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黎明II_分節閱讀_255
我不能再說勛世恪負面的事情,他已經到了這樣一步田地,到他咽氣有什么恩怨都算徹底終結了。 于是,我對勛老夫人說,“六少也累了,讓他也休息一下?!?/br> 外面有護士過來,把勛世恪自己摘下來的呼吸氧氣面具再給他戴好。 勛世恪用那雙潮濕淡紅色的眼睛看著我,那雙眼睛好像浸潤了血水一般。勛老夫人開始哭,我扶著老太太出來,也許是太累,也許是看見一個孫子在自己眼前眼看著就要閉眼受了刺激,勛老夫人哭完了就開始自己絮叨。 “勛家祖墳不好,作孽,作孽??!” 我看了看周圍,似乎沒有勛世恪的mama,按理說現在這個時候,她應該到這里來,就算不能照顧兒子,至少也可以照顧一下一直守在這里的勛老夫人。 佘太君一直在外面等著,我把勛老夫人扶出來,交給佘太君照顧,就多嘴問了他一句,“三嬸呢?”然后,我怕自己表述不清楚,又加了一句,“就是六少的mama,她在哪里,有人照顧她嗎?” 佘太君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勛世奉,“三夫人沒有過來,她在自己家的佛堂祈福,她說了,此生此世,不踏足任何康斯坦丁的地方?!?/br> 話是這么說沒有錯,三夫人憎恨勛世奉,不想進入康斯坦丁的金錢觸摸與覆蓋的任何地方,這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 這個時候,她的兒子命在旦夕,她還有心情祈福,再看了一眼病房中的勛世恪,他全身插滿了管子,微弱的生命特征只能依靠那些儀器上各種纖細跳動的線條來表示,而他的母親依然在家中念佛,也許,這也是無可奈何之后的一種舉動。 佘太君,“少夫人,四少娶了您真是福氣。你和這個家的人都不一樣,大家互相憎恨,互相傷害,但是您不會?!?/br> 佘太君攙扶著勛老夫人到旁邊休息,max吩咐有人端了一些熱的咖啡與零食點心過去,讓她們吃一些,墊點胃,我與勛世奉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個房間很符合我的審美,完全不是勛世奉的style。 原本白色的墻壁被臨時刷成了櫻花粉,家具全部換成了白色,很有洛可可的氛圍,我甚至還在這里擺了一個巨大的水晶盆,里面放著清水,養著一株淡粉色的睡蓮。這樣的裝飾風格,與我們臥室那種除了黑色就是黑色還有黑色的氛圍迥然不同。 勛世奉今晚也不回去,我們就住在這里。 但是我能看出來,直到現在,他似乎都還不太適應這里。 我們一進房間,他就下意識的挑揀了一張最樸素的白色沙發,有些小心翼翼的坐在上面,隨后,他的雙眼朝向那張素色的墻面,盡量不看我在旁邊擺著的那個裝著睡蓮的水晶盆。 我換了一身衣服,忽然聽見勛世奉問我,“如果今天是我躺在那里,你會一個人在家中念經祈福嗎?我記得,你信奉佛陀?!?/br> 我,“???我啊,如果是我,我不會在家念經,我應該守在你的身邊,又或者是,……遠走他鄉,保存一些實力當然,還需要大量的黃金與cash,以期待以后的東山再起吧。不過……” “不過什么?”勛世奉問。 我看了看他,“不過,我實在想象不到你會有這樣的一天?!?/br> “嗯?!彼麆资婪罹尤贿€點頭,“我也這樣想的,不過,我還應該感謝你對我的信心嗎?” 我,“呃……,那個,勛先生,我感覺您好像一直都對自己很有信心?!?/br> 他給我倒了一杯熱牛奶,我捧著喝了一口,發現里面加了不少糖。 很甜蜜。 我坐在沙發上,以這樣的姿勢抬頭,看著站在我面前的他。 “arthur,剛才勛世恪對我說,你是兇手,他說你殺死勛三爺其實為了掩蓋一件事,還說,你才是蘇家整個事件背后的人,cao縱一切的mastermind,他為什么這么說?” 這些話,似乎是一粒巨石投入深潭,沉入古老而不見底的水中。也許,什么水花也沒有,也許會引起海嘯一般的震動,我在等待,安靜的等待。 勛世奉沒有說話,他一直這樣站著,我坐的地方太暖,又太低,看著他需要昂頭,脖子有些酸。天花板在他的頭頂,于是燈光從他頭頂澆下,卻在他的面孔上留下一個黑暗的空間,他的全部面孔就隱藏在這樣的黑暗中。 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的那雙眼睛。 那雙曾經令人沉溺的眼睛,不再是藍鉆一般的炫目與美麗,反而好像linda lee曾經形容過的那樣,似乎經過了漫長無數的嚴冬,冷酷到可以冰封任何感情與溫暖的情緒。 我慢慢站起來,他接過我手中的牛奶杯,卻一言不發。 沉默。 讓人從心底涌起無邊恐懼的沉默,好像致命呼嘯的海水,冰冷,使人絕望,可以把我徹底淹沒。 我決定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我開口,“arthur,勛世恪說的話,是真的,對嗎?” 勛世奉轉身,把牛奶杯放在一旁。 我在這里,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他消瘦,有些單薄,卻不虛弱。他的背挺的很直,是僵硬的挺直,像一根絕對不可能被彎折的利劍! 這種感覺像極了當初他跪在耶穌圣像面前祈禱。 “alice?!彼K于開口,“我不想騙你,但是,這件事情的確與你無關?!?/br> 陡然天旋地轉。 雖然已經進入了11月,我卻感覺好像好像整個人浸入了冰水當中,手腳完全沒有知覺。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枯黯啞,“為什么?” “這是我遇見你之前的事?!眲资婪铒@然誤會了我的問題?!暗拇_與你沒有任何關系?!?/br> 我勉強又問了一句,“為什么?” “我沒有想過殺人,我只想借用一部分黃金?!?/br> “為什么?” 很久之后,勛世奉冰冷的聲音響起,“那是2008年?!?/br> 一聲2008年,似乎可以解釋所有的事情。 是的,公元2008年是極其特殊的一年,那一年美國次貸危機席卷全世界;那一年多少屹立金融街幾個世紀的百年投行被清盤,那一年多少曾經的傲視資本市場金融巨鱷分別在紐約與倫敦的家中吞槍自殺;那一年,滬深兩市蒸發了不計其數的財產,多少家庭傾家蕩產;那一年,我從學校畢業,等待家人過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卻終于什么也沒有等到。 那一年,據說是閏八月,歷史上的閏八月據說都兇狠,于是,那一年也是這樣。 (真正的2008年是閏年不是閏月) 勛世奉終于轉過身,我明明正對他的面孔,卻看不清楚他。 他開口,“我的合伙人迪蘭·德賽雷爾在倫敦家中吞槍自殺,atech的股票已經一文不值,如果康斯坦丁清盤,我身上負債是幾個世紀都無法清償的,唯一的后果也許與迪蘭一樣,不,甚至比他更糟糕。整個2008年,我手中的槍一直處于上膛狀態。alice,我不想把這些負面的事情告訴你,但是,我不能欺騙你?!?/br> 我找到自己的聲音,“蘇家,是無辜的?!?/br> “我知道?!眲资婪钕蚯白吡艘徊?,我看清楚他,他的面孔上根本找不到任何人類的感情,他卻說,“良善是陽光所及的地方人們最推崇的品格,但是,很遺憾,人都是自私的,身家性命與利益總是排在最前面?!?/br> 聽到這些,我以為自己會哭,但是,我卻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 我與勛世奉,我們的確相愛,但是,我們卻是一對最不能相愛的人。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們之間間隔了那么多,前世今生的距離,家族的血海深仇,這是一條鴻溝,沒有人能跨越,愛情,也不可以。 我,“告訴我,你說的都是假的!” “alice!” 他開始驚慌,我感覺身體中有一股熱流沖出,羊水破了,我知道,我們的孩子將要出世。 孩子,無辜的孩子,他真的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錯的,一切都是錯的。 我當時真的應該仔細聆聽馮伽利略的話,我應該遠離勛世奉,遠遠的離開,再也不見,也許就不會揭開這樣的秘密。勛世奉不信任別人,他不可能對待一個陌生的女人說出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黑暗,以他今時今日的權勢與地位,幾乎再也沒有人可能揭露他的過往,那么,這樣的一切都會被掩蓋過去,我不知道,我就可以在無知中度過混沌的一生。