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你看過了?”許嘉致問。 “看過了?!?/br> 許嘉致笑容有點發苦:“十三叔是當真疼你,連朝堂上的事情都跟你說?!?/br> 這話怎么聽著有點不對勁? 陸相時皺了皺眉,但也并未多想,她轉過頭欣賞滿芳亭的風景,不遠處種著桂花樹,桂花的香氣飄過來,芳香撲鼻,她道:“不是十三叔主動說的,是我問的?!?/br> 她模樣十分秀麗,從側面看過去,下顎線條的弧線非常優美,鼻梁秀挺,眼睛的睫毛很長,輕輕煽動的時候就像兩把小扇子。 那細長的睫毛好似煽在許嘉致的心尖上,讓他的心跳不由地快了些許。 他恍惚間想起小時候,每次他過來就總喜歡找陸相時玩兒,那時小小軟軟的陸相時漂亮得不可思議,跟她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只盯著她那張臉蛋看,便已經覺得足夠了。 后來,陸相時逐漸長大,他十七歲那年,葉雅萱偶然間提到,她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了,他聽著葉雅萱的話,心跳不由地快了起來。 如今她十五歲了,議親之事迫在眉睫。 她本就是定王府的養女,若是還遲遲不定親事,別人定會說定王府對她只是表面疼愛,實際上連她的婚事都不cao心,就由著她年齡漸長。 她的婚事,許若蘭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望月居。 黃藤得了消息,走進屋里,對陸珩道:“十三爺,許家三少爺由四姑娘陪著,在滿芳亭賞景喝茶呢,您若是要見他,奴才現在就派人去請?!?/br> 眼前的文字凌亂起來,陸珩心不在焉地翻到下一頁,道:“不必了?!?/br> 黃藤莫名其妙地退了出去,心里嘀咕道:“既然不見許嘉致,那有為什么派人去看他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十三爺簡直太奇怪了!” 陸相時和許嘉致在滿芳亭坐了會兒,東籬院的丫鬟過來,說葉雅萱準備回去了,請許嘉致過去,許嘉致沒想到這么快,有點不舍。 陸相時卻已經率先起身道:“那我就不送三表哥了?!?/br> 許嘉致有點心傷,他站起來,低頭望著陸相時,忽然鼓足了勇氣問:“紅月,我聽說你一直不愿意嫁人,可方便告訴我,是為何?” 陸相時意外,她沒想到許嘉致會問她這個問題,她隨口扯了一個理由道:“因為我不能接受和別的女人分享我的丈夫?!?/br> 許嘉致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理由,他覺得陸相時著實不同,就連成親的要求都和別人不同,但她也不會去為難別人,她只為難她自己。 男人辦不到不納妾,可以啊,那她不嫁便成了。 她從來都是如此,看著溫和好說話,但是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對于未來的人生,她有自己明確的目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活得這般通透明白,讓人不得不欣賞。 許嘉致語氣頓了頓,道:“那如果我……我能承諾今后絕不納妾呢?” 陸相時愣住。 她仰頭望著許嘉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好像她聽到了一件非常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讓她好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愣愣地望著許嘉致。 他們一個震驚,一個手足無措,誰都沒有注意到站在那桂花樹后的身影。 十月的風輕輕吹起他黑色的衣角,遠處的滿芳亭里,陸相時和許嘉致對望的畫面在他的瞳仁里落成倒影,也不知道身體哪里不舒服,他覺得頭疼,心臟也疼。 “四姑娘應當是有心上人了?!?/br> 黃藤的話再次在他的耳邊回響,陸珩緊了緊手指,苦笑。 陸相時眼光高,尋常人她哪里看得上,在她接觸頗多的男子中,許嘉致當是其中非常優秀的,她喜歡許嘉致,實屬合情合理。 他能說什么?又能阻攔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她成為別人的新娘。 陸相時沒有回應許嘉致的話,她實在是太震驚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回應,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而許嘉致則覺得窘迫,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嚇著你了?” 陸相時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還未反應過來。 “那我先走了?!痹S嘉致尷尬得很,拔腿就離開了滿芳亭,直奔東籬院。 陸相時一臉莫名,她這是被表白了? 葉雅萱與許嘉致坐上了回府的馬車,葉雅萱盯著許嘉致,有些冒火道:“你去哪里了?” “在滿芳亭坐了會兒?!?/br> “和紅月一起?” 許嘉致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葉雅萱更是火大,許若蘭提出親上加親,她礙于兩家關系和定王府的地位,自然不可能當即拒絕,她本想說先算八字,看八字和與不合,若是不和,她就懶得再想其余的拒絕的借口,若是八字相合,再想其他拒絕的理由也來得及。 但又想到,陸相時根本就是個撿來的,許若蘭哪里知道她的生辰八字,葉雅萱沒辦法,只好道:“那我選個時間帶紅月去廟里一趟,請廟里的大師給紅月看看手相和面相,再給嘉致看看手相和面相,看他們和與不和?!?/br> 她想著,到時候提前給大師打聲招呼,直說他們不和便是。 “嘉致,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喜歡那紅月那丫頭?”葉雅萱沉聲問道。 許嘉致沒想到葉雅萱竟然問得這樣直白,他愣了片刻,有些臉紅地回答道:“紅月知書達理、溫婉嫻靜,而且孝順體貼,我自是喜歡?!?/br> 葉雅萱氣悶:“你喜歡她什么?你是堂堂太師太保的嫡孫,十八歲的庶吉士,你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你喜歡誰不好喜歡紅月那丫頭?她又不是你姑姑親生的!” “她雖不是姑姑親生,卻是由姑姑親手養大,而且入了定王府族譜,在名分上她就是姑姑嫡出的女兒,是不是親生又有什么關系?!痹S嘉致道。 “你懂什么?”葉雅萱恨鐵不成鋼,“不是親生的,就是可棄的?!?/br> 許嘉致明白了葉雅萱的意思,他祖父是一品太師太保,但是這個職位并無實權,他爹能力有限,在朝中經營多年,還停留在五品。 他們這一輩,他長兄胸無大志,不喜朝堂,根本不準備入仕,也不會入仕,唯有他,十幾歲就考中了進士,入了翰林院,所以一家人都將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若陸相時乃是許若蘭親生,將來他若需要幫扶,定王府定會竭盡全力幫他,可陸相時并非許若蘭親生,那就不一定了。 必定,一般而言,當母親的都認為養的如論如何都不如自己親生的。 許嘉致沉默半晌,琢磨著葉雅萱怎么突然跟他提起這些事來,忽然,他望著葉雅萱的眼睛越來越亮,問道:“是姑姑跟您提起紅月的婚事了?” 葉雅萱不高興地點頭。 “那您怎么回答?”許嘉致緊張地問。 “我說得先去算一算?!?/br> “娘,”許嘉致哀求道,“我是愿意的,我很愿意,您就答應了吧?!?/br> 葉雅萱不愿意讓許嘉致在這件事情對自己產生什么怨念,她放緩了語氣道:“紅月那孩子懂事,我倒也不是特別不愿意,只是你們到底有沒有緣分,能不能走一輩子,是要看命數的,改日我帶紅月去廟里找大師算一算,若你們命相相合,我自不會阻攔?!?/br> 許嘉致高興道:“多謝娘?!?/br> “你別急著謝我,若是命相不合,我是絕不會同意的,我不會允許任何女子阻礙了我兒子這一生的前途,你可明白?”葉雅萱道。 “明白明白,”許嘉致道,“旁人都說姑姑多年無孕,卻在收養紅月后連生兩個嫡子,是紅月帶給她的福氣,我相信我與紅月的命相定會相合的?!?/br> 葉雅萱怕他后來受到太大的打擊,提醒道:“凡事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況且你愿意,不代表人家紅月也愿意?!?/br> “紅月就算不愿意,姑姑也會讓她從不愿意轉為愿意的?!?/br> 葉雅萱不悅地暗暗冷哼了聲。 第10章 而此時,東籬院里,許若蘭正在和她的丈夫陸榮說話。 “嫂嫂說要先去一算一算,我瞧著她像是不大愿意的樣子,”許若蘭有點遺憾“嘉致那孩子是真的不錯,紅月若是嫁給他,他不會給紅月委屈受的,但是上頭畢竟還有父母,若是嫂嫂不喜歡紅月,嘉致就兩頭為難,夫妻日子便也不好過?!?/br> 陸榮喝了口茶:“你問過紅月的意思了嗎?” “沒有,”許若蘭語氣有點沉,“我也不打算問,她誰都不想嫁,我問了也是白問,但總不能真的由著她,讓她這輩子都不嫁人吧?!?/br> “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問過了,她說沒有,”許若蘭說著,也有些來氣,“原本我想著,她若是有心上了,若是對方家世人品只要過得去,便讓她嫁給她喜歡的人,可她否認了,就只說不想嫁人?!?/br> 陸榮想了想:“那就等等看,看看你嫂嫂到底能算個什么結果出來吧?!?/br> “也只能如此了?!?/br> 陸相時被許嘉致表白后整個人就顯得有點心慌意亂,她坐在滿芳亭里,吹著風,表情很沉,她想起孫曉曉的話,再聯想到今日葉雅萱的反常,眉心越發擰緊。 那個目標,難道就是許嘉致? 可葉雅萱十分看重許嘉致的前途,整個許家的人也都把希望寄托在許嘉致的身上,她若真是許若蘭親生的女兒,想必他們定然樂意,可她不是。 葉雅萱心高,許嘉致至今還未說親,便是因為葉雅萱想等許嘉致出了更好的成績后讓他娶一個高門貴女,將來能對許嘉致的前途有所幫扶。 那么這個高門貴女在娘家的身份就必然得是格外重要的。 可她不是,她并非定王府血脈,她腳跟不穩。 陸相時想得出神,連陸珩什么時候坐到她身邊的,她都不知道,直到她聽見倒茶的聲音,她才轉過頭去,見是陸珩,臉上的凝重微微退卻,她道:“十三叔什么時候過來的?” “剛坐下一會兒,在想事情?” 陸相時“嗯”了聲,這時有東籬院的丫鬟過來,對她道:“四姑娘,大夫人派奴婢跟您說一聲,后日您舅母要去廟里上香,讓您陪著一道去?!?/br> 是許嘉致沒錯了,陸相時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她哽了哽聲音,道:“我知道了?!?/br> 那丫鬟退了下去,陸珩留意著陸相時沉凝的表情,問:“怎么不高興了?” 陸相時不想讓陸珩察覺出她的心慌難過,勉強笑了笑,隨口扯話道:“沒事,只是覺得奇怪,舅母要去上香,干什么要我陪著?能陪她去上香的人,可多著?!?/br> 茶壺里的茶已經涼了,丫鬟來換上熱茶,陸珩道:“你舅母葉雅萱極信神佛,尤其相信大相國寺里的大師,每年都會往大相國寺捐很多香油錢,你娘想讓你嫁給許嘉致,葉雅萱不管愿不愿意,都會先請人算你們的生辰八字,但你生辰八字不詳,便只能讓你走一趟大相國寺,讓大相國寺的大師親自看你的面相,算你與許嘉致合與不合?!?/br> “若不合呢?” “不合,就算你貴為公主,葉雅萱也不喜你入門?!标戠衤朴频?。 “若合呢?” 陸珩溫聲道:“這就要看合到什么程度了,若只是一般,她也不會喜你,但若是天作之合,那就不一定了?!?/br> 天作之合…… 陸相時有些想笑,哪有什么天作之合,“天作之合”這四個字,不過是用來說吉祥話的,日子都是過出來的,想要如何過,會過成什么樣,還是看自己。 若是不想過,就算被批成了天作之合,也能把日子過得雞飛狗跳。 她不說話,陸珩也猜不準她的心思,他不好多問,也不敢多問,熱茶又快放涼了,他心煩地喝了口,道:“風大,你先回去吧,別著涼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