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沒聽懂吧?”鄧亙馨頗為自豪,“這就是在說呀,世界上所有事都有原因,有內因,也有外因?!?/br> “你被鬼纏住這件事,自然也有兩個原因啦。一個是外因,外因就是鬼。至于內因嘛……” 她一本正經地胡扯。 “內因嘛,自然就是你了!” “我?”勞卡文目瞪口呆,怎么也沒想到最后的邏輯會落到這里,指著自己鼻子問,“我?” 鄧亙馨重重“嗯”了一聲,“陽氣不足,才會被鬼怪纏身!光有外面的這些法器還遠遠不夠,我呀,還得想辦法幫你補補陽氣!” “由內而外,內外兼修,才能將鬼怪從你的生活里趕走!” —————————————————————————— 在勞卡文的理解里,“陽”就是男人的意思。 所以他十分不明白,作為一個剛滿二十歲男人的他自己,還要再怎么“補充陽氣”才能“內外兼修”。 但是當他看到鄧亙馨帶他來的地方的時候,他驚恐萬分地想拔腿就跑。 “不不不,我不要這樣補陽氣,不要!” 鄧亙馨帶他來的,是北方最常見的大澡堂子。 滿腦子都是可能到來的可怕畫面,勞卡文欲哭無淚,恨不得甩開鄧亙馨的手。 她牢牢抱住他的胳膊,不給他一點逃走的機會,拖著他昂首闊步走了進去。 “有沒有那種……比較私密一點的房間?”鄧亙馨胸懷坦蕩,大大咧咧開口問。 前臺小姑娘抬頭瞥了她和滿臉寫著不情愿的勞卡文好幾眼,終于遞過來一把鑰匙。 這些年來大澡堂子也緊隨時代發展,逐漸注重民眾隱私。 許多澡堂子里都有了私密包間,小一些的澡盆里套上塑料袋,專門供有潔癖的人或者小情侶兩個去泡澡。 勞卡文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套了層塑料袋、灌了半桶熱水、冒著氤氳熱氣的大木桶。 鄧亙馨把塑料袋里買來的法器嘩啦啦一股腦全倒進了熱水中,回身沖他眨眨眼睛。 “快點,脫衣服!” —————————————————————————— 原來她說的“由內而外”,就是跟法器一起泡澡啊。 勞卡文把自己扒了個精光,老老實實地坐在冒著熱氣的木桶里,覺得自己像一只鍋里燉著的rou雞。 鄧亙馨就扒在他的澡盆子旁邊,手里舉著一個金光燦燦的小鈴鐺,時不時沖著水里的他晃一晃。 水面上漂著一圈法器,遮住了他在水下的身體。 可他還是不自在,害羞得整張臉都像是在冒煙。 “喂,你到底是怎么被鬼纏上的???”鄧亙馨百思不得其解,“不是昨天才坐飛機過來的嗎?” 他哪里知道??? 從第一天下飛機到現在,他除了去食堂吃一頓飯,剩下的時間,不是都和她在一起嗎? 他是沒見過什么“鬼”,要說有誰纏著他,不是從始至終都只是她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嘛?”鄧亙馨輕輕拍了下桶沿,“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說法,干嘛這么配合我?” “我剛來,又沒有什么朋友?!眲诳ㄎ恼f,“就算真的是騙我……” 也總比他自己一個人孤獨地呆著好啊。 何況這個“拯救”他自己的過程,是這樣新奇又有趣,像是一場華麗的冒險。 好像除了要花一點錢,沒什么不好? “泡完這個澡,我是不是就治好了?不會再撞鬼了?”勞卡文問。 鄧亙馨一下下地玩著水花,心不在焉地回他:“應該吧……不過萬一你已經病入膏肓了,那就只有陰陽調和大法才能讓你消災免難了。但是陰陽調和大法很貴的……” 她“唔”了一聲,舉起白白小小的一只手,在他面前晃。 “少說也得這個數才行……” 什么陰陽調和大法? 她越開口說話,越像個滿嘴謊言的小騙子。 勞卡文心里犯著嘀咕。 從頭到尾,他哪里見過“鬼”的身影嘛,鬼手是她說的,撞鬼也是她說的,不都是她一個人說的? 然而現在的鄧亙馨還在嘰嘰喳喳地說。 “我呀,是陰陽眼,能看見鬼的,知道嗎?這次幸虧你遇上我,不然被女鬼纏身吸干精氣怎么辦?誰來救你呀……” 她嘆口氣:“為了你這事,折騰我一晚上。明天早上連工都沒得打,飯要吃不起啦……” 她的語氣慘兮兮,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 勞卡文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虛,下意識開口:“那我補償你兼職的工資……” 鄧亙馨的聲音立刻便歡快起來,拿起放在一旁的他的手機。 “哪里用得著那么客氣?說什么補工資啊,可太見外了?!彼Σ[瞇,“不是幫你搞好微信了嗎?發個紅包給我就好了!” 她輕車熟路地點開他的手機。 聯系人里面只有她一個人,她毫不猶豫地發了個520塊的紅包給自己。 “湊個整數,吉利?!彼笱圆粦M地說。 —————————————————————————— 勞卡文回到宿舍的時候,天光已經蒙蒙發亮。 真是折騰了整整一個晚上。 白天的留學生宿舍不再有“陰暗”的門廳,也沒有那些或明或暗的陰影。勞卡文站在門廳里向鄧亙馨揮手,她在陽光下笑得一臉欣慰,滿是“看吧我替你解決了個大麻煩吧”的自豪。 他一步步上了樓梯,也沒有人叫住他。 一切都顯得那樣安靜祥和。 勞卡文長長松了一口氣。 花錢免災,這大概是最舉世通用的道理了。 他跟著她折騰了一整天,花掉大幾千塊錢,總算把這只鬼給驅走了。 一場莫名其妙的風波終于結束。 勞卡文把窗簾拉得密不透風,一頭栽倒在宿舍柔軟的枕頭上。 在閉上眼睛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這只“鬼”沒了之后,鄧亙馨還愿不愿意約他出去一起吃飯。 —————————————————————————— 明明很累,渾身上下像是被車碾過一樣疲憊。 可是勞卡文卻總覺得自己睡得并不安穩。 初春的宿舍里仍有暖氣,白色的暖氣片摸著燙手,可是他的宿舍里卻是這樣的冷,冷得呼吸間都能看出鼻尖冒出的白氣。 厚厚的羽絨被蓋在身上毫無用處,像是蓋了一層薄薄的衛生紙,不知何處來的冷風一直吹在他的臉上。 宛如冰冷的絲綢。 房間里也很吵。 一開始,只是窗外、門外那些經過的學生們說話走路的聲音。 可是漸漸地,他聽不見那些嘈雜的人聲,卻依然覺得房間里很吵很吵。 有的時候,像是指甲劃過床板,一下下,澀澀的,悶悶的。 有的時候,門口的地板上發出了淅淅索索的響動,像是……像是有人一下下翻看著他帶回來的塑料袋。 房間里就他一個人,哪里來的別人呢。 勞卡文閉著眼睛,半夢半醒間想。 可是突兀的響聲卻沒有停止,反而變本加厲。 “叮鈴……叮鈴……叮鈴……” 勞卡文聽見了鈴鐺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清脆。 像是昨晚他泡在木桶里,鄧亙馨舉著金光閃閃的小鈴鐺,在他面前一下下地晃蕩。 勞卡文仍然躺在被子里面,身體卻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現在只有他一個人的宿舍,是誰在搖晃鈴鐺呢? 鈴鐺的聲音停了下來,可是漸漸地…… 哐……哐…… 地板上也有了動靜,讓勞卡文想起每天晚上母親做晚飯時切起土豆,清脆的刀鋒落在塑料案板上的聲音。 他知道自己應該睜開眼睛。 可是身體里的一部分卻在拼了命地叫囂:“別睜開,別睜開!” 勞卡文面朝白墻縮成一只蝦米,做了一萬遍的心理建設。 “就算不是幻聽,也有可能是老鼠呢,千萬不要自己嚇自己?!?/br> 他慢慢睜開雙眼。 卻在眼前的白色墻壁上,看見了一雙圓睜著的,血紅的眼睛。 —————————————————————————— 勞卡文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 他從宿舍逃出來的時候,連衣服都來不及穿整齊,只草草套了件風衣。 鄧亙馨打著哈欠慢慢悠悠下樓,一臉不滿:“我才剛睡了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