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周攻玉被這一連串的事攪弄得心煩意亂,只好替他母后收拾爛攤子,去父皇處為她求情開脫。 惠妃被放出來后,周定衡也知道此事和他母妃脫不了干系,為了避免朝中大臣的口誅筆伐,連忙請罰讓皇上給惠妃禁足,而他自己也做好了離開京城奔赴軍營的準備。 等到一切事稍微平息了,周定衡去找周攻玉告別,正碰上他處理政務。 因為皇帝受了傷,書案前堆了高高一沓的奏折無人批閱,全部都交予周攻玉。 周定衡早知道他坐不成太子的位置,就算他母妃再怎么逼著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就是不如周攻玉。且不說出身,便是才學和謀略,他又哪里是周攻玉對手。 太子詔令還未頒布,周攻玉卻已經住進了東宮。 惠妃不甘心,眼下卻木已成舟,不是她能左右。 皇帝雖然一顆心都在她身上,治國之能普通,只能博得個中庸的名聲,卻不代表他腦子不清醒。 周定衡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和周攻玉聊了幾句,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起皇后和惠妃。 直到周定衡邁出殿門,才想起什么回過身。 周攻玉看久了奏折,正疲倦不已地揉著眉心。 “對了,皇兄可知道姜二姑娘怎么樣了?聽說姜大小姐體弱的病治好了,我昨日去拜訪,本想順便給姜二姑娘道個歉,誰知府里人說她病了?!敝芏ê庀肫鹉侨盏那樾?。 說是病了,可那些下人卻又神色慌亂,似乎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生怕被他問起一般。 “冬至那天看著還活蹦亂跳的,怎么才幾日就病得下不來榻?!?/br> “什么?”周攻玉抬眼看向他,神色愕然。 周定衡有些驚訝:“皇兄不知道?” 周攻玉臉色沉下去,強忍著怒意叫來了阿肆?!鞍⑺?,進來?!?/br> 阿肆聽到他的語氣,頓時就心虛了。 “殿下” 周定衡見此狀,就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他也不好多聽,干脆地走了。 “小滿是怎么回事?”周攻玉見阿肆的表情,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程郢多半是沒說實話,只說姜月芙需要小滿回去放血,可放個血又怎么會有幾日下不來榻。 阿肆硬著頭皮說:“回稟殿下,是皇后娘娘吩咐這段時日讓你安心處理政事,不許讓瑣事來煩擾?;屎竽锬镏蓝聊侨漳愫徒媚锍鋈?,發了好一通脾氣,況且,姜丞相要救姜大小姐,我們總不能為了小滿害死姜大小姐?!?/br> 周攻玉:“小滿現在如何了?” 阿肆看周攻玉的神色,也不敢現在將實情托盤供出了。 “小滿姑娘至今昏迷不醒,其余的我們也無從得知?!?/br> 話音剛落,周攻玉猛地起身,衣袖灑落了書案的折子,干凈的袖緣染了烏墨,迅速在錦袍上綻開。 阿肆急急忙忙跟上前。 他周身氣息寒冷得嚇人,因為步履匆忙,長衫邊緣的擺動好似波浪一般,漂浮不定讓人心神俱亂,。 程郢騙了他,毋庸置疑。 他現在只想知道小滿的狀況,暫時沒時間追究其他。 等來周攻玉后,姜恒知臉色也說不上多好,不等他開口,周攻玉就問道:“小滿如何了?” 姜恒知默了默,側過身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拔艺f的殿下未必相信,不如自己去看吧?!?/br> 周攻玉掃了他一眼,從他身側過去,態度和往日的溫和有禮差了一大截。 起初知道小滿沒死,他心中是欣喜,末了又覺得造化弄人,愧疚一波波如浪潮般拍打在他心頭。 為了救月芙,強迫小滿服下劇毒的寸寒草,即便日后醒來,他又該如何面對小滿。 他甚至不敢想,陶姒是否是因為知道小滿必死,才徹底心死如灰,決絕到用如此的方式了解自己。 她最后還是沒能狠心,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 而小滿還活著,陶姒卻 姜恒知實在不愿想,甚至不敢去見小滿一眼,讓大夫每日為小滿治病,無數貴重的藥材流水般送進她的院子。 似乎這些能讓他的心好受些。 他聽聞,那日是周攻玉找到小滿,親自送她回府。 如此,他沒有看錯周攻玉,他確實知道該如何抉擇。 小滿經此一遭,若真的能醒來,愿意放棄周攻玉,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第12章 自從服下劇毒的寸寒草,小滿就高燒不退,整整四日都沒有醒來。時不時會嘔出幾口烏血,臉色蒼白如紙,泛著將死的灰。 周攻玉呼吸一滯,半晌沒有再靠近。 小滿毫無生氣地躺在榻上,下頜也因為臉頰的急劇消瘦,顯得更尖細了。 比起冬至那一日,嬌艷燦爛如盛放的花朵。而今的小滿,是在迅速枯萎灰敗,如同長廊的紫藤,凋零的樣子好似即將死去。 周攻玉沉默地站了許久,雙腿如同灌了鉛,靠近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他坐在小滿榻邊,低垂著頭,墨發垂落而下,覆在她蒼白至極的手背上。 白得嚇人,黑得分明。 周攻玉握著小滿的手,冰冷得好似握了一塊寒冰。 “小滿……” 屋子里寂靜無聲,除了他淺淺的呼吸,沒有得到一句應答。 小滿也沒能醒過來,和他說一句:“攻玉哥哥不要傷心了?!?/br> * 連著三日去相府,作為一個皇子,周攻玉難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京中都知道有位神醫治好了姜月芙的體虛之癥,現在周攻玉又去相府去的頻繁,除此以外,還將宮里幾個醫術最好的太醫送去了相府,人們便紛紛猜測他和姜月芙賜婚是板上釘釘了。 皇后不費力就知道他是為誰而去,想做什么。 “你才剛搬進東宮,行事失了分寸,連自己身份都忘了!不過一個低賤的庶女,死了便死了,你坐上皇位,什么樣的女子沒有,別忘了,姜月芙才是你要娶的人?!?/br> 周攻玉眼中冷凝著寒光,薄唇抿成一個略帶諷刺的弧度?!拔胰缃竦搅诉@個位置,母后還是有諸多不滿。兒臣的身份是什么,兒臣從來沒有忘過,反倒是母后您眼里,兒臣是什么身份?” 是皇子,是儲君,是未來的天子。 卻不是她的兒子。 皇后愣了一下,眉毛擰起?!澳阍谡f什么?居然敢頂撞本宮,你這是什么意思?” “母后若無事,我還有政事要處理,您還是回去吧?!?/br> 皇后還想繼續爭執,卻被周攻玉的人強行攔著,送回了宮。 她一個六宮之主,總不能在東宮的地盤毫無儀態風度的撒潑,盡管是氣得嘴唇都在抖,還是轉身帶著宮女走了。 周攻玉很快就又出了宮,奔著相府去了。 冬至過后,京城的寒意一波接著一波,連天色都灰蒙蒙的。 連續幾日了,小滿還是沒醒,藥喂進去就會被吐出來,高燒的時候還會發出沙啞模糊的聲音,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嚨發聲。 每日都有人守著,以免她咯血會嗆到自己。 姜月芙已經治好了,寸寒草的事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不等周攻玉問,姜恒知就如實告訴了他。 榻上的小滿沉睡著,眼下一片青黑,即便是雙目緊閉,也能窺見她的痛苦。 周攻玉坐在一邊,看她日漸瘦削的下巴,黑瞳越發寒冽。 他想起了姜恒知問他的話。 “即便程郢和你說了實情,告訴你要用小滿的命,換月芙的命,我不信你會選擇小滿?!?/br> 周攻玉看到姜恒知臉上的篤定時,心頭涌上一股火氣,卻只是勾了勾唇,嘴角彎出的笑意只讓人覺得冰冷。 他會惱怒,是因為自己。 因為姜恒知說的不錯,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教導了他這么多年的姜恒知,自然是能看清周攻玉是個怎樣的人。 只是一個女人而已,還是個無足輕重的女人,他的太子之位能不能坐穩尚未得知,為了她害死程家姜家的千金姜月芙,怎么看都不劃算。 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會怎么選,才會讓他從心底泛出這種怒意。 周攻玉覺得自己卑劣,不值得被真心以對。 冬至那一日,小滿知道自己快死了,在他面前卻還是一副高高興興的模樣。 可最后她眼里噙著淚水,恐懼地說自己會死的時候,只得到了一句聽話。 誰不害怕死呢,她那樣一個姑娘,本不該這樣活著。 小滿想活下去,但是信錯人了。 周攻玉想起這件事,心又募得沉了下去。 小滿那樣害怕,他就該猜到了什么,其實是他自欺欺人,寧愿相信程郢的話,相信她不是必死無疑的。 雪柳知道周攻玉是什么身份,無論他對小滿做什么,雪柳也不敢說個不字。讓他進了屋子,自己就在外守著,小心地聽著里面的動靜。 屋子始終沉寂一片,偶爾有幾聲低微模糊的聲音,也只是小滿的嘶啞□□。 周攻玉坐在榻邊,床榻微微凹陷,小滿的手指顫了顫。 他仍是許久沒有動作,語調如往常一般平靜而溫和,只是再聽,又讓人無端升起畏懼。 溫柔的表皮下,是冰冷的刀刺。 盲目被假象吸引而去,等真正靠近,只會遍體鱗傷。 手掌貼在她冰冷的臉頰上,指腹輕撫過她的細眉?!澳銜]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