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我……我停不……停不下來了?!?/br> 江若若:“……” 小滿坐起來,扭著身子鉆到她懷里,被輕拍了幾下才算停住抽噎。 “你真的不生氣了?”小滿小心翼翼開口。 “嗯?!苯羧魶]忍住,問她:“你是相府的庶女,太子是怎么喜歡你的?” 小滿搖搖頭:“他不喜歡我?!?/br> “怎么可能,今日太子的模樣,分明就是心悅你已久?!苯羧舭櫭?,不滿地說道。 樹影從半開的窗戶映進室內,本來略顯猙獰的影子看著也不再可怖了,反而多了幾分清冷寂寥的意味。 她捏著被角,嗓音哭到有些喑啞了?!疤硬幌矚g我?!?/br> “那你呢?” “我也不喜歡他?!?/br> * 第二日起來,小滿眼睛紅腫著從江若若的屋子里出來,江所思看向江若若,眼神暗含了責怪。 江若若不滿道:“此事非我所為,小滿自己要哭的。兄長你最好管管表哥,小滿總跟著他,都學會翻窗了?!?/br> 江所思睜大了眼看向小滿,又斥責起韓拾來:“成何體統!小滿是女子,你胡鬧就罷了,怎能帶著她一起?若是傳出去……” “哎哎,知道了知道了?!表n拾打斷他的話,狀似不經意地看了小滿一眼 “徐太醫還在等著,先讓她為小滿診脈吧?!?/br> 前一日發生的事,徐太醫也有所聽聞,為小滿診治時就不忍多打量了幾眼。 小滿十分不自在,等人走了就和江所思說道:“我想回益州……” 韓拾一口否決:“那也得將身子調理好了再說,徐太醫方才說了,你的舊疾也不是治不得,若真回來益州一拖再拖,你的身子可受不住。光是坐馬車都能要了你半條命?!?/br> 她雖不情愿,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反駁。 江所思嘆了口氣:“現在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br> 離開威遠侯府后,徐太醫徑直去了東宮。 昨晚回到寢宮的路上,周攻玉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阿肆能看出來,太子這是發自真心不帶半分虛情的高興。 自從小滿姑娘死后,殿下寢不能眠已久,時常夜里渾身冷汗的驚起。 他想著小滿姑娘不僅沒死,還回到了京城,太子總算能睡個安穩的覺了。 怎知等天光破開夜色,他起身去太子寢殿時,再一次望見了紫藤之下的身影。 周攻玉坐在一片陰翳之中,身上沾染了寒露的冰冷,晨光無法照到他。 依舊是形影相吊,煢煢孑立。 為什么小滿姑娘都回來了,殿下還是會失落? 徐太醫回到東宮向周攻玉稟報小滿的病情。 周攻玉正在批閱奏折,可在徐太醫來之前,他手中的折子半個時辰未曾動過。 即使坐在書案前,仍是難以凝聚精神使自己專注。 “那位小姐曾用過寸寒草,如今身子被余毒摧殘,天氣轉涼便會疼痛到難以入睡,我又開了幾副安神的方子……” “可有根治之法?” “只能慢慢調理,此事急不得?!毙焯t說完后,又想起了一件事,說道:“還有一件事,據江公子所言,小姐還曾患上雪盲之證,不能視烈光,亦不可雪天出行,若雪盲反復,日后恐會失明?!?/br> 說完后,他等了座上人許久,仍未聽到到應答。 周攻玉神情怔忪,沉吟片刻后,將手中折子輕輕放下?!澳阏f……失明?” 始終沉穩從容的太子,語氣里竟有幾分驚慌。 徐太醫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問題。 “殿下不必擔憂,小姐的雪盲不算嚴重,只要多加注意,絕無失明的可能?!?/br> 他的話剛說完,周攻玉起身朝外走去?!鞍⑺?,出宮?!?/br> 周攻玉昨日離開時,就已經安排了人守在威遠侯府,以免小滿再次消失。 這些事威遠侯自然是注意到了,但既然是太子的命令,他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江若若的火氣剛上來就被小滿的眼淚澆滅,兩人依舊手挽著手好得密不可分。 只有韓拾整夜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想著小滿被太子抱在懷里的情景,恍然間又記起了那年冬至,二人拉著手站在人群中,連小販都夸贊他們十分登對。 韓拾越想越不甘心,又要去威遠侯府找小滿,他姑父命人將他堵了回來,義正言辭道:“既然你回了京城,就不能如往日一般胡作非為,我和張祭酒說好了,你過兩日就和你兩個弟弟一起入國子監,否則整日游手好閑,再在京中給我惹出什么禍事來?!?/br> 韓拾抗拒:“我不去!什么國子監,都是一群小屁孩,能學出個什么?你讓我去軍營挨打也比去聽什么之乎者也的好?!?/br> “胡說八道!你懂個什么,連當今太子都在國子監受過教導,你還敢不從?” “那我表哥他怎么不去?”他不忿道。 “你也配跟他比?今年春闈江所思若能高中,去給你授學都是綽綽有余?!?/br> 被一通訓斥打擊得徹底后,韓拾再想離開,連府門都沒能跨出去。 而威遠侯府中,江所思料到周攻玉會來,帶著江若若避開了。 小滿的院子里正在煎藥,苦澀的藥香彌漫到了每個角落,絲絲縷縷的飄散過了院墻。 在距離她的院門還有幾步時,周攻玉停下了。 阿肆疑問:“殿下?” “無事,走吧?!?/br> 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來之前幾乎是急切地想要見到小滿,等到了與她只有一墻之隔的地方,卻無端心生怯意。 藥渣被倒在海棠樹下當做肥料,小滿擰著鼻子愁眉苦臉:“為什么要在院子里煎藥,花都被熏苦了?!?/br> 垂絲海棠在枝頭盛放,墜在女子頭頂,嬌妍艷麗如同一簇粉云。 一時分不清花和人,究竟哪個更要引人目光。 小滿上身穿了一件杏粉短衫,藕荷色的百迭裙有著瓔珞紋樣的刺繡。 仍是舊時模樣,眼神卻比在姜府時生動明亮。 周攻玉的目光停駐在她身上,直到有婢女出聲才讓她反應過來。 小滿轉身時,習慣性地抬臂遮住光線。 這一動作卻像是刺痛了周攻玉的眼,他瞳孔驟然一縮,幾步走到小滿面前,高大的身軀投下陰影,將光線遮了個徹底。 突然靠得這么近,小滿無措地退后一步。 “殿下?” “小滿……” 不知道是不是這日光晃人,她竟覺得周攻玉的眼中盡是沉痛。 “殿下怎么來了?” 周攻玉的話沒能說下去,他想問她愿不愿隨自己回東宮,可話到嘴邊又被壓了回去。 她定是不愿,不用問。 “公務處理完,來看看你?!敝芄ビ裾f完,小滿又是一陣沉默。 面對周攻玉的時候,也是在面對過去那段蒼涼無望的日子,她不想這樣。 她本可以只記得他的好,不帶一絲怨恨的記著。 繚繞的藥香極苦,一直苦到了心里。 她直視著周攻玉的眼,平靜地說:“我現在很好,離開京城后也沒有什么。我學到了很多東西,認識了更多的人,韓二哥他們都對我很好。我知道你當上太子了,在益州也經常聽到有人說起你的名字,他們都在夸贊你是個很厲害的太子?!?/br> 周攻玉的笑意不減,眸光卻黯淡下來,猶如煙花盛放后冷卻的灰燼。 離開了京城,她遇到了更多的人,也過得很開心,她不需要他了。 其實從來都不是小滿需要他,是他離不開小滿。 “小滿,留在我身邊可好,我可以讓你做……” “太子殿下!”小滿打斷他的話,目光是他未曾見過的堅定?!耙院罂刹豢梢圆灰獊砹??” 周攻玉呆呆的望著她,周遭分明是春光和煦,他卻覺得如置寒冬。 此刻再想說些什么,卻覺得嗓子干澀,如鯁在喉。 “這是你想要的嗎?” 小滿撇開頭不看他,低聲道:“你就當作我已經死掉了好不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些猶豫,出口都是小心翼翼的。 雖然這么說周攻玉肯能不會答應,但還是要試試的。 萬一他同意了呢…… 他不是說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到就肯定會做到吧。 “若是我不愿呢?”周攻玉扯出一個苦澀至極的笑來?!拔胰舨辉?,你會傷心嗎?” 小滿搖頭,誠懇道:“那也沒關系,不怪你,我不該這樣強求你的。反正過些日子我也是要回去的。你在京城好好的,我也很放心?!?/br> “你不想看見我?”他緩緩開口,又似自言自語一般。 小滿半晌沒說話。 阿肆快看不下去了,小聲叫了句:“殿下,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周攻玉身材頎長,離開時刮到了低垂的海棠枝,花瓣如雨般簌簌落下,貼在她烏發,飄落在她腳尖。 * 花朝節的這日,小滿本來和韓拾約好一起湊熱鬧,但韓拾在國子監和太尉的兒子打了一架,被姑父關在府中不許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