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太沉默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說：“你知道這么跟我說話，我是一定沒辦法再生氣的對嗎？你從小就知道怎么對付我。既然你覺得他那么好，無論如何都要和他過一輩子，不會再找女孩結婚生子過正常人的生活，那我就得見他一面，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再決定是不是能讓你們在一起?！?/br>
    “好?！碧K任終于等到母親松口，愿意心平氣和地和謝天見面，而不是強硬地說出給錢、威脅讓他們分手的話?！拔胰グ才?，但是媽你也勸勸爸，見了面大家好好說，別太嚇人?！?/br>
    “你爸表面兇，其實不比我少疼你多少?！碧K太太目光濕潤地說，“我們都是為你好，如果這幾天有什么讓你難過的地方，你不要總是記在心里?！?/br>
    第九十八章 母與子

    蘇任的眼眶有些發熱，父母的心意他從沒有懷疑過，即使老爸經常張口就批評他游手好閑，那也是一種讓他感到親切的愛。

    “不會的?！碧K任說，“不管我喜歡誰，有多喜歡，再舍不得和誰分開，我也不會因為這些事怪你們?！?/br>
    蘇太太眼睛里的淚終究沒有掉下來，自己用指尖抹去了，接著向蘇任伸出雙手。

    蘇任擁抱了她。

    他覺得母親瘦了，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人不可能這么快地消瘦下去，但他確實有這樣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他已經是個成年人，母親就在他的懷抱中日漸變得嬌小，不再是那個牽著他的小手，需要他去仰望的家長了。

    “這是你喜歡的糕點，我去給你泡杯茶，陪你一起吃啊?！?/br>
    蘇太太點了點頭說：“你去樓下等我，我要梳梳頭，再換件衣服?！?/br>
    蘇任說：“我給你梳吧?！?/br>
    “你會嗎？”蘇太太終于微微笑了一下。

    蘇任被這一笑笑得心懷開了，搬個凳子過來坐在母親身旁給她梳頭。

    蘇太太今年三十九，在同齡人里看起來也年輕漂亮，一點都不像生過蘇任這么大一個兒子。蘇任拿著梳子給她有些亂的頭發梳了幾下，忽然看到滿頭黑發間有一絲白色。這根白發又長又白，從發根開始到發梢沒有一點黑，顯得十分突兀刺眼。

    蘇任想到母親年紀不大，平時只是做些美容保養，不喜歡染發也從沒見過她頭上有白發，一時有些出神。他的手指輕輕在發絲間撥弄，又發現幾根白發，正猶豫著要不要說。蘇太太看他像小猴子捉虱子似的在自己頭頂翻來翻去，就笑了笑問：“有白頭發嗎？”

    “有一根……”

    “幫我拔了吧，年紀大了，是該有了?！?/br>
    “有一兩根白頭發很正常嘛，我拔了哦?！?/br>
    蘇任把那根最刺眼的卷在手指上輕輕拔掉。

    蘇太太說：“給我看看?！?/br>
    蘇任就乖乖地把拔下來的頭發給她看。

    蘇太太看了一會兒說：“還挺漂亮，這么白，真像銀的一樣?！?/br>
    她打開梳妝臺上的首飾盒，鄭重其事地把這根白發放在一個小格子里說：“這是我兒子給我拔的第一根白頭發，我留著好好作紀念?！?/br>
    蘇任剛才和她說話的時候沒難過，擁抱她的時候也沒難過，這時卻忽然眼眶濕了，不由自主地掉了一滴眼淚。

    他反應過來，連忙伸手擦了擦，輕咳一下想掩飾過去。蘇太太卻已經從鏡子里看見了，笑著說：“哭什么？人都會老的嘛，白頭發會越來越多，你爸要是不染頭發，現在都該花白了。頭發白了，染一染還是看著年輕，但是爸媽早晚有一天會不在，現在不為你考慮將來怎么行?！?/br>
    “媽，你是美少女，你永遠都不老?！?/br>
    “六歲時候拍的馬屁現在還用，好意思嗎？”蘇太太說，“你喜歡誰我也沒辦法阻止，只希望他真有你說的那么好，不是有心騙你。我們不是在乎誰貪圖家里的錢，只是怕你上當受騙傷了心。你這個孩子，從小就沒什么心眼，心里想什么那么好猜，別人一眼就看出來了?！?/br>
    蘇任說：“我這么好猜，他還對我那么好，從來不騙我的?！?/br>
    “等他來了再看吧，你都愛他愛成這樣了，說的話也不可信?！?/br>
    “那爸那邊……”

    “你爸昨天就勸過我，說隨你去算了?！碧K太太說，“他本來的意思也是想見個面說清楚，你去安排一下，約個時間?！?/br>
    “爸不會為難他吧？”蘇任還是有點擔心。

    “怎么，他說著喜歡你，這點為難都承受不住嗎？”

    “也不是，不過爸兇起來很嚇人，我從小看慣了還是有點怕，不認識他的人見了怕會誤會?！?/br>
    “我們已經讓步了，你總不能還讓你爸客客氣氣地把他當座上賓吧。只要是個好人，我們講道理不會為難他，真有什么問題，你爸和我也都不客氣。你自己做好準備，最好你沒看走眼，不然就算你一輩子和我們鬧不開心也得分手?！?/br>
    “你們好好看，也別看走眼，他這個人說話是隨意一點，但人品好又正直，走在路上看見貓貓狗狗也要招呼，遇到失智老人都會耐心幫忙?！?/br>
    “好了，你不用說那么多?！碧K太太說，“裝好人誰都會，在你能看見的時候裝一裝有什么難的，等我和你爸看了再說，你出去吧，我整理一下?！?/br>
    “那你快點下來?！碧K任說，“爸在樓下喝茶，我和他兩個人在一塊有點怕?！?/br>
    “你怕什么，我看你膽子大得很?！?/br>
    蘇太太把他趕出去，自己對著鏡子化妝、換衣服。

    蘇任算是把母親哄得差不多，心情開朗，走路也輕松了。結果一下樓看見蘇明澤的背影又有點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發現老爸擺在茶幾上的茶快喝完了，就拿起來準備給他再續點。

    蘇明澤頭也不抬地哼了一聲：“你媽呢？”

    “在樓上化妝，一會兒下來吃點心?！?/br>
    “嗯?！?/br>
    蘇任雖然聽不出老爸的情緒，但至少蘇明澤沒有立刻開口罵他，氣氛算是稍微緩和了一些。他跑去重新泡了茶端過來，眼巴巴地等著老媽下來拯救他們父子倆無話可說的尷尬場面。

    蘇明澤翻完報紙放在一邊，這才抬起頭問：“你媽怎么說？”

    “她說，想見見他?！?/br>
    “想見誰？他沒名字嗎？這么吞吞吐吐的，自己都覺得見不得人？”

    “想見謝天?！碧K任只好老實地連名帶姓說給他聽。

    “什么時候？”

    “我一會兒去安排?！?/br>
    “別帶到家里來，這種人沒資格進這個門?！?/br>
    “爸，注意你的素質?！碧K任不管他爸怎么說自己都沒事，一說謝天就忍不住，“什么這種人，那種人啊，你要說他窮，那比我們家富的也不是特別多吧，就都成了這種人了？”

    蘇明澤大怒：“你還敢教訓我？”

    “……不敢?！碧K任馬上縮回去，“我是跟你講道理?！?/br>
    “你有個屁道理，平時一年到頭都找不見人，難得回來一次就把你媽氣成那樣?！?/br>
    蘇任雖然不覺得自己喜歡謝天有什么錯，但是對父母也確實心存歉疚，因此不管老爸如何罵他都接受了。

    蘇任坐在蘇明澤對面，雙手支在膝蓋上捧著腮聽老爸訓話。

    蘇明澤在他反復強調下，這幾天開始只針對他個人的“不孝順”進行技術性批評，已經很少提到尚未見過面的謝天了。

    蘇任聽了一會兒，看到蘇擎走進來，立刻像見了救星一樣喊道：“哥?！?/br>
    蘇擎看他一眼，先去和蘇明澤打招呼。

    “來了，公司沒事嗎？”蘇明澤一看見大兒子，態度又恢復了董事長的威嚴，沒像對著蘇任那么嘮嘮叨叨，一副老父親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都處理好了，早上剛開完會，先回來陪你們吃個飯?！?/br>
    “也不用特地回來，家里又沒什么事?！?/br>
    蘇擎看看蘇任，見這小子一改前幾天垂頭喪氣的模樣，看到他還偷笑，想必是把他媽哄好了，打破僵局，事情有了重大進展。

    “這幾天還比較空閑，就多回家走走?！?/br>
    “那你們兄弟聊吧，我上樓去看看?！碧K明澤臨走還不忘對蘇任說一句，“好好跟你哥學學，整天就知道干點讓我們cao心的破事?！?/br>
    蘇任總覺得今天老爸對他的批評教育很敷衍，沒說幾句就輕易放過了。

    “爸心情好像還不錯?！边B蘇擎也看出來了。

    “我媽好了，爸當然開心了?！?/br>
    “讓你找到機會演乖兒子了嗎？”

    “什么演，我本來就是乖兒子?！碧K任說，“你下廚做飯嗎？中午我們一起吃?！?/br>
    “我還是明龍集團現任總裁，你真當我廚子，我來吃個飯也是百忙之中抽空來的，要做就自己做，別指望我了?！?/br>
    “我想著自己做能溫馨一點，那好吧，要不我們全家出去吃?！?/br>
    “這么高興，難道爸媽已經同意你們在一起了嗎？”

    “那倒還沒有?！碧K任問，“我高興得很明顯嗎？”

    “就差沒在臉上寫高興兩個字了?！?/br>
    “那我剛才就這樣，爸也沒說我，不應該啊?！?/br>
    蘇擎忍不住想笑，看了看時間還早，就說：“這幾天在家悶壞了吧，帶你出去散散心?！?/br>
    “好啊?！碧K任說，“那你去跟爸說一聲，別一會兒他下樓找不到我又發脾氣?！?/br>
    “他剛才不是把你交給我了嗎？吃飯前回來，他不會問的?！?/br>
    “爸還是信任你?！?/br>
    蘇擎拿了車鑰匙說：“走吧，身在福中不知福?！?/br>
    好幾天沒出家門，蘇任只覺得外面的太陽也有點不一樣了，怎么看都刺眼。

    “我有種出獄的感覺?！?/br>
    蘇擎沒理他，蘇任又問：“我們去哪？”

    “你想去哪？”

    “我當然是想回自己家了?！碧K任說，“謝天和程俠上午的飛機回來，這會差不多也該到了?！?/br>
    “回家不行，你家這么遠來不及趕回來?！?/br>
    “要不我打電話讓他直接過來，我們找個地方見見?！?/br>
    “你這么急著見面，怕以后見不到嗎？”

    “就是好多天沒見了，有點想他?！?/br>
    蘇擎無奈地笑了：“你這樣子在外面能不吃虧嗎？人家談生意都講究不動聲色把底價藏在心里，你就恨不得拿個喇叭到處喊想要了?！?/br>
    “這又不是談生意?！碧K任說，“是談戀愛，喜歡就要說出來?！?/br>
    “現在知道說出來了，之前不是死也不肯開口嗎？”

    蘇任被他一提，想到自己曾經在謝天面前百轉千回，每次要表白都差臨門一腳又縮回去，感到真是虧了那么多日子，不然早就享受起了幸福甜蜜的兩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