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以前他竟然沒有發現,她竟這般不容小覷。 他道:“不過這次,陛下封了魏府,魏明麗只怕根本不會坐以待斃,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是鐵證,陛下讓清正司查,最后也只會讓她坐實了罪名,她毒害百姓的事情一旦坐實,就不可能只是關她禁閉這么簡單,按照你們大梁的律法,她是死路一條?!?/br> “她死不足惜,她為了針對我,想出在百姓的井水里下毒那樣的毒計,可見早就被權勢蒙蔽了眼睛,他人的性命在她的眼里就如同草芥,這樣的人,不適合為官?!?/br> 陸珩道:“其實她以前并不是這般的人?!?/br> “我知道,許多人剛入仕的時候都懷著滿腔熱血,一心為國為民,想報效國家,為民謀福,可是在官場呆得久了,逐漸被名利蒙了眼睛,受大環境影響越來越深,失了本心,他們有錯,但也不全然是他們的錯,而是官場風氣便是如此,他們想要保住位置,就只能與大環境融為一體,我都知道?!兵P青梧深深地嘆了口氣。 大環境如此,許多人都是迫不得已,這是官場風氣問題,想要改變,須得下大功夫,一點一點地根治,沒有五年十年根本不可能辦到。 “你明白就好?!?/br> 鳳青梧望著他:“那你失了本心了嗎?” “你以為呢?” “自是沒有的,”鳳青梧道,“你到底姓陸,你與旁人不同,但你每一步卻都走得險?!?/br> 旁人只會恭維他,順著他,哪敢給他臉色看,哪敢讓他跟他們學,又哪敢擋他的道?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除了皇上,幾乎無能能夠攔他,所以他想提刀就提刀,想拔劍就拔劍,想對準誰就對準水。 他是皇上手里的刀,手里的劍,皇上默許了他的作為,所以他才能懲jian除惡,才能立下一個又一個功績,讓所有人都懼怕他,才能這么快地爬到丞相的位置上。 但他得到的同時卻也在失去,朝中喜歡他的人甚少,支持他的人不多,將來若出了事,只怕甚少人會助他,但也正因為如此,皇上才會對他放心,甚至允許他孤身來到金陵。 鳳青梧曾一遍又一遍地分析過陸珩的處境,這些年,他爬得快,得罪的人多,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看起來風光無限,但其實時時刻刻都身處在兇險之中。 想要他死的人不計其數,否則他也不會在豫州又遭遇刺殺。 “以前,我總是想著,你著實辛苦,我就很想為你分擔一點,可我一個閨中女子,不給你添麻煩就已經不錯了,又如何能為你解憂,每每思及此,就總是惆悵?!兵P青梧嘆氣。 “我不需要你為我分憂,你守在家里等我回來,我就已經知足了,可以前,連這件事也都只能想想,好在一切還不算太遲?!?/br> “是啊,”鳳青梧甜甜地笑了,“一切都還不算太遲?!?/br> 陸珩黃昏時入宮,天黑時出宮,回到天緣客棧,卻見黃杞守在房門口,房門微微敞開著,隱約可見里面坐著一個人影。 “十三爺,是宮里的那位?!秉S杞上前稟道。 他原是守在客棧等陸珩回來,誰知道竟然突然來了這么大一號人物,黃杞只覺得心驚膽戰,他原以為他們隱藏得極好,沒想到人家徑直就找到了客棧來,黃杞時時刻刻害怕陸珩遭遇危險,卻又不敢離開,忐忑得很。 陸珩已猜到了,他推門進去,鳳天池坐在桌旁,身穿深紫色長衣,梳著圓髻,略施脂粉,五官和鳳青梧有七分相似,歲月在她的身上遺留了痕跡,那雙眸含著滄桑,她端正地坐著,神態淡然,卻雍容華貴、不怒而威。 她身旁還站著一位身著便服的女侍衛,年紀和她不相上下,手握一把長刀,刀柄上刻著繁復的紋路,聽說那柄長刀乃是鳳天池親手設計,命人打造后專程賜給白徽的,這把長刀還有一個十分別致又霸氣的名字,叫“斬妖”。 陸珩走進去后,微微躬身行禮:“外臣參見陛下?!?/br> 鳳天池朝他看過去,她早聽說過陸珩的名諱,這人小小年紀就中了狀元,而后在短短幾年內從六品編撰一路升到了一品丞相,實在不得不令人好奇,畢竟大燕的官員等級制度并不比大梁松乏,若非真的有過人的本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如今一見,這人還模樣還如此賞心悅目,也難怪能讓鳳青梧那眼高于頂的傾心于他,鳳天池幾乎在第一眼就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很滿意。 “你知道朕為何來見你?”鳳天池問。 “自是因為紅月,還有外臣現在正在查的事情?!?/br> “你當知曉,你與紅月,并不合適,你是大燕的丞相,她是大梁皇位的繼承人,你們的身份懸殊太大,勉強在一起,對你對她都是災難,你若真心為她好,當主動放棄?!?/br> 陸珩有些失望:“陛下若是來勸外臣放棄紅月的,那外臣與陛下,實在無話可說,陛下請吧,恕外臣不遠送?!?/br> 作者有話要說: 剛回家,更晚了,抱歉抱歉。。 第59章 白徽瞬間橫眉冷肅, 她乃是武將, 且多年身居高位, 早就練就一身威嚴, 突然發起怒來很是嚇人, 尋常人根本受不住。 她冷冽道:“陸珩,你好大的膽子!” 陸珩看在她的兒子和女兒曾經救過鳳青梧的性命, 不打算與之多計較,人家發威, 他仍舊是一派淡定從容的樣子, 絲毫無所畏懼。 他接話道:“我膽子大, 天下皆知,白大人不必感到驚訝?!?/br> 白徽:“我們陛下親自來見你, 是給你臉面,這是你天大的榮耀, 你該感恩戴德, 拿出最恭敬的姿態來,你這是什么態度?你們北燕人都是這般無禮的?” “我們北燕人的禮數都是都是在對方有禮之時才拿出來用的,若是對方無禮……”陸珩話音頓了頓,繼續道:“對付潑皮無賴, 須得比對方更為潑皮無賴才是正道, 不知道陛下和白大人可否聽過?!?/br> 白徽怒不可遏:“你放肆!” 她的聲音帶了厚重的勁力,那勁力直擊陸珩,卻見陸珩仍舊端端地站在原地,好似完全無所感, 白徽頗為吃驚。 竟是個九階高手! 陸珩道:“這里是我給錢住的客棧,陛下和白大人不請自來,未經過我的同意便闖入我的廂房,當是陛下和白大人無禮在先,既然是你們先無禮,又怎能要求我有禮呢?” “大梁是陛下的大梁,這大梁還沒有陛下不能去的地方,陛下去哪里,自然也不需要知會任何人?!卑谆盏?。 “因為身份高人一等,便覺得擅自闖入他人房間動用他人東西并非無禮之舉,如果這是你們南梁的禮,那我無話可說,陛下身份高貴,我不能阻止,但并不代表外臣心悅誠服,陛下今日來,也并非是與外臣講禮的,但外臣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十分明確,無可更改?!?/br> 白徽還要再質問他,被鳳天池輕輕揚手攔下來,白徽不敢再多言,垂首后退半步。 鳳天池笑道:“朕好歹是青梧的娘,你便這般應付朕?” “外臣口拙,不善勸人,且外臣想,陛下英明,凡事自有決斷,外臣勸與不勸,求與不求,都不能動搖陛下心中的決定,如此,自不必多費唇舌?!?/br> “好生固執,你這些天隔三差五往紫微宮跑,且跑得那般明目張膽,不就是故意暴露行蹤,讓朕知道你來了金陵,好招你覲見?如今朕親自來了,不正是如了你的意?你卻這般三言兩語打發朕,朕倒不見得你有多少誠意?!?/br> “陛下英明,外臣的這點小伎倆自然瞞不過陛下,但外臣的誠意,陛下卻不必懷疑。當年紅月已與許嘉致訂了親,皇宮夜宴上,皇上欲給外臣賜婚,亦被外臣許下的‘終生不娶’所阻攔,外臣對紅月的心意,并非說說而已,誰來勸,外臣都不想與之多談,外臣今生與紅月,只有死別,絕無生離,外臣言盡于此,陛下若還決意阻攔,便請吧?!?/br> 陸珩敬她是長輩,退到旁邊,讓出路來。 鳳天池冷笑:“我的女兒乃是將來大梁皇帝,你一個外臣卻想與我女兒廝守終身,你憑什么?憑你那張臉還是憑你一腔不值錢的真情?” 陸珩默默地想,鳳天池這般說,至少對他的長相是滿意的。 他道:“自然是憑我的本事?!?/br> “我的女兒是不可能跟你回到汴京生活的,你想與她一起,只能嫁到南梁來,你是北燕丞相,要你們皇上同意你嫁到南梁,你覺得你們皇上會同意嗎?” 陸珩淡然道:“這就要看陛下您的誠意了?!?/br> 白徽聞言,暗暗嗤笑,覺得這位大燕丞相可真是什么都敢說,他想嫁給鳳青梧,卻說要看他們南梁女皇的誠意,呵。 鳳天池卻饒有興致道:“哦?你且說說看?!?/br> “北燕缺銀,也不若南梁物產豐富,且年年遭受漓江水災之苦,若能治理好漓江,開通兩國航運,縮短物資運輸成本和時間,能更快速地促進兩國經濟發展,但北燕缺錢,修繕漓江需要花費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過大,北燕如今深受水災困擾,卻根本無力解決漓江水患,陛下若能出錢修繕漓江,再以此為條件讓我入南梁,我皇定會同意?!?/br> 鳳天池聞言,哈哈大笑:“陸珩,你當真什么都敢說,你提的條件,于你們大燕利大于弊,于我們南梁弊大于利,于你,卻是百利無害,漓江水患是你的心病,我若同意了,既治好了你的心病,又讓你得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還讓你成為了天下百姓心中犧牲自己為國為民的英雄,你算得這般好,那你可算準了朕是否會同意嗎?” “花重金修繕漓江,開通兩國航運,短期內興許不會看到效益,但長期呢?這是千秋萬代的功業,南梁長此以往地通過航運往北燕運送物資,在經濟上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回報,而且陛下還會名留青史,無論是大燕還是大梁的百姓,千秋萬代都會感激您,這只是其一?!?/br> “其二呢?”鳳天池沒有否認,勉強認同了他的說法。 “其二,自然是外臣我,大燕最年輕的丞相,大燕開國以來最頂級的天才,外臣會從大燕來到大梁,給大梁創造無限的財富,推動大梁的國力更上一層樓,而陛下只需要出兩千萬兩銀子便可,陛下英明睿智,自然會同意?!?/br> 鳳天池聽他說著,最開始臉上還掛著笑,聽到后面,那笑容便逐漸淡去了。 她道:“你既然敢這般說,想必已經有了一套如何修繕漓江又如何推進我大梁國力發展的方案,你說,朕且聽著,只要你能說動朕,朕可以考慮成全你們,讓朕的女兒不要因為你而遇到重重困難,受太多苦楚?!?/br> 她本欠鳳青梧,實在不忍她再受情愛之苦了。 陸珩:“……???” 他沒想到竟然這般容易,看來鳳天池對鳳青梧是疼到了骨子里,否則,就憑他們相隔萬里的身份,她也不至于如此輕易就軟了態度。 他在短暫的吃驚和失語后,很快恢復常態,當真和鳳天池認真地說起他早就為了說動鳳天池而擬定好的方案來,這一談,便是整整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后,陸珩送鳳天池出門。 陸珩淡淡地笑:“陛下是一位好母親,您是過來人,你最清楚紅月最想要什么,紅月能有您這樣的生母,外臣替她感到高興?!?/br> 鳳天池別有深意地看了陸珩一眼:“回去吧,不用送了?!?/br> 陸珩拱手。 客棧外有黑影一閃而過,鳳天池和白徽皆未理會,黃杞輕輕一躍,追了上去,回來時劍上的鮮血都已被抹了干凈,他道:“十三爺,沒留活口?!?/br> 陸珩“嗯”了聲。 回去的路上,白徽很是不解地問鳳天池:“您既然早就不反對陸大人與殿下之間的事,為何今日見著陸大人卻故意為難?” 馬車轆轆前行,鳳天池的聲音從馬車里傳出來,在昏暗的夜色中稍顯清冷。 “他們想要在一起,朕是不可能阻攔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大方成全他們,而陸珩這人,他滿腹經綸,朕總不能浪費了,他若能為朕所用,其價值遠超兩千萬兩銀子,傳言他極為重諾,朕今日來見他,便是為了他的承諾而來?!?/br> 陸珩在大燕只是永和皇手中一把鋒銳的劍,永和皇握著劍柄,并未讓這把鋒銳的劍發揮他真正的價值,所以這么多年過去,漓江水患始終沒有徹底根治,成為了他心頭的遺憾,等他歸屬大梁,她會讓他成為一把開天辟地的刀,會讓這把刀展現他本該有的無可估量的價值,讓這把刀為他們大梁劈開一條更為光輝燦爛的路。 與此同時,城外一處農家小院里,有黑衣男子大踏步走進屋里,對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稟報道:“派出去的人都死了?!?/br> 此女人正是鳳溪云,他們一直派人暗中盯著女皇的動靜,女皇深夜出宮這等大事,自然沒有瞞過他們,只是沒想到派出去的人盡數被滅了口。 看來,那些人打探到了什么,他們也無從得知了。 鳳溪云眉頭擰得死緊,三更半夜的,鳳天池為何會突然出宮?她去辦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還是去見了什么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都好忙啊,今天也才剛到家,明天應該能正常更新了。。。 第60章 鳳溪云緩緩將茶盅放下, 朝坐在她對面的人道:“依你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鳳溪云對面的人身著黑色長衣, 身上罩著黑色斗篷, 她戴著帽子, 斗篷的帽沿遮住了她的大半額頭,而此人正是本應該被幽禁在魏府的魏首輔魏明麗。 魏明麗淡淡道:“陛下深夜出行, 能有什么要緊事要做?這金陵,除了鳳青梧的事情, 還沒有哪件事情值得陛下深夜出宮去親自去辦的, 陛下定然是去見了什么人, 你派人去查查,近來有何人暗自入了金陵城?!?/br> “那關于清正司正在查的事情?”鳳溪云詢問魏明麗的意思。 “他們想要查清楚這件事, 必須要走一趟匯城,匯城山高路遠, 等他們查清楚回到金陵, 少說也要一個多近兩個月,只要我們在這之前獨攬金陵大權,他們就是帶著真相回來,也根本無法面圣, 屆時, 他們是否查到了真相,已經不重要了?!蔽好鼷惵龡l斯理地說。 鳳溪云聞言,瞳孔一縮。 她明白魏明麗的意思了。 她道:“以前鳳青梧翅膀還很軟,陛下對付我們, 少了底氣,所以一直忍著,如今鳳青梧走一趟匯城,成了萬千百姓口中的好殿下,陛下底氣足了,鳳青梧翅膀也硬了,終于準備下手了,只是沒想到第一步就直接封了魏府,后面只怕還有更狠厲的手段等著我們,倘若我們什么都不做,便等同于坐以待斃,怕是誰都沒有好下場?!?/br> 她緩緩地握住魏明麗的手:“我們的確需要好好謀劃謀劃了?!?/br> 因為要準備皇女祭祖之事,這幾日禮部逐漸忙碌了起來,禮部尚書每日都要入紫微宮向鳳青梧請安,跟鳳青梧講祭祖的儀程,教鳳青梧祭祖的禮儀。 然后,禮部尚書間發現,鳳青梧身邊似乎多出一個神秘人來。 那人一身玄色勁裝,發束玉冠,臉上戴著銀色的面具,面具遮住了那人的上半張臉,讓人無法看清他真實的面貌,她向鳳青梧講祭祖的儀程的時候,那人就坐在紫微宮大殿的屏風后面,禮部尚書偶爾聽到倒茶的聲音,覺得頗為奇怪,這位神秘人在紫微宮好似很是自在的樣子,倒不像是一個尋常的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