氣壞了就拔槍給我吃槍子啊，正好讓我去陪我mama，省得你看著我也覺得多余?！?/br>
    唐云天清楚地看到父親那一刻的眼神，陡然感受到了無窮的壓力，那是一種盈滿怒意，壓迫式的眼神，他很熟悉，父親每次殺人時從槍口的上方看過去的眼神都是如此。

    他想殺了阿潛？唐云天被自己的猜想給驚駭得顫抖不已，匆忙起身的時候甚至碰翻了身后的椅子，卻也顧不了那么多，三步兩步跑到唐潛身旁，邊推搡著他離開邊說，“阿潛，你臉色不好，別再說了，回房間休息一下?！?/br>
    好不容易連推帶抱地把唐潛弄走，唐云天一回身就看到唐嘯坐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頓時有些心虛。

    唐嘯淡淡一笑道，“你這么緊張干什么？難道你以為我會殺了你弟弟？”

    唐云天連忙賠笑搖頭，“怎么會呢，爸你平時最疼阿潛了?！?/br>
    唐嘯輕哼了一聲，說不清當時他的表情是什么涵義，但唐云天先前感受到壓迫式眼神沒有絲毫減弱，“我對你弟弟好，你有沒有意見？”

    唐云天搖頭，沒有也不敢。

    唐嘯站起來，他的表情依舊是平靜的，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整張臉的線條卻似乎在一瞬間緊繃了一下，“長眼的都看得見我疼他，”他頓了頓，像是疲憊地掐著眉心，又道，“……他鬧起來說那些帶著毒刺的話時，我到是真想親手掐死他?！?/br>
    唐云天知道阿潛在為了什么鬧別扭，說實話他一方面覺得阿潛為了他母親的事鬧個別扭情有可原，一方面又覺得有點鬧過頭了，但隨后想想，他們雙方母親的地位在唐家本來就有非常明顯的差距，他母親不過正好是被父親難忘的那個，捫心自問一下，如果他和阿潛的位置對調一下，他是不是也會像阿潛一樣，充滿不甘心和埋怨，甚至于覺得自己在唐家壓根沒有存在感，每次有人議論起他來都會說“喏，他的母親就是……”之類的鄙夷的話，恐怕他會變得比阿潛更加偏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