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什么事？”秦少宇問，“先前我也曾見過阿榮，并非如此?！彪m說沒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卻總還記得應該是個精神爽利的年輕人，與現在顯然是天差地別。

    “其實我早就想跟宮主說了，看能不能有希望救回來。只是昨日宮主剛到，我也不好開口?！秉S老五一邊吩咐下人看好大少爺，一邊將眾人讓到了廳房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沈千凌追問。

    “這都怪我，當初便不該答應讓他前去做茶葉生意?！碧峒巴?，黃老五悔不當初，“阿榮原本一直在替我打理酒樓，日子過得好好的。后來見城里幾個年輕人做茶葉生意發了大財，便也想跟著干。我當初想著既然都是年輕人，一起磨練磨練也好，便也答應了?！?/br>
    “茶葉生意，是要銷往何處？”秦少宇道，“西域？”

    黃老五搖頭，“羅剎國?！?/br>
    “羅剎國？”沈千凌與秦少宇對視一眼。

    “是?！秉S老五點頭，“羅剎國地處山脈以北，大部分都是雪原，也生長不了茶葉。而那里的貴族又很喜歡我大楚的茶道，所以茶葉售價奇高無比。若是上好的峨眉云頂與武夷紅袍，價格要比中原高出幾十倍都不止?！?/br>
    沈千凌道，“的確算是暴利?！币补植坏脮腥绱硕嗟娜粟呏酊F。

    “暴利又能如何？”黃老五道，“雖說先前也賺了幾筆錢，后頭卻都虧了進去，還將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碧峒按耸?，又忍不住開始老淚縱橫，畢竟是唯一的兒子，誰能忍心見他現在這樣？

    暗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既然宮主來了，那阿榮便不會有事，你也不用太過擔心?！?/br>
    沈千凌倒了杯熱茶，遞到他手中。

    “多謝公子?！贝角榫w平復一些，黃老五才道，“最先開始的生意很順利，所以在幾個月前，阿榮便將前幾次的成本和盈利，再加上從我這里取的銀兩，加在一起進了一大批上好茶葉，又再次去了羅剎國。誰知這一去竟是好幾個月都杳無音訊，待到回來之時，不僅血本無歸，整個人更是沒了精神，成天沉默不語，甚至連衣服都破破爛爛。我還當是遇到了劫匪，覺得只要命在就好，誰知沒過幾天，他竟然便開始發狂，又打又砸一直吼著要吃黑水罌，問了許多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只得托人去羅剎國打聽，到現在還沒回來，阿榮的病癥卻一日重似一日，一發作便用頭撞墻，萬不得已，我只有先將他捆了起來?！?/br>
    “黑水罌？”秦少宇微微皺眉，行走江湖這么些年，他還真沒聽過這東西。

    沈千凌皺眉，“黑水罌，罌粟？”

    “公子知道此物？”黃老五眼中驚喜。

    “我……猜出來的?！彪m不忍心讓他失望，沈千凌卻還是實話實說，“先前聽說過，現在想想，與阿榮的癥狀倒是相似?！币粯幽茏屓肆H不認，一樣吃不到便發狂，一樣將人活活折磨成鬼。

    “那有沒有什么法子能解？這玩意要到哪里才能弄到？”黃老五著急。

    “若真是我想的東西，那便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他吃，就算能弄到也不能吃?！鄙蚯Я璧?，“否則雖說暫時會有緩解，將來卻只會更糟。不僅一輩子都會離不開，還會越來越虛弱?！?/br>
    “那該如何是好？”黃老五聞言更焦慮。

    “你先不要急?！鄙蚯Я璧?，“是不是還不一定，待到阿榮醒之后，我想先問問他?！?/br>
    黃老五連連點頭，“公子請隨意，只要能將阿榮治好，我就算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br>
    暗衛在一邊搖頭，夫人怎么會要你傾家蕩產，說不定治完病后還會送幾百兩銀子，才符合善良純潔的萌萌小花妖形象。讓人傾家蕩產的那是宮主，踏遍全江湖收保護費這種事，簡直不能更加符合他的定位。

    十分無恥。

    由于黃阿榮看上去還要昏迷一陣子，所以秦少宇先與沈千凌一道回了房，納悶道，“你怎么會聽過黑水罌？”

    “我沒有聽過黑水罌，我聽過罌粟，不知道是不是一種東西?！鄙蚯Я璧?，“在我先前來的那個地方，有許多罌粟制成的藥物，人一旦是吃了，剛開始會很舒服很飄然，日子久了便會像阿榮這樣，再也離不開，吃不到會發狂，吃多了會送命?！?/br>
    “還有如此喪盡天良的東西？”秦少宇皺眉。

    “嗯?！鄙蚯Я椟c頭，“不然先派人送封信給慕寒夜？七絕國與羅剎國接壤，他又與你一樣厲害，說不定聽過呢?！?/br>
    秦少宇聞言很舒爽。

    沈小受笑瞇瞇。

    若說慕寒夜很厲害，自家男人一定會吃醋。

    所以說，有時還是要迂回一下啊……

    真不愧是被一眾暗衛腦殘膜拜的圓尾小花妖。

    果然十分機智！

    當天下午，一個暗衛便快馬加鞭前去七絕國送信。在阿榮醒轉之后，沈千凌也與秦少宇一起去看他。

    剛才的心癮已經過去，黃阿榮坐在床上，正雙目呆滯看著兩個人。

    “還認得我嗎？”秦少宇問。

    黃阿榮默不作聲。

    “那便是認得了?！鄙蚯Я枳谒磉?。

    黃阿榮聲音沙啞，“秦宮主?！?/br>
    沈千凌松了口氣，起碼腦袋還是清楚的，那接下來的溝通應該也會順暢許多。

    而只有在這種時候，沈小受才能深刻體會到，平日里那些呼風喚雨的傳聞多有用。因為黃阿榮幾乎是剛一聽到名字，開始就對他完全信任，簡直不能更配合。

    雖說在心魔發作時，整個人都會六親不認狂化失控，滿心只想著黑水罌。但是一旦清醒下來，卻通常便只剩下了后悔自責，原本已經覺得沒了希望，沒曾想此番就會見到沈千凌，瞬間便又覺得自己說不定還有可能恢復正常。

    整整一個下午聊下來，沈千凌幾乎已經確定了他的確是染上了毒品癮，于是在紙上草草畫了朵罌粟花，問道，“是不是長這樣？”

    “是?！秉S阿榮連連點頭，“是白色的，樣子一模一樣?！?/br>
    那便是了。確認之后，沈千凌倒是松了口氣，原先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毒藥，或是干脆中了蠱，那才是真正的無計可施。倘若真的只是毒癮，雖然也足夠頭疼，卻總歸還有解救的法子。

    “下一步要怎么辦？”出來之后，秦少宇問沈千凌。

    “在暗衛尚且沒有從七絕國回來之前，只能先暫時控制?！鄙蚯Я璧?，“罌粟花的癮很難迅速戒掉，只能慢慢熬。此間若是疼痛難忍，便吃些止疼藥；若是心煩意亂，便吃些平心靜氣的藥物。平日再多吃溫補食材，免得身子被折磨垮，若是心意堅定底子又好，倒也未必戒不掉?！?/br>
    秦少宇搖頭，“販賣此物之人，果真該被千刀萬剮?！?/br>
    “先前聽黃老板說，還有幾個年輕人也和阿榮一起去過羅剎國做生意?！鄙蚯Я璧?，“不如也去打聽一下？說不定會知道更多東西?！?/br>
    秦少宇點頭，派人將黃老五叫了過來，問他先前那些年輕人的下落。

    “都在各自家中待著?！秉S老五道，“先前也看過幾次阿榮，后來也就來得少了?！?/br>
    “沒有再去過羅剎國？”沈千凌問。

    “阿榮都出了這種事，誰還敢再去?！秉S老五道，“商路早就斷了，現在只怕已經落入了其他人手中?！碑吘故且槐救f利的生意，西涼城的人不敢做，不代表其余商隊不敢做。

    “可否請黃老板做一件事？”沈千凌問。

    “自然?！秉S老五連連點頭，“公子請講?！?/br>
    “將先前曾經與阿榮一起去過羅剎國經商的人，名字全部寫下來?！鄙蚯Я璧?，“身家背景，住在哪里，越詳細越好?！?/br>
    “是?！秉S老板差人取了紙筆，迅速便在紙上寫下四個人，道，“算起來父輩都與我有些交情，也都是城中的商戶?！?/br>
    沈千凌點點頭，將紙接過來看了一遍。

    “公子有何打算？”黃老五不解。

    “先派人去喬裝探探口風?！鄙蚯Я璧?，“還請黃老板暫時不要泄露出去?！?/br>
    “公子放心?！秉S老五道，“在下定然守口如瓶，就當從未發生過這件事情?！?/br>
    沈千凌笑笑，目送他離去后，便將暗衛叫到自己房中，做了大致吩咐。

    替公子辦事什么的，簡直就是人生最大的追求！于是第二天一早，城門便出現了三個年輕人，看上去都有些風塵仆仆，顯然是趕了許久的路——沒錯，這必須就是江湖吉祥物，完全不用懷疑！

    西涼城地處交通要道，經常有外地商戶來來往往，因此城中百姓也并未對此感到奇怪。此時恰逢早飯時分，三人一路到了城中最熱鬧的早點鋪子，坐下后便見柜臺后站著一個書生打扮之人，按照外貌特征與身份，理應就是黃老五昨日所說，黃阿榮的好朋友江中景，也是這江家早點鋪的少東家。

    店內客人很多，見小二似乎有些忙不過來，于是江中景也放下手中賬冊，端了一大盤rou夾饃出來，誰知剛走了沒兩步，便覺得腳下一滑，直直向前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