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聶輕寒越發訝異。章恩跨前一步,壓低聲音悄悄道:“定北郡王家女眷也在,其中一位正當妙齡,真真是國色天香?!?/br> 聶輕寒的臉色淡了下去:延平帝至今還沒有放棄讓他續弦,好多得幾個子嗣的打算。 他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年年。 年年垂著眼,神情平靜,仿佛無動于衷。 這么久了,還是捂不熱她那顆心嗎?聶輕寒心頭生悶,淡淡道:“我知道了。容我換身衣服?!?/br> 章恩笑道:“那是自然,大人只管自便?!?/br> 聶輕寒舉步往內室走,剛剛進屋,便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年年軟軟的聲音響起:“我服侍大人?!?/br> 他換衣何時需要她服侍了?聶輕寒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她又在搞什么鬼? 年年合上屋門,走到他面前,沉默地為他解開衣帶,脫下外袍,又拿過官袍,為他重新穿上。為他系上羅帶時,她忽然輕聲開口:“大人真好艷福?!?/br> 聶輕寒低頭,想看清她的表情,她卻怎么都不肯抬頭,也不再說話,仿佛剛剛那聲只是隨口一提。胸口積聚的悶氣不知不覺散去一半:原來,她不是全不在意的。 聶輕寒走后,年年悶悶不樂了許久:聶小乙那個混蛋,居然一句交代的話都沒說,直接走了,仿佛先前被她親一口就失態的人不是他似的。 很快,心中另一個聲音響起:他本來就無需對她交代吧?她早已不是他的妻子。他喪妻多年,續弦原本就是天經地義。 年年咬住唇瓣,有些懊惱:她不該問他那句話的,顯得對他很在意似的。事實上,以她現在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介意。 不行,她不能沉浸在這種情緒中。孟葭虛偽討厭,包藏禍心,所以她不能讓對方得逞;可這位定北郡王的女眷,說不定是個能給他帶來幸福的好姑娘呢? 她不該沉溺在兒女情長中,而應該盡早查出系統的真相,保護好愉兒,保護好家人所在的這個世界。 年年很快打起精神,先去外邊找到長河幾個,向他們詢問春獵的具體情況。之前,長河幾個已經跟著聶輕寒父子參加過好幾次春獵,經驗豐富。 等到聽完長河幾人的介紹,年年越發覺得秦豐的死匪夷所思。 西林苑是皇家獵場,能有資格陪延平帝來春獵的都是皇親權貴,身份貴重,容不得出絲毫岔子。因此,安全方面,禁軍早就提前拉網排查,以免意外。像這種能致人死亡的陷阱怎么可能沒被發現? 退一萬步說,即使禁軍疏忽了,沒有發現,那陷阱必定設在隱秘之處,秦豐又怎么會正好獨自經過? 年年幾乎要陰謀論了。秦豐文不成武不就,對人幾乎構不成威脅,會有人要害他嗎? 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他真是被人害死的,到底是誰下的手? 年年頭痛起來:如果秦豐只是意外身亡,她可以想辦法挽救、阻止;可若是有人存心謀害他,那就麻煩了。秦豐練過武,還會被害,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別到時候人沒救成,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 年年想了想,請長河幫忙畫了整個西林苑大致的地形圖,決定先拿回去細細研究,鎖定幾個可疑的地點再說。 聶輕寒父子回來時,年年正和抱硯一邊歸置愉兒的行李,一邊閑聊。 孟葭常來看愉兒,愉兒偶爾會也去長樂侯府做客,因此抱硯對長樂侯府的情況也頗為了解。 前些年,長樂侯的寵姬為他生了個幼子,長樂侯愛若至寶,對秦豐這個嫡長子越發看不上眼,父子矛盾極深。好在秦豐生母,也就是福襄的姑母安平郡主和孟葭都嫁妝豐厚,小夫妻日子并不太難過。 夫妻倆的感情卻十分一般。據說是成婚之時,長樂侯的寵姬給了孟葭好大沒臉,秦豐卻畏懼父親,沒能護住妻子,讓孟葭失望之極。 事后不久,孟葭就為秦豐納了兩房美妾,夫妻兩人各居一處,倒也是相安無事。 年年若有所思:這樣說來,孟葭剛成婚就對自己的丈夫失望之極了。也不知孟葭會不會怨她的生母于側妃,而九泉之下知道,會不會悔不當初? 要知道,當初秦豐可是福襄的未婚夫,若不是于側妃使計搶了這樁婚事,孟葭根本不可能嫁入長樂侯府。 怪不得,孟葭會將心思轉到聶小乙父子身上。 思緒飄散間,愉兒歡快童稚的聲音忽然響起:“竇jiejie?!?/br> 年年回頭,就見愉兒穿著一身簇新的寶藍色小騎裝,蹬蹬蹬地跑過來,昂首挺胸,神氣之極。 年年“唉呀”一聲,心生歡喜:“小公子回來了?!?/br> 愉兒沖到她面前,總算想起要穩重,吩咐抱硯道:“你先下去吧,我讓惜墨給你帶了好東西?!币姏]了人,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年年道:“我得了樣好東西?!币桓逼炔患按胍窒淼哪?。 年年笑問道:“是什么?” 愉兒從懷中掏出一把裝飾精美的匕首來,“錚”一聲拔出,雪亮的光芒閃過。 年年只覺那匕首如一泓秋水,寒光逼人,不由嚇了一跳:“快收起來,小心割了手?!彼亲R貨的,這匕首一看便鋒利無比,絕非凡品。 愉兒見她臉都白了,乖乖將匕首歸了鞘。 年年蹙眉:“陛下怎么賞你這種東西?”也太亂來了吧。愉兒才幾歲,就不怕有危險? 愉兒為延平帝辯解道:“竇jiejie你誤會了。這個不是皇爺爺賞我的,是今兒第一次見面的羅爺爺送我的。你看,這鞘上還有‘精忠’、‘定北’字樣?!?/br> 羅爺爺?他說的是“東北王”定北郡王?年年扶額:“他居然給你準備這個做見面禮?” 愉兒道:“那倒不是。見面禮是另外的,這把匕首是羅爺爺見到我后,喜歡我,專門叫人取來送我的?!?/br> 年年訝然:孟葭派來的人不是說,定北郡王站到了段琢一邊嗎,怎么對愉兒另眼相看? 愉兒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今兒羅爺爺剛一看到我,眼睛就濕了。后來他悄悄跟我說,我長得有幾分像他失蹤的長子。這把匕首削鐵如泥,他原本是要送給他長子的,沒能送出去,就轉送給我了?!?/br> 原來如此。 定北郡王的長子居然會長得和愉兒相似?可真是想不到的緣分。 不過,以定北郡王的身份地位,在東北龐大的勢力,他的長子怎么會失蹤?失蹤了居然找不回來嗎?這里面不知又有什么隱情了。 年年見愉兒兀自興奮難消,笑著問他:“愉兒很喜歡定北郡王嗎?” 愉兒道:“喜歡。他長得可威武了,武藝也好生厲害,能掄起八十斤重的大刀,能百步穿楊……” 年年看著小家伙神采飛揚的模樣,唇角含笑。愉兒在她面前,越來越自如了。 愉兒遺憾道:“可惜你沒能親眼看到?!?/br> 年年眨了眨眼:“我更可惜沒有見到定北郡王府那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br> 愉兒一怔:“你是說羅爺爺那個庶女嗎?” 年年目光微動:原來那個大美人是定北郡王的庶女,和孟葭的身份正是旗鼓相當。不過,聶輕寒不過是個正三品的副都御史,嫁給他也是做填房,一個郡王府庶女身份綽綽有余。 愉兒認真道:“我覺得她沒有竇jiejie好看?!?/br> 這孩子嘴怎么這么甜?年年忍不住笑了:“你盡會哄我?!?/br> “真的?!庇鋬簭娬{道,“她老是要和我說話,身子一股子脂粉味,我都懶得理她?!?/br> 看來又是一個想借愉兒上位的。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叩門聲,熟悉的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愉兒,時辰不早了,明兒還要早起?!?/br> 年年回頭,見聶輕寒立在門口,姿容如玉,身姿挺拔,也不知在那兒看了他們多久。年年望著他不動如昔的神色,酸溜溜地想:也不知定北郡王府那個國色天香的美人有沒有入他眼? 愉兒面上的笑意立刻收斂,規規矩矩地站好,應道:“是?!?/br> 年年有些心疼,挽起愉兒的手,柔聲道:“我帶你去梳洗?!?/br> 愉兒的嘴角又揚了起來,握緊她的手:“好?!?/br> 愉兒到底年紀小,今兒一天也折騰得累了,躺到床上,很快沉沉入睡。年年為他掖了掖被子,又放下床帳,自己也去梳洗了一番。 等到回到愉兒所居外間,卻見聶輕寒穿著寢衣站在書案前,看著案上的簡易地圖。 年年困了,打了個呵欠:“大人怎么還不睡?” 聶輕寒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問道:“我那里有西林苑的詳細地形圖,你要不要看?” 他居然有這個?年年眼睛微亮,有了精神,點了點頭,跟著他回了屋。長河的簡易地圖看得她一頭霧水,實在抓不到要點。 聶輕寒從書架中抽出一幅卷軸,緩緩展開,群山坡谷,宮苑亭臺躍然紙上。 然后,年年發現,不是長河畫功的問題,而是她的問題。她完全看不出哪里適合挖陷阱,哪里適合坑人。 難道明天她要寸步不離地跟著秦豐?想想也知道那樣太惹人疑竇了。她又沒有手下可以支使。 年年發現,自己實在太想當然了:以她現在的能力,壓根兒就救不了秦豐。 聶輕寒見她神情沮喪,露出訝色,溫言問道:“怎么了?” 年年看向他,聲音猶豫:“大人……” 聶輕寒靜待她的下文。 年年下了決心:“你知不知道,如果要挖陷阱害一個人,在哪里最合適?”他要起疑就起疑吧,只要能成功救人,總比別人對她起疑好。 聶輕寒一怔,審視地看向她:“有人要害人?” 他反應也太靈敏了,居然一下子猜了出來。年年點頭:“我只是猜測?!?/br> 聶輕寒問:“誰要害人,害的是誰?” 年年道:“我不知誰要下手,只知道他們要害的是長樂侯世子?!?/br> 他目光微閃,沒有問她是怎么知道的,沉吟片刻,指向圖中一處:“這里?!蹦昴觏樦傅姆较蚩慈?,見是一處山林,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 聶輕寒道:“這里附近就是長樂侯世子最愛去的河谷,離出發的營地足夠遠,人跡罕至,山林茂密,地勢復雜,本就容易迷路……”見年年一臉茫然,他頓住,輕嘆著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再解釋下去,只道,“我會在那里布置人手。你不用管了,明天痛痛快快地玩就是?!?/br> 這些腌臜事,不該她cao心。 年年放下心來。聶小乙辦事,素來是靠譜的,有他出手,秦豐定保無虞。她開心地向他揮了揮手:“有勞大人,那我先去睡啦?!?/br> 聶輕寒望著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喉結微動,低語道:“小沒良心的,不謝謝我嗎?” 怎么謝? 年年正要問他,他忽然伸手,將她扯入懷中,強勢的吻落了下來。 第76章 第 76 章 半掩的窗扉“吱呀”晃動, 風卷花香, 滿室生馨。燭影搖曳,窗紙上交纏的身影仿佛也在跟著輕輕搖晃。 年年的整個腦子都是糊的,血液逆流, 心跳如鼓,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柔軟的、小小的方寸處,被迫承受著他越來越強勢的掠奪。 聶輕寒忽地打橫抱起了她。 年年驚呼一聲, 匆忙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 保持住平衡,混沌的腦子終于恢復了幾分清明。 他不是一直克制得很嗎,這又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是不是今兒晚上發生了什么事? 聶輕寒的神色依舊看不出端倪, 唯有染紅的眼尾泄漏出些許異樣。 在他手指落到她衣帶的一瞬間,年年終于忍不住,按住了他的手。 聶輕寒垂眸看她,鳳眼幽深:“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