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他走出房間,壓低聲音:“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我叫付桃?!?/br> 周攻玉態度很好,說道:“付桃,你可愿意幫小滿煎一碗藥?等她醒了,讓她先喝了藥再用飯?!?/br> 付桃沒有猶豫就從阿肆手中接過藥包,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行禮,而周攻玉看上去也絲毫不在意,又回到了屋子里。 等付桃將煎好的藥端進屋子,苦澀的藥香立刻彌漫開來,她見到周攻玉正捏著一張信紙看得出神,骨節分明的手指極為好看,卻生生將信紙捏出了褶皺,像是努力在隱忍著什么。而小滿還趴在書案前熟睡,絲毫沒有要醒過的跡象。 周攻玉下頜點了點,示意她放下藥碗。 付桃照做后,將飯菜端走熱了一遍。等她再回屋子的時候,小滿還是沒醒,而周攻玉手上拿著一支沾了血的匕首。 “你要做什么!”付桃驚得喊出聲,連忙放下手中的飯菜跑向他。 等近了身,才發現這血是周攻玉手上的,連書案上都染上了血點,他露出的手臂內側上,布滿了或深或淺,或新或舊的傷口。 付桃倒吸一口涼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周攻玉用帕子按住流血的傷口,沒有理會她。 而小滿也被付桃的這聲叫喊給驚醒,神情恍惚地抬起頭,看到眼前人后,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和周攻玉短暫的雙目相對后,他就心虛般移開了目光,小滿對付桃說道:“你們都先出去吧?!?/br> 付桃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周攻玉用帕子按住的手腕,素凈的帕子上浸出的血,就像是繡了一朵赤蓮。 小滿本來睡得很死,中途醒來,可以說一半是被這股濃烈至極的藥味兒熏醒。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書案上的藥碗,以及滴落在碗邊的血跡。 她抑制住想去看他傷口的沖動,刻意用冷淡的語氣說:“酒醒了嗎?” 聽到她的語氣,周攻玉臉上是難掩的落寞,連低垂的眼眸,都像是被云霧遮住的夜空,陰沉一片,不見星月。 “我昨夜醉酒,一時孟浪,往后不會了?!?/br> “這是太子說的第幾回往后不會了?”小滿語氣平淡,似乎理都不想再理他?!昂攘司撇淮砜梢宰鲥e事,也不會讓我因此諒解你半分。在東宮這段時日多謝殿下照拂,往后還我自己想辦法?!?/br> “若是沒有其他辦法呢?” “那就算了?!?/br> 周攻玉猛一抬頭,略顯蒼白的臉色上,只有眼尾處如點了胭脂似的紅。 他眼眸微睜,隱含不滿道:“什么叫算了,當真是死也不愿意?” 小滿撇過臉不去看他,淡淡道:“太子怎樣想都可以?!?/br> 面對她冰冷的臉色,周攻玉語氣又軟下來,說道:“若你不喜,我日后不再喝酒,你莫要用自己的身子賭氣,跟我回去吧?!?/br> 小滿無動于衷,只道:“太子無需這樣待我,總歸我日后是不會與你在一起的,也無需在我身上做些白費功夫的事,便是你做的再多,我也不會心甘情愿地與你一起。親吻一個心中沒有你的人,不會覺得寡淡無趣嗎?若能將這些心思放在其他貴女身上,想必早就能遇到與殿下更匹配的人了。你我二人,無論是身份還是志趣都相差千里,何必為難我?!?/br> 周攻玉沉默片刻,再一抬眼,眸中似是裹挾了山中清霧,朦朧潮濕。 有那么一絲絲的……可憐。 小滿看了一眼,心上似乎被輕敲了一下,立刻又撇開目光不看他,不讓自己有半分心軟妥協。 “那你呢,被一個你不愛的人親吻,那時候你又做何感想?”是感到羞憤,還是……惡心。 他雖喝了酒,不代表什么都不記得。想起昨夜她抵觸的神情,和最后近乎厭惡的眼神,似乎不用再多問了。 再問下去,就是在自取其辱。 小滿被周攻玉問的羞惱,不悅道:“還能有什么感想?” 都要氣死了,哪里還有感想! 周攻玉看了眼書案上的信紙,將尚有余溫的湯藥推給她?!跋群攘税?,喝完我就不煩你了?!?/br> 他說完,當真就起身朝門外走。 捂著傷口的帕子也不知道何時被他松開了,任鮮血蜿蜒而下,染紅了手掌。 小滿皺眉,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仍是沒能開口叫住他。就算是以血化蠱,他這割出的口子也未免太深了些…… 等周攻玉走出門口,她盯著地上被血浸紅的絹帕,終于還是沒忍住去妝奩翻出傷藥,拿起一塊絹帕去追他。 就算是苦rou計她也認了,只管把東西交給他,一句話也不多說。 她追上前,喊道:“太子殿下,你……” 聽到小滿的聲音,周攻玉停住腳步,身子卻沒站穩一般晃了兩晃,不等回頭,就忽然朝一側倒了下去。 云紋錦袍飄然落地,掀起了地上的塵灰枯葉。 阿肆趕忙將周攻玉扶住,小滿聽到他倒下砸在地上的悶響也被嚇得不輕。 “他怎么暈倒了???阿肆你快帶他去我房里,快些!白芫,你去把林秋霜喊來!” 周攻玉猝不及防的暈倒,使她完全忘記了自己還在生氣這回事。 等將他扶進屋子,她才發覺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顫抖,心臟也跳得飛快,以至于話都說不完整:“阿肆……怎么了,太子是怎么回事?不對啊……怎么會暈倒?他不會出事吧……” 阿肆語氣平靜,倒沒有多擔心:“小滿姑娘不用害怕?!?/br> 小滿迷茫地睜大眼望著他:“害怕?” 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 第60章 林秋霜正在給學生授課, 白芫突然出現說周攻玉出事了,她便讓學生自己先看書自己先去小滿屋子了。 學生們面面相覷,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徐燕坐在前排, 聽到白芫提到了太子, 心中便思忖著想去看看。 書院的姑娘們年紀都小, 相比之下徐燕還算年長些, 又是住在書院的, 在她們眼里就非同凡響了, 幾乎沒人敢不聽她的話。 徐燕起身掃了她們一眼,說道:“我要隨林夫子去看看,你們都老實待著,不許交頭接耳吵吵嚷嚷的,也不需亂跑,知道了嗎?” “知道了?!?/br> 見她們都乖乖聽話了, 徐燕心中才算滿意, 轉身朝后院走去。 等她走了, 終于有人開始不滿。嘀咕道:“她又不是夫子,總對我們頤指氣使算什么……” “就是, 連座位都要讓著她,真當自己是什么小姐不成?” “哪里是小姐, 就是個灑掃丫鬟罷了……夫子們好心, 她竟也不客氣……” “之前的時候,小滿jiejie的未婚夫婿來了,她眼珠子都不帶移一下, 讓我娘見到了,肯定要說她沒臉沒皮……” “小聲點,一會兒她回來了……” 另一邊,小滿不安地坐在床沿,看著周攻玉失去血色的面容,心中慌亂不已。 林秋霜將她趕到一邊,為周攻玉把了脈,仔細查探一番后,不禁橫了小滿一眼,說:“你每次喝藥,倒是讓他少流點血?!?/br> 小滿面色更差了,問道:“我記住了,那他現在怎么辦?” “喂他喝些水,醒了就吃點好的補一補身子,大驚小怪……”林秋霜睨了她一眼?!霸趺淳桶涯銍槼蛇@樣了?” 小滿立刻道:“他是太子,要是在書院出事,我怎么可能不慌!” 雖然嘴上說的話有理有據,卻還是遮不住眼神的閃躲,林秋霜也懶得說破,起身就要回去授課。 小滿跟著出去走了一段,林秋霜停下,望著她:“你不留在屋子里守著太子殿下,跟著我作甚?” “我是想問問你,解蠱的事,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小滿輕聲詢問林秋霜的時候,心里還是帶著期盼的。 于她而言,就算能化蠱,她與周攻玉彼此糾纏,再想當做無事發生,彼此兩清后揮手離開,這又談何容易。 林秋霜瞇了瞇眼,低聲問:“怎么?住在東宮不好?太子殿下欺負你了?” 忽聽她說欺負,小滿腦子里浮現都是周攻玉在月下將她制住的一幕,立刻羞惱地否認:“不是!” “這么大聲做什么?想也是,太子那么疼你,哪舍得欺負,那你怎么回來了?” “我就是不想留在宮里?!?/br> 林秋霜看得出她是真心想換個法子,但想到周攻玉還在那屋里躺著呢,還是斷了她的念想:“那也沒法子,除非你能讓太子住在宮外,要不然解不了蠱,你這小命可撐不起?!?/br> 小滿本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然聽她這么說,面上還是難掩失落。 “算了……你先回去看著學生吧,她們這會兒都該翻天了?!?/br> 等林秋霜回去給學生上課了,付桃才怯怯地問她:“夫子,太子殿下這是怎么了?我看他方才把自己的手臂都割流血了……” 小滿默了默,不知該如何答她,只能搖著頭,無奈道:“沒什么事,就是身子虛了點?!?/br> 付桃一聽她說周攻玉的身子虛,眼神頓時就有些復雜了。 “我去看看廚房還有什么東西,頓了給他補一補,說不準能好些?!?/br> “我陪夫子去吧?!?/br> 本來是要進去幫忙的,可到了最后,面對手腳麻利的付桃,她站在里面顯得格外礙事,只好悻悻地從里面出來,管林秋霜要了方子,帶著白芫去藥鋪抓藥。 小滿走后不久,周攻玉便悠悠轉醒了。 他躺在榻上渾身乏力,連頭也昏昏沉沉的。睜眼便問道:“小滿呢?” 阿肆如實答道:“不知?!?/br> 周攻玉撐著坐起身,看到自己正躺在小滿榻上,面上倒沒什么錯愕。畢竟他今日來的目的,自己也是清楚的?!八齽偛庞姓f什么嗎?” “小滿姑娘被嚇到了,很擔心?!?/br> “沒了?” 阿肆:“沒了?!?/br> 周攻玉抿了抿唇,抬手揉著眉心,說道:“罷了,先等她回來吧,總歸還有江家的人幫忙勸上一勸?!?/br> “太子殿下怎得突然想出這種法子來?” 他自己也覺得用苦rou計是無奈之舉,而且十分卑劣,無異于挾恩圖報,所以阿肆問起來的時候,他還有些難為情?!耙膊皇峭蝗?,只是本來心中便在猶豫,我見她寫給江夫人的信上說,想要回益州去,這才不擇手段?!?/br> 阿肆點頭,確實是不擇手段,無半點君子風范,對著小滿這種單純心軟的姑娘,顯得很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