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近些年,江城霧霾雖不算嚴重,但也看不到星星,夜空就是黑沉沉烏壓壓一片。 辦公室里也只剩下她一人。 雖然開著燈,房間亮堂堂,難免帶上些許孤寂感。 奚苒將文檔保存,上傳到部門內部群共享。 伸了個懶腰,關機,踏著月光下班。 對于光線員工來說,這個點還不算太晚。各個部門在趕計劃時,都會通宵開夜車。所以整棟大樓幾乎24小時都有房間亮燈,也會有保安執勤。 奚苒在公司門口打了卡,急匆匆地加快腳步,走出大樓。 再晚一些,就要趕不上末班地鐵了。 她最近身無分文,全靠信用卡,再加上之后去做人流,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錢。不想把事情鬧開,還是得去私人醫院,又是一筆巨大開銷。 奚苒低頭走路。 心里小算盤撥得“唰啦唰啦”作響。 難免走神。 “嘭——” 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擋在前面。 她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剎車,直愣愣地撞到人身上去。 那人立刻揚起手,握她肩膀、扶住她。 奚苒急急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抬眸。 “……怎么是你?” 路燈下,賀銘遙臉龐溫潤如玉,少了許多疏離。 他欲言又止,抿唇,低低地喊了她一聲:“……奚苒?!?/br> 面對這個害得她意外懷孕、打亂新生活計劃、糾結痛苦的罪魁禍首,奚苒很難給什么好臉色。 她后退半步,咬了下唇,冷冷開口:“之前你拿到我家來的東西,我之后會把錢打到你的賬戶里?!?/br> 賀銘遙眼睛黯了黯,忽略這句話,并沒有接茬。 只問道:“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嗎?吃晚飯了嗎?”也沒有提起聯系不上她的事。 聽完,奚苒詫異地一揚眉。 這是要將懷柔政策走到底了么? 是在她家還沒受夠冷待? 然而,賀銘遙一直這般糾纏不休、百折不撓,于她來說,卻是個□□煩。 奚苒嘆了口氣,同賀銘遙對上視線。 “你到底想怎么樣呢?” 賀銘遙勾了勾唇角,聲音難得溫柔,“看不出來嗎?奚苒,我在追求你?!?/br> “……” “從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在你爸媽面前說的話,是真心話?!?/br> 什么話? 哦。 他說:“我愛奚苒?!?/br> 這愛跟她有時差,實在合不上節拍。 奚苒捏著掌心,尚未來得及作答,小腹突然傳來一陣奇妙感覺,像是那處平白生了個心臟,用力跳動了幾下。她臉色微變,條件反射般,抬手捂住了小腹。 賀銘遙也發現了她小動作,驀地蹙了蹙眉,“不舒服?” 沒等人回答,又往前兩步,抬手,牢牢握住她肩膀。 他下顎有些緊繃,壓著語氣:“我送你去醫院?!?/br> 賀銘遙手指觸到奚苒身體那瞬間,她像是四肢百骸都脫離控制,有酥麻電流穿過,匯聚到一起,直通小腹。 黑暗中。 奚苒眼睛紅了紅。 懷孕會讓女人變得感性。 哪怕理智告訴她,這感覺只是一種心理作用。但腦子里又有個聲音,在百般提醒她——寶寶或許已經知道她不想要它了,是在跟爸爸求救嗎?可明明還只是個胚胎,知道什么呢。 …… 事實上,賀銘遙今天也在門口等了奚苒很久。 從滄平回來之后,他被賀夫人陰陽怪氣地損了很久,又在沈從宴那兒,吃了一頓嘲笑。畢竟,在他們這個圈子里,只有被女人追著跑,還很少有男人追著女人跑的。 情圣之名,總歸是甩不脫了。 但賀銘遙卻覺得沒什么。 老婆都跑了,換做誰都主動該去追回來。 再說,去滄平拜訪本就是禮貌,之前一直沒有去,就是因為他不在乎奚苒、不在乎她心里感受,頓悟過來自己那些心思后,彌補一下,也是理所應當。 愛上奚苒實在是一個意外。 但仔細想想,好像又無可厚非。 平日里,奚苒實在是太溫柔、太乖巧,一生中做過最大膽的事,大抵是因為愛他,無名無分地同他上床,再排除萬難、嫁給他,勇敢得像個刀槍不入的戰士。 她那么好,是自己有眼無珠、虧欠她。 賀銘遙這般想著,就覺得自己什么冷臉都能忍受了。 只要她回來。 所以工作一結束,他問了徐明,確認奚苒還在公司,馬不停蹄地就找過來。 這次沒買花、也沒定餐廳。 只讓人去電影學院旁邊買了個卷餅。 此刻,還放在車上,打著空調暖氣,保溫袋捂得嚴嚴實實,不讓熱氣跑掉。 卷餅這件事,還是不久之前,賀銘遙才回憶起來。 他記憶力很好。但回憶起奚苒時,卻好像失去了這個能力。 結婚這幾年。 奚苒喜歡吃什么?喜歡做什么?討厭什么? 他通通不知道。 再往前追溯,才想起兩人在很早之前,曾經在卷餅攤門口碰過面。那時候,她溫溫柔柔地朝他笑了笑。 賀銘遙沒吃過這些東西,但心里溢出那把火,將他燒得神志不清,立刻跳起來,開車去記憶里那個攤子,給她買了送來。 這次,也是一樣。 …… 奚苒一直垂著眼,賀銘遙沒注意到她神情,見她沒有立刻甩開他,心里一喜,又往前一步,同她面對面。 大掌緩緩下移,落到女人纖細手腕上。 他小心翼翼地牽住她,哄騙般小聲問:“是不是太久沒吃東西,所以不舒服了?我給你買了點零食,放在車上了,先去墊墊好嗎?” 直至此刻。 奚苒終于回過神來。 她臉色倏忽間變得慘白,看起來有些憔悴。 但語氣卻十分堅決,“賀銘遙?!?/br> “嗯?” “你說你想追我……其實我也知道,你沒有什么錯,我們一開始的約定就是那樣。但是我恨你這件事,是我任性又不講理,但誰也沒辦法阻止的。你說,男人怎么可能追得上一個恨他的女人呢?” 賀銘遙收斂起笑意,不自覺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 恨就恨吧。 這種冷言冷語,他已經習慣了。 奚苒說完,又補了一句:“松手吧。我要回去了,我很累?!?/br> 聞言,賀銘遙卻沒有松開。 “那你要怎么樣才能不恨我呢?把我對你做的事,重新對我做一遍可以嗎?三年,我陪在你身邊、愛你,然后你對我視若無睹,讓我一個人痛苦,這樣可以嗎?” 他語氣認真,帶著低沉深邃的固執,“這樣可以嗎?奚苒jiejie?!?/br> “……” “還是說,我在這里給你下跪,你會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奚苒驚愕地抬起眼。 他眉峰如刀,眼睛里宛如浸出血色。 誓要逼得人心理防線全數崩塌,才肯作罷。 頃刻間。 奚苒又一次撫住小腹。 另一個脈搏在身體里瘋狂跳動,像是要立刻將她摧毀。 做了幾次深呼吸后。 奚苒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