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凌容與此時身子正不受控地顫.抖著,自從與盛歡心意相通后,他已經很久沒嘗到如墜冰窖,渾身徹骨冰寒的滋味了。 他心頭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直覺盛歡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孤身子的確不適,明日再來與二位再談未完之事?!绷枞菖c匆匆道,開口說話時卻已吐出一圈又一圈的寒氣。 仿佛現在是寒冬臘月那般,可窗外分明是艷陽高照,已近四月。 牧逸春與大理寺卿齊齊一愣。 隨后,牧逸春似想到什么,面色驟然一變,立刻讓人準備來手爐與厚重裘袍。 凌容與迅速的趕回東宮,回到正殿時,三名太醫還在,就連裴皇后都被驚動趕了過來。 “太子妃發生何事?”凌容與見盛歡身影掩在榻上紗帳之后,也顧不得三位太醫就圍繞在榻旁,直接將其中一個推開,踢鞋上榻。 重重迭迭的帳幔翻飛而起,隨后重重落下,將兩人身影再次掩于其中。 一旁的裴皇后見到太子如此心急,不顧禮數,額間又是一陣抽疼。 帳幔內昏暗不明,凌容與瞧不清盛歡神色,只擔心的將人攬進懷中,“哪里不舒服?” 盛歡雖被凌容與緊抱于懷,卻始終閉口不語。 但在發現凌容與的身子又回到從半那般冰冷時,原本就盈滿淚意的眼眶,登時再也撐擋不住。 眼淚無聲滾落下來。 凌容與擔心的摸了摸她的臉頰,發現她臉上全是淚水,心頭驀然一疼。 他此時也顧不得自己身子的異狀,只將人緊攬于懷,不停的替她輕拭淚珠。 一面輕聲低哄,一面抬頭問向帳幔外的太醫們,“太子妃到底怎么了?” 三名太醫相視片刻,最后由趙杰開口,“回殿下,太子妃近日干嘔不止,臣擔心她的身子有異,所以才將何太醫與鐘太醫請來?!?/br> 趙杰不疾不徐道:“經臣與兩位太醫細細診脈及詳細詢問后,臣等以為,太子妃應是有孕,只是這孕期日數太淺,所以這喜脈時有時無,仍極為不穩?!?/br> 這疑似有孕的事,盛歡與裴皇后方才就都得知,只是其他兩位太醫都摸不到喜脈,唯有趙杰摸到過一次,三人才遲遲不敢斷言。 凌容與聽見盛歡有孕,心中驀然涌起一陣快意與狂喜,可他卻敏銳地察覺到懷中的小嬌兒面上的眼淚流得更兇。 盛歡的異常反應,令凌容與不止身子冷得難受,就連一顆心也慢慢沉進冰湖之中。 他突然害怕起來。 懷上孩子明明是件喜事,前世盛歡得知自己有孕后,不僅抱著他撒嬌甜笑,更是每天都歡歡喜喜,臉上的笑容甜得宛如能擠出蜜一般。 這一世怎么會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卻反常地一直哭。 甚至無論他怎么哄,她也沒開口跟他說過一句話。 難道盛歡除了有孕之外,還得了什么難解之癥? “除了此外,可還有診斷出什么?”凌容與素來沉穩略帶散慢的語氣,明顯帶著煩躁與急促。 “難道太子妃身子還有其它難受之處,否則為何她無故淚流不止?” “太子妃身子安然無恙,太子不必過于擔憂,”何太醫道,“只是太子妃喜脈極為不穩,所以需日日按時服安胎湯藥,太子妃因而擔心?!?/br> “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無論身心卻不能承受過大的刺.激,還請殿下……”何太醫欲言又止,顯然有些話他不太方便說。 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裴皇后見狀,擺手讓三位太醫退出寢殿。 眾人皆離開后,裴皇后才又將何太醫未盡之語繼續接道:“太子昨夜過于孟浪,太子妃今日險些見了紅,孩子可能不保,太子妃方才聽見之后才會情緒不穩?!?/br> 凌容與沉默半晌,道:“是兒臣孟浪了,如今得知太子妃有孕,兒臣必不然再做那等放浪形骸之舉?!?/br> “知道就好,”裴皇后揉了揉眉心,“方才何太醫已開了方子,讓人去熬安胎湯藥,待會兒熬好,切記要讓太子妃服下?!?/br> “趙杰到底非婦科圣手,之后就由何太醫與趙杰一塊調理太子妃的身子,這件事本宮心意已決,太子莫再堅持?!?/br> 裴皇后見到隱在帳幔身后的兩道身影,濃情密意的相擁在一塊,也不再多說,無聲的搖頭一嘆,便退出寢間,讓他們小夫妻倆獨處。 然而當寢殿內就剩他們二人之時,任憑凌容與如何低聲柔哄,盛歡卻依然對他不搭不理。 這樣的情況,自從兩人大婚過后就從來沒有過,凌容與登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想起昨夜自己抱著小嬌兒在寢殿內來回走動,最后又讓她趴在窗臺旁,自后擁抱她。 她賞月,他賞美人。 想到昨晚那些放浪行徑,凌容與登時懊悔起來。 太子殿下歉聲連連,想方設法的道著歉,哄著人,可懷中佳人卻理都不理。 最后還是凌容與已經冷得牙都不受控的打起顫,盛歡才終于打破沉默。 “殿下,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笔g低聲道。 細軟的嗓音因為哭腔而帶著令人心憐不已的嬌弱,揪得凌容與心尖都發疼。 素來從容淡定的凌容與,早在她一直不搭理自己時,整顆心便似泡進數九寒天的冰冷湖水之中。 如今聽見她終于開口,自然是連忙應好。 只是盛歡的反應很奇怪,這一世向來活得狂傲不羈的太子殿下,心頭難得惶惶不安起來。 “殿下為何從來不告訴我,自己命不久矣之事?” 懷里的小嬌兒終于肯抬頭看他。 此時凌容與才透過薄弱的光亮,看清那雙素來盈滿甜美笑意的桃花眼眸里的情緒。 平時總是笑得如彎月般的雙眸,此時已哭得半腫,眼中盡是濃稠到化不開的悲傷與憤怒。 “什么?”凌容與呼吸停窒一瞬,腦袋有剎那的空白,如何也沒料想到盛歡居然會問他這個問題。 近日他的身子已漸好,就連趙杰都稱贊連連,之前他也連哄帶騙的將這個問題帶過,如今她怎么又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凌容與早就下過令,這東宮無論何處盛歡都可隨意自由進出。 莫非盛歡是進了書房,無意中發現自己提早寫下的那些書信? 凌容與本就渾身冰冷的身子,此時更似被.壓.在冰山之下,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些書信他是收在暗柜里的,就連周正都不知道他擺放在哪個暗柜,暗柜極為隱秘,她不應該如此輕易就發現才對。 “孤……” “殿下之前才答應過我,不會像永安侯那樣騙我?!笔g在他開口前冷聲打斷。 “殿下最好想清楚再開口?!?/br> 原本嬌甜可人,總是在他懷中撒嬌甜笑的小嬌兒,如今雖然語氣依舊不輕不重,可說的句個字卻都不帶一絲感情。 凌容與知道盛歡這是生氣了。 他發現懷中的小嬌兒又扭過頭去,顯露在微弱光亮下的側臉微冷,不再理他。 凌容與艱澀的咽了口沫涶,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詞,“之前眾太醫都說孤大限將至,孤只是過于擔憂害怕,才會寫下那些書信,孤的身子如今已漸好,又怎么會命不久矣?歡歡莫要擔心?!?/br> 盛歡聽他還是不肯說實話,甚至無緣無故提起了什么書信,原本就沉入谷底的心,再次開始無止盡的往下沉。 他果然還有事瞞著她,想自己安排好一切,自以為的覺得這樣便是在對她好。 就連自己不久于世這么大的事,都能將她瞞得滴水不漏,甚至還想在自己死前,將她日后的夫君一并安排好。 如今她都有了身孕,他居然還是選擇欺瞞。 盛歡心疼他做事從來不顧自己,卻更氣憤他到如今還不肯跟她坦誠以對。 她抬手摸上他的臉,而后滑落至他的脖頸,再是如今已經逐漸厚實的胸膛。 “那殿下為何又開始懼寒?為何你的身子又冷冰得像個死人?”盛歡問。 凌容與登時啞然無語。 這件事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但極有可能是之前的回光返照已到盡頭,接下來他就會和剛重生一樣,并且再也不會轉好。 盛歡見他沉默不語,心中忽然一陣疲累,可想起他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仍是忍著怒意,繼續問道:“那么殿下為何要替我物色京城的好兒郎,昨日還要我親自挑選?” “……”凌容與聽到這,哪還有不明白,終于恍然大悟,原來自己這又是被自己的好兄弟給賣了。 趙杰此人個性雖然嚴肅穩重,可行事卻向來不按常理。 凌容與簡直想將他的腦袋剖開來瞧瞧,看他腦子里究竟裝的都是些什么。 活該他前世得不到清河,還親手送她出嫁,親手將她交給別的男人! 凌容與心中怒火翻涌,現下就想提刀過去將趙杰一刀捅死。 趙杰早不說晚不說,偏偏挑在盛歡剛懷上孩子時提這件事。 這不是想置他于死地么? 凌容與其實沒想過盛歡會這么快懷上孩子,之前自己的身子極度虛弱,他甚至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子嗣。 如今盛歡既然懷上了孩子,那么之前他做的一切安排,自然又得全部重來。 凌容與若非活了兩世,熟知趙杰脾性就是如此,要不然他恐要誤以為趙杰這是在替他的生父永安侯,報他一箭之仇了。 “當初我問過殿下,我倆的重生是否與你有關,你說你不知道,如今我再問你一次,我與你的重生,可是殿下前世想方設法求來的?” 盛歡不給凌容與思考時間,問題可說一個接著一個的拋出,就如同兩人大婚那日。 “包括我們成親那天,殿下已經騙過我兩次?!笔g的手扔抵在他心口處,突然翻坐起身,將少年推倒于榻。 凌容與忌憚她有孕在身,不敢對她過份箍.制,無奈的讓小嬌兒欺坐于上。 盛歡方才因為身子不適的關系,裴皇后一來便讓如意替她卸頭發飾,如今烏黑及腰長發披撒于肩。 她緩緩俯.身,雙手撐在少年腦袋兩側,就如同大年三十那晚,他將她困于雙臂之中那般。 此時此刻,兩人處境顛倒過來,他成了被困在雙臂之中的那一個。 如瀑青絲隨著她的動作往前傾下,貼著她的臉頰,垂落在少年如玉的臉龐上。 凌容與撥開擋在臉上發絲,瞬也不瞬地盯著已鼻尖相碰,近在咫尺的美人。 就算賬幔內昏暗不明,凌容與卻依舊覺得眼前粉唇微啟、吹氣如蘭的小嬌兒,妖嬈嫵媚至極,美得驚心動魄。 “所謂事不過三,殿下難不成想再騙我第三次?”她垂眸看他,豆大的淚珠隨著往下砸在他臉上。 凌容與本就見不得她哭,如今她又孕在身,皆方才太醫與裴皇后都說了,她的喜脈不穩,情緒起伏又不宜太大,否則容易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