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孩的哭泣聲尖利到她皺起眉，而緊接著又是另一波叫喊聲。

    她眼睜睜地看著兩個仆婦利索地按住了林菀，將吵鬧的孩子從她懷里搶走，接著程汀蘭陰沉著臉從人后走出，姜恒知正要開口發問，就被她抽在林菀臉上的響亮耳光打斷了。

    “賤人！”

    小滿神情復雜，抬眼看向姜恒知。

    “你是說，好好待她們？”

    姜恒知的氣到臉上發青，攥住程汀蘭的手，怒道：“你這是做什么？”

    程汀蘭鮮少在人前失控，以往的她端莊溫柔，知書達理又體貼下人，幾乎誰也不相信這樣的夫人也會動手打罵。短短一月，林菀就將她的情緒徹底引燃，使這種潑婦一般的行徑多次上演。

    在場除了第一次見的小滿，其他人都還算鎮靜。

    小滿往后退了兩步，生怕程汀蘭現在會拉著她去放血。

    “你知道什么！她是個騙子，是她害月芙變成今日的模樣！都是她！”

    程汀蘭神情癲狂，似乎是氣急了，拔下金簪胡亂揮著要刺向林菀?！敖袢辗N種，都是你這個賤人從中作梗，你該死！”

    除了局外人的白芫和看傻了的小滿，其他人都手忙腳亂的上去攔人。

    忽聽一聲痛呼，林菀軟軟倒在了姜恒知懷里，肩上綻開一團深紅，地上也濺了點點血跡。

    程汀蘭被姜馳抱住，終于漸漸冷靜下來，握著染血的金簪，崩潰地癱坐在地失聲慟哭。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小滿臉色復雜，尚未想明白是發生了什么事。

    姜馳抱著程汀蘭，抬起臉看著她，眼眸濕潤得像是蒙了雨霧，好似再一眨眼，淚水就會滾落。

    “姜小滿……”

    她面色疑惑，等他說完。

    姜馳卻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就低下了頭。

    第40章

    林菀的傷口不算嚴重, 姜恒知連忙讓人叫了大夫。

    程汀蘭突然發瘋，將他氣得不輕, 陰著臉讓人帶她回屋子。

    有幾個下人認出了小滿, 驚詫地張大了嘴, 被姜馳瞪了兩眼, 又不敢說什么。

    “相爺, 大小姐病發了?！?/br>
    一個侍從急慌慌跑過來稟報姜恒知, 程汀蘭一聽,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把推開扶著自己的人，正要來拉小滿，就被姜馳阻止了

    “娘，回去吧?！?/br>
    程汀蘭臉上淚痕未干，扒著姜馳的胳膊對小滿說道：“小滿, 幫幫你jiejie吧, 你們是姐妹啊, 不能看著她疼死。月芙要疼死了，你救救她, 你以前救過她很多次，再幫她一次好不好?！?/br>
    姜恒知怒喝一聲：“適可而止！”

    姜馳也安慰道：“她不會愿意, 我們先去看看jiejie, 別說了……”

    他的語氣聽著還有幾分規勸的意味，好似是向著小滿一般。

    這些在程汀蘭耳中卻變了意味，她看到了姜恒知臉上的失望, 又認為姜馳也開始不耐煩了。

    突然用力反抗，一耳光打在姜馳的臉上，清脆的聲響讓眾人都愣在原地。

    “連你也不要你jiejie了，給我滾！”

    姜馳臉頰火辣辣的疼，偏過頭一聲不吭。

    他害怕自己一抬頭，見到小滿看好戲的眼神。

    程汀蘭不理會姜恒知的話，乞求道：“小滿，你去看看你jiejie吧，我知道你心善，不會看著她去死的，你們是姐妹啊?！?/br>
    所有人都齊齊將目光放在了小滿身上，除了姜馳。

    她沉默了片刻，說道：“她是看著我去死的?！?/br>
    話音剛落，白芫就拉著小滿離去，她也不反抗，跟著出府了。

    程汀蘭還焦急地說：“去攔住她！愣著做什么！她走了月芙怎么辦……”

    姜恒知望著她，臉色愈發陰沉。

    姜月芙已經毀了，若是戒不掉百花泣，別說皇宮，她連一個勛貴都別想嫁。

    小滿卻與她不同，若好好培養，即便做不成太子妃，也能憑借周攻玉的寵愛身居高位。

    他會盡力把她推到更高的位置，也算作補償了，怎么可能再讓小滿去做藥引。

    *

    白芫撐著傘，走得開始腿酸了，不禁說道：“你該使自己習慣坐馬車?！?/br>
    小滿正想著相府發生的事，沒注意她說了什么。

    “你在想丞相府的事？”白芫問她。

    她搖搖頭，“我想將我娘的墓挖開，搬走她的棺材，是不是不行？”

    白芫對她各種匪夷所思的想法見怪不怪，“將尸骨從荊州運到益州？你瘋了？”

    她嘆氣：“那好吧，我再想想辦法?！?/br>
    一直回到書院，路上也不見她提起過相府發生的事，倒像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門口停著一架馬車，白芫一看就知道是太子來了。

    走進院中，映入小滿眼簾的是樹下的周攻玉。

    無論在哪里，他總是最奪目的那一個。

    衣袍曳地，墨發半束，清雋的眉眼彎起，帶著幾分撩人的風情。

    縱使見過無數次，她仍是停住腳步，不禁在心中感嘆，周攻玉的臉真是慣會騙人。

    付桃有問題請教小滿，卻不見她在書院，只有一男子坐在樹下看書，石桌上擺著茶盞，熱茶的煙氣裊裊。

    男子聽到動靜，側過臉看了她一眼，淺笑道：“可是小滿的學生？”

    付桃見到他的臉，結結巴巴的話都說不完整。

    周攻玉便好心說：“她不在，或許可以問我，我應當也能為你解答一二?！?/br>
    付桃就這樣拘謹地請教周攻玉了，他也十分耐心，絲毫不因為這些問題太過簡單而敷衍。

    溫和有禮，又帶著若有似無的疏離。

    一直到小滿回來，周攻玉看向院門的小滿，眼眸中的溫柔簡直要溢出來了，和方才差得不止一點。

    付桃低著頭，低聲叫了句：“夫子好?！?/br>
    小滿看向她：“你還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沒……沒有了?！备短铱邶X不清地吐出幾個字，頭壓得極低，抱著書逃也似的離開了。

    小滿疑惑，坐到周攻玉對面，隨手倒了杯茶，問道：“你怎么來啦？”

    “在宮里心煩，來看看你?！?/br>
    周攻玉的眼眸在樹蔭下顯得幽暗深邃，看著她飲下一杯茶，才緩緩開口：“你方才用的茶盞，我用過了?！?/br>
    小滿口中最后一口茶，突然變得難以下咽了。

    她僵硬地放下茶盞，唇上帶著盈盈水光，沒好氣地說：“那你方才怎么不說？”

    周攻玉淡淡道：“忘了?！?/br>
    白芫聽不下去，帶著阿肆蹲得遠遠的。

    即便周攻玉不說，她也知道白芫會將自己的事告訴他，也不奇怪他知道些什么。

    “你去了相府，有什么想問的，我會告訴你?！?/br>
    一想起相府，她腦子里都是近乎癲狂的程汀蘭，以及古怪到讓她不適應的姜馳。

    “程汀蘭好像有些不對勁……她好像很痛恨林菀?！?/br>
    周攻玉“嗯”了一聲。緩緩開口：“林菀和姜恒知有些舊仇，是故意靠近姜恒知，不是什么藥人，那個孩子的血根本毫無用處。姜月芙染上了百花泣，現如今已經戒不掉了，也是林菀在暗中算計，程汀蘭興許是知道了什么?！?/br>
    他語氣平靜，帶著隔岸觀火的冷漠感。

    小滿沒想到他會說的這么直接，連表情都不起一絲波瀾。

    她咬著唇瓣，手中茶盞逐漸冰冷，她的手指不由地緊了緊。

    “那你，有沒有……”

    周攻玉望著她的眼睛，坦然道：“我沒有?！?/br>
    她剛要問林菀想做什么，想到了一些事，話又堵了回了去。

    那個妻兒都死去的張煦，他若是活著，也一定會想法子報復姜家。

    都是姜恒知咎由自取，一報還一報。

    “那姜馳呢？”

    周攻玉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有幾分無奈：“小滿，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討人喜歡?！?/br>
    “??？”她眨了眨眼，韓拾也這么說過她?！绊n二哥也這么說我！”

    周攻玉臉上的笑意不減，眼神越發寒涼?！坝袝r候，有時候我倒想你不那么讓人喜歡？”

    膽大包天的人總是很多，一個個都覬覦她，確實令人煩心。

    小滿把他的話當做稱贊，回應道：“你也討人喜歡，你是很厲害的太子，連益州的百姓都夸你?！?/br>
    說完，她卻發現周攻玉眉頭微蹙，似乎不是很喜歡這個夸贊。

    片刻后侍女就端著藥碗過來了。

    小滿苦著臉接過藥碗，深吸一口氣，屏息飲凈藥汁。周攻玉給她遞去茶水，指尖捻了塊飴糖遞過去。

    苦澀辛辣的藥汁暫時讓她頭腦放空，有人將糖遞到嘴邊，想也不想就低頭含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